《璃光》清黛

12、狼烟

　　见到景尤如此无畏，韶平心里也暗自佩服。果然是君父口中的景尤。孩提时她虽是顽劣调皮，却在韩昱给她讲到他所经战役之时遇到的那些英雄人物的故事时，总会心生向往，他耿直诚挚，所以不会挑拣有利于自己的去讲述，因而他讲的故事总是客观而冷静，很真实。而这景尤何许人也？就是韩昱口中，秦国战功显赫的辅国将军，所经战役无数，执行将令果断勇猛，是秦君爱将之一。

　　“将军是否要在这宫里歇下？”她恢复了之前的神色。
　　“景尤在此谢过英雄救命之恩。”
　　“救命可是大恩哦，景将军可要好生报答。”

　　她眉目弯弯地看着景尤，心里却早已算计了一番。
　　见此人言辞坦率，景尤倒也无什不满，只见他寻思一会后，说到，“英雄便是要老夫的命，老夫也在所不惜，可是能否请英雄给老夫一丸解药，老夫先去救人，回来后便任由英雄处置。”说完他递出佩剑说道，“此剑就是信物。”

　　“哦？将军也是要救人？那可巧，在下也是要去救人，就不知将军和在下所救的是否是同一个人。”见景尤又是惊讶地看着她，她悠悠说道，“今日燕叱关下，在下救过一位公子。”

　　她的眼睛没有错过老将军眼中的释然，那种重视与关切极为慎重，她倒是相信他断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不利。

　　“看来在下所救的，定是将军要救的人无虞。”蒙面人一改嬉闹做派，一脸正经地说，“当下，我需赶回去为他解毒，至于报答的，你包括你家主子都算欠我一个人情。老将军的剑我就收下了，待到在下想到如何让你们报答，定当携剑造访。”刚才更声已过，路程虽不算远，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告别景尤后，便见她提气一跃，往宫门方向跃去。
　　景尤在原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眶竟有些许通红。
　　不知不觉，这夜已深得如墨，气氛压抑不已。

　　在他感叹之际，另一个蒙面人却适时地在韶平离开之后，剿杀掉埋伏在暗处的两个准备前去报信的蒙面人，身手狠辣一招毙命。
　　望向韶平离去的方向，他的眉头皱了皱，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解药送抵的隔天，韶平接到汴梁急件，见了上头的内容，她的眉头扬了扬，“君父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她腹诽道，心里更加确定了韩昱的心意。看着自己昔年千难万阻打下的江山被如此糟蹋作践，他自然觉得这山大王做得格外烫手。

　　于是便留下少弈在此处照看依旧昏迷的男子，她领着红羽赶回关中。

　　在路上，她听着红羽汇报一遍军情后，不由得愣了愣神。
　　林之洋亲率二十万大军开拔，领军的竟是他自己。而古离，竟被谪为陉阳城的一个守门将军，还美其名曰，不忍埋没将才。

　　红羽成了丈二的金刚。韶平却一下子就了然。肃帝罢黜古离，连兵权也一并削除了去。此刻林之洋的做派，不正是在羞辱他么？

　　“小姐你说这是怎么了？”红羽看着韶平，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
　　韶平摇了摇头看向陉阳的方向说道，“如此作为，难怪他北晋，再无良将。”不安抚遭到贬谪的功臣，反而羞辱，这样的军队，将怎堪称为将？看来，倒是自己高估了那林之洋。

　　嵘裕关明政殿

　　“君父，儿臣自请为北征将军！”殿堂之上，她早已戎装待发。
　　“平儿为何如此执意北征？当下林之洋二十万大军开拔，以逸待劳不是更合适？”

　　“君父，眼下大势，不由得我们不主动。北晋为何不收复南晋而只攻打我汴梁，不过是需要司马炎替他暂时拖延住鬼越国而已。（鬼越位于南晋以东，以巫术蛊毒著称。甚少有此国的传闻。）只要他腾出手收拾了我们，那司马炎早晚要被击溃的。”

　　“你的意思是司马炎会助我？”

　　“恰恰不是，眼下我们能不能制衡北晋，司马炎在看，秦国也在看。若是我军败给晋国，秦国势必不会坐等北晋强大对其构成威胁。如果我们能暂时制衡北晋，秦国，南晋都是乐意所见的。不过必须注意的是，若然我们此刻过分暴露实力，反压制住北晋，以司马炎的性子，必定出兵襄助他兄长，到时候若是鬼越闻风而出，那么元气大伤的还是我们。所以此番，我们要挫敌，也要适当隐藏实力，待到蓝田平原悉数拿下后，我军才有喘息的功夫。”

　　韩昱看着韶平，沉默地打量她，仿佛她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论断，分析，能力，她的女儿果真是她的女儿。他敛了敛心神，咽下去鼻头的酸意道，“其他人还有什么异议吗？”

　　见无人说话，他点了点头，“本王准了，韶平你领铁西五万精骑出击，各关随时做好策应准备。我们就在这蓝田平原上，漂亮的打一场仗。”

　　犹豫不决向来不是他的作风，那是他小女儿的心愿，那作为父亲，他何不成全？她不知道内幕，他也不说，只是想呵护着她无忧无虑的成长，可是这孩子，终究还是顺应着命运载写的轨迹顺势而上了。他心里有着自豪有着骄傲，只是心里那属于亡妻的那一角，总是分外酸涩，不知不觉，已经十六年了。

　　“君父英明！”
　　“王爷英明！”

　　她的目光如炬，却是看不清韩昱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君父对娘亲的爱重她是深知的，虽说娘亲走了十多年，可是倚梅小筑里那通明的灯火，那光洁如新的神牌位，都是他思念至深的见证。她对娘亲的记忆早已淡泊，只有午夜梦回时候的那双手，温暖无比。

　　她眼神动了动，暗想道，君父，大概是想娘亲了吧。
　　想必，这世间最毒的并非是任何毒药或者毒物，而是情，情似蛊，根植在心脉血液，一旦种上，便无任何解药可解。
　　除了爱，便只有更爱。

　　时建元十六年秋，士气高昂的汴梁军队开始踏上征程。这支由韩昱一手锤炼而出的军队，在年轻主帅的率领下，浩荡勇猛地登上历史的舞台。这是汴梁及晋国大事记上尤为浓重的一笔，是五年内战的开端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