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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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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卤面。我叹口气。
旺财还是噔噔噔噔地走来走去不知成天在忙些什么,脸上精致的妆容似乎从来没有卸过,无论是睡前还是醒后,我从没见过她素颜的样子。
就像炎热的夏天里总有女生散着刘海披着长发还是神清气爽的样子,就像有的人能够说要减肥就能坚持住一个月不吃正餐。
不管是哪个时空,爱美的女人啊,都是一种令人敬佩的生物。
“旺财姐,你知道谜之森吗?”我对着忙碌的身影问。
旺财头也没回。“你说的是西边的谜之森的吗。那里是人类不能踏足的地方。”
“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人类不能踏足谜之森的警告。曾经也有好事者进去一探究竟,可都是有去无回,渐渐的也就没人敢靠近那里了。”
“你问这个干嘛?”旺财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我。
“从客人那无意中听到的,我想再多了解一点这个世界嘛,你再告诉我各大势力到底有哪些好不好?”我迎着旺财看文盲的眼神表达求知的渴望。
她叹口气,走过来坐到我身边。
“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生活的……以竞技场为中心,西边是刚刚说过的禁地谜之森,尚未有人管理。东边是大部分人类居住的城镇聚集地,而位于龙头镇的联合商会几乎控制着整条经济命脉,虽然成员都是普通人类,但其背后有隐世的道佛两派庇佑着。北边是延绵的山脉,最大杀手世家就坐落于某座山上。据说只要在山下放起烟火,在烟花爆开的瞬间就会出现几个侍从给你蒙上眼罩带至主宅进行委托。只有付不起的佣金,没有杀不掉的目标。”
“至于临海的南边,”旺财慢条斯理地端起水杯,“没有人知道该地势力的真正位置或基本结构,只知道从那个方向来的人似乎都是精神类能力者,他们行踪诡异做事低调,就像幽灵游走于世间。于是有人称其为‘冥界’。”
“还有些海上的岛屿大多是渔民们的居住地,也有少数小岛为私人所有……”
“还有一个问题。”我举手。
“说。”旺财喝口水。
“南在哪边?”
“噗……”
半身水。
本来我的方向感就不太好,现在到了这边东南西北分不清不是很正常嘛!
旺财丢下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就离开房间继续工作了。
我一个人坐在桌子边继续吃面。
孤独和吃总是离不开关系的。
一个人吃饭不能点可以优惠很多的双人套餐或是参加第二杯饮料半价的此类活动,一个人吃饭没必要抱怨今天的饭菜难以下咽因为对面没有人听着附和着,一个人吃饭不敢去上厕所担心桌子上吃了一半的食物会被服务员收走倒掉,一个人吃饭很少去热气腾腾的火锅店或是热闹洋洋的大排档,一个人吃饭少了很多选择错过很多美食。此外,大概没哪些事可让人用到孤独这种矫情的词了吧。
不同于深夜独处时安静自由的遐想空间。
食物被牙齿咀嚼的声音,残渣被推下喉咙的声音,肠子蠕动消化的声音,绕过整个后脑传到耳膜。
胃被一点点填满,身体哪处却越来越空。
曾经和我一起吃饭的人都有谁呢?父母家人,兄弟姐妹,同学朋友,偶尔还有拼桌的给予善意微笑的陌生人。
以后呢?就算有了一起吃东西的人,我却很难把他们当做真实存在的同伴,就像两个维度的人叠着放在一个画面中,我清楚地认知自己是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
此时此刻,我突然被哽上喉的孤独感呛得面汁从鼻子里喷出来,鼻腔中浓烈的卤味让我不住地咳嗽。眼泪鼻涕口水面汁齐飙。
我边咳得死去活来边庆幸地想,还好现在没人看见我这狼狈的样子。
一只手抚上我的背,帮我顺了顺气。
我惊恐地转身,泪眼朦胧中只看到一个雄性生物的轮廓。
——让我活来死回去吧!
——话说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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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一会,我还是接过某人递来的纸巾胡乱擦把脸,擤把鼻涕,仰起脸看他。
银色的头发,尖削的脸型,浅浅的唇色,高挺的鼻梁,没什么生气的眼睛里灰蒙蒙一片,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光能够进入他的眼睛。淡漠而疏离。
——以上外貌描述是我参考看过的言情小说死憋出来的,实际上,我当时的想法是——嗯,长得还不错,可惜是个死鱼眼。
“那个……谢谢。”我转回脑袋迅速用剩下的纸巾盖住狼藉的桌面,清清嗓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咳,请问你是选手吗?怎么到这里来的?是迷路了吗?”
没有回答。
再回头,眼前倏忽放大的脸惊得我猛一退,却因为坐着的姿势整个上身都往后倒去,然后被一只手接住。
几乎鼻尖抵着鼻尖地对上。
十几年来从没这么近距离和异性接触过的我,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脸烫了。
他托着我起身,却丝毫没有要拉开距离的意思,一手撑桌,一手环着我的肩膀,把我圈在怀中。
定格。
僵直了许久我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顺着他飘忽的目光向桌面看去。
他的手按在我刚丢的那堆纸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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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抱歉!”我冲洗完手回来的死鱼眼帅哥一个大角度鞠躬。
“路西迷。”
“什么?”我抬头。
“我的名字。”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
“哦……路西迷先生,那你能回答我之前的几个问题吗?”
简洁地:“是。走来的。不是。”
“……”让我先努力回忆一下自己刚刚都问了什么……
“唔,那你专门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路西迷好整以暇地坐下来。
“找我?你认识我?”怎么可能?
来到这里以后我就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只认识要送餐的六层楼选手和一些工作人员,交际圈子小得可怜。在竞技场地的时候我也只在工作后坐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观战,淹没在人群中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更别说能引起别人注意了。
“不认识。”路西迷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所以,告诉我你是谁。”
不认识我却来找我,这是什么逻辑?
一个两个的都来问我你是谁。那么我是谁?我是凌言。
那么凌言又是谁呢?
一个贴有名字标签的人,拥有流着父母血脉的身体和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思想,特有的经历和记忆造就了现在的我。
可是组成身体的细胞时刻在更新,想法也不断在改变,更何况经历和记忆。那么以前的我和未来的我还是同一个人吗?
哲学上说“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运动是物质的固有属性和存在方式。那么每一个曾经的我都不是我,我们靠舍弃过去的自己成长着存在着,就像蛇褪去一层层皮。
甚至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只是一缕意识形态,我还能说“我是我”吗?
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像这些有的没的。
我甩甩脑袋,最后讷讷地:“我也不知道。”
“有意思。”路西迷歪着头用他的死鱼眼打量我,似乎有道红光消逝。
“第一次碰到我无法控制精神力的人呢。”
“……???”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无视一脸茫然的我,路西迷径直走到门口。
“我们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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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技赛的第二十九天,我扑街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竞技场。
墨语对上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身环绕黑气一看就是反派的图腾师,两人对立着凌空画出抽象的图形,一黑一红的线条在空中相互拉扯激烈厮杀。
眼看图腾师黑色的线条近乎支离破碎,墨语脚下却突然出现一个六芒星图案的封印,随之而来的便是几道带着尖刃的具现化图腾!
之前提到过,墨语的剑就缠在腰间,这时刷地飞出打偏了暗器。
之前也提到过,场地内外有层无形的防护罩用以保证观众的安全。
但是,其作用是抵挡物理上的攻击,也就是客观存在的实物。而具现化的图腾是精神力的幻化,实际上是一种能量,不为防护罩所识别。
于是,被打偏的某一道暗器直直地飞向了观众席。
或者说,是直直地飞向了站起身来想察看战况的我。
那一刻,图腾暗器的尖端末梢距离我的咽喉不到一厘米。我看到身旁散开一片的观众惊恐的表情,看到隐在黑气中的图腾师眼角冷冷的余光,看到被缚在原地的墨语伸向这边的手。
天空一直像我第一天来到这里看到的那样湛蓝。
才来到这里不到一个月呢,只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一点点角落,还没有完全领略到我构建的空间都有哪些奇幻美丽的风光和怪异无厘头的设定。
我……不想就这么死去飘荡到无尽的虚空啊!
黑色的线条忽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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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力类能力者通常分为媒介攻击和精神控制两种,前者是精神力具现化攻击或是对特定的媒介注入精神力进行操控,后者则是对活物进行催眠进而控制,要求更高……”许久不见的胖店长梳着考究的发型穿着量身设计的西装坐在办公桌后,托着双层下巴看着我,一副衣冠禽兽的派头。
“而你居然能够不借助任何媒介直接对抗没有生命的能量……”
我低头盯着鞋尖上一快泥土,发愣。
听起来我好像还蛮厉害的?
之前叶若尔的幻术和路西迷的控制似乎也都对我无效……
“……匪夷所思……”胖店长还在喋喋不休。
原来,我不是废柴来的么……?
“……唔,那么按理来说你应该也能够直接控制实物……不如我们现在就来做个试验吧。”
可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诶?试验?
我刚抬起头,一个急速袭来的黑影已经结结实实地撞上我的脑门。
“砰!”落地声。
圆圆的大苹果骨碌碌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扑街的我身边。
从竞技场酒店顶楼回到房间,我摸摸额头上肿起的大包恶狠狠地咬一口胖店长硬塞来作为歉礼的那个袭击我的苹果,心中骂了他百千十遍。
目前看来,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控制这点聊胜于无的所谓超能力,关键时刻的自保大概只是在面临危险的瞬间被激发出的潜能。
如果只有在遇到危险才能使用能力的话……那我宁愿再不要有使用它的机会了。
工作时间到了。
还是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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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如墨的眼睛里有关切,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愧疚,“下午比赛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会把暗器打到你那边害你差点……对不起。”
“现在我不是没事嘛。不要太自责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个黑气怪人太卑鄙!”我握着拳头在空中挥了两下,“还好你最后把那家伙打得落花流水,就当为我报仇了。”
“……”墨语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合上了嘴,只静静地看着我。
大概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安然无恙却看出我不知怎么解释的为难才决定不开口吧。
不解风情的小道士却意外地有善解人意的一面呢。
我扬起笑脸,把拳头展开再挥了两下。
“不用担心,墨语先生。明天再见啦。”
要想聪明长寿只有通过提升自己的内涵,并且多积功德才能达到,光模仿寿星的样子在额头弄个大包只是自欺欺人。我究竟要不要说呢?——墨语站在原地,沉思。
然而还是有人会说的。
“你这额头怎么跟我现在养的鱼一个模样,要不要分你点鱼饲料?”
房间里新开辟的大鱼缸中鲜红色的罗汉鱼们欢快地游来游去等待喂食,我看了看叶若尔手里装满蠕动红虫的小盘,转身吐了。
“丫头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怪大叔搓了搓手有些局促的样子。
“你要是敢说我额头的问题我死给你看。”摆出路西迷式死鱼眼。
“哎你额头怎么回事……啊不是,我不是要说这件事啦。”
老皮哼哧哼哧地走过来,叼走装着烤猪蹄的盘子,哼哧哼哧地回角落。
“你知道的,其实我参加这个竞技赛就是图个新鲜找点乐子,现在呢我玩得也差不多了,还得到了想要的恐龙套装,感觉是时候离开了。毕竟我的身份摆着,不适合再继续抛头露面了……”
“你要离开?”我抓到了重点。“还有我又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啊,是我现在又有新的目标要去完成啦。”怪大叔的眼睛缝里闪出小小的星星。
我斜眼看他。“又是哪个富豪的假牙假发假肢?”
“我这次真的是有很厉害的目标啦!”怪大叔跳脚辩解道,“龙你知道吧?传说中的龙!”
龙?
龙的概念在东西方差异还是蛮大的,西方的龙据说原型是尼罗河鳄,但其在神话中的样子通常是有翅膀的,小说中还总是会配以征服恶龙的龙骑士。东方龙虽然不会飞,外形更像是长长的蛇,但它一直以来被认为可以腾云驾雾布云施雨,是高于人类不可触逆的存在。
啊突然想起了春光灿烂猪八戒里的小龙女……
“世上难道真的有龙吗?”
“当然啦,我这次啊,就是要去偷一只龙来!”
看着怪大叔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在怀疑之余却忽地想起面临危险那一刻的不甘。
会有龙吗……说起来,其实我现在就是在坐井观天吧。不去观过这个世界,又怎么能自以为是地把原来的世界观直接套用到这里来呢?
父母的期盼,朋友的感受,众人的眼光,在现实中因为各种羁绊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人要活在社会中就要培养这种社会性同一性,不需要质疑,不需要冒险,不需要反抗,平凡庸碌地生活就好了。
自由随性的人会被认为是自私任性,大家会群起而攻之:你不同你不同你怎么能不同。
生活,只要活着就好了吗?
按原来的计划打拼大半生直至走上人生巅峰真的就得到了幸福吗,就连自己生活的世界都不用好好地看一看走一走,纯粹是路过人间一百年吗?
在这个没有牵挂没有顾虑的空间里我为什么还要活得这么束缚憋屈?
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呢?
“大叔,我想。”我伸出手,轻轻抓住上蹿下跳的某只的衣角。
“我想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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