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云》轻风龙剑

2、第 2 章

　　离下个月初一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张静秋早早的领着弟子们开始排练戏码。虽然这几出戏大家都是做熟了的，但毕竟是曹督军府上的堂会，万万不可出了什么差错。
　　曹云这几日都没有再去和盛班，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里，只有吃饭时候才出来一会儿。
　　“云儿，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曹轩进了房，看见曹云一副倦恹恹的样子窝在窗下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在愣愣的发呆。
　　“哥，你来了。”曹云看见曹轩进来，也不起身，懒洋洋的抬手摇了摇，就当是打过了招呼。
　　“听碧儿说你这几日都没出过房，娘担心你，让我来看看。”曹轩自己倒了杯茶，靠在桌子上看着曹云。
　　“娘担心我了你才来看我啊，你这没良心的哥哥！”曹云一撇嘴，“听下人说你这几天也没回府吧，又勾搭上哪个姑娘了！”
　　“你胡说什么呢！”曹轩哭笑不得，说的好像他整天正事儿不干，就会寻花问柳似的。
　　“哼，你们男人，不就喜欢莺莺燕燕的都围着转，”曹云白了哥哥一眼，“北京那个段大帅，不是为了纳妾连自己老婆闺女都撵走了！”
　　“你怎么拿我跟那个段大蒜比！”曹轩一脸不屑，“要比也是跟爹比吧！”
　　“跟爹比就更糟糕！成天就想着打打杀杀，在军营里一待就是十天半月见不着面，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爹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曹轩好笑的捏了捏曹云气鼓鼓的小脸，“你一个小小的生辰，爹都帮你请了你最喜欢的和盛班庆祝，爹还不够疼你啊？”
　　不提和盛班还好，提起来曹云更是一脸恼怒，哼的一声转了脸去。
　　曹轩看着曹云的神情，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
　　半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这一日和盛班早早的来到了曹府，高一鸣跟着打杂师傅们搬运着唱戏要用的行头和道具，时不时的被师兄弟们打发着去这儿去那儿，忙的不可开交。
　　直到戏开锣的那一刻，高一鸣才总算歇了一口气，将门帘拨开一个小缝，高一鸣一眼瞟到了台下的曹云。只见今日她穿了一件紫缎子的苏绣旗袍，难得显得素净淡雅了些。托着腮懒懒的看着台上，有那么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似乎对上了，高一鸣心里不由得一跳，但随即曹云的目光就移开了，仿佛那一霎的对视，不过是高一鸣自己的幻觉。
　　高一鸣咬了咬唇，手捏了捏口袋，一个平安符静静的躺在那里。这是他趁每月难得的一天休息去城东玉佛寺求的，听说很灵。再怎么说，曹云对他也算难得的以礼相待的朋友，她的生辰，自己总该有点表示。只是看她刚刚的样子，似乎还在生自己的气。
　　曹云懒洋洋的看着戏台上的将相臣侯，才子佳人，可总也提不起精神来。明明是自己的生辰，爹却请这许多不相干的人来，想也知道又是为他竞选下任督军的事情铺路。还有那个高一鸣，等他半个月时间居然都不来向自己道歉，真是气死了！
　　两出戏一完，接下来本应该是杂技班的表演，张静秋吩咐弟子收拾着东西。却见曹府的管家曹安匆匆而来：“张老板，慢行，小姐要点戏，还请再唱一出八大锤。”
　　“八大锤？”张静秋一怔，但也来不及想，便吩咐道，“咏鸣，赶紧准备，时间不多。”
　　何咏鸣刚刚“哎”了一声，就见曹安一脸为难：“张老板，小姐点了你们戏班的高一鸣来唱这出戏的。”
　　“什么？一鸣！”张静秋一惊，眼睛朝高一鸣望去，见他也是一脸惊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早晚要来，命不由人啊！
　　高一鸣拿起画笔，手不由得有些颤抖着，这是自己头一次上戏妆，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师傅从来都不赞同自己走这条路，所以整个戏班只有他从未上台做过戏。今天过后，自己还能在这个戏班待下去吗？
　　“一鸣。”张静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师傅。”高一鸣忙站起身，身子微微的躬着，低头看着张静秋脚前的一小块地，死死的盯着，好像那块地能长出钱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赞同你走这条道吗？”张静秋突然开口。
　　“这，一鸣蠢钝。”
　　“我们跑江湖卖艺的，都是三教九流，低人一等。你，”张静秋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名门闺秀，怎么能干这个行当呢？”
　　“什么？”高一鸣大惊，抬头死死的盯着张静秋，“师傅，你，你知道，我是……”
　　张静秋点点头：“虽然你伪装的很像，但我跑江湖卖艺这么多年，眼力总是有的。多年前我在北京，去大帅府唱过堂会，当时你娘还给过我一百大洋的赏钱。我不揭穿你，是想你暂时在戏班栖身能有口饭吃，就当我报了你娘的恩。但我知道，你早晚得离开的。戏班子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高一鸣怔住了，久久说不出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她才哽咽着声音：“爹，不要我了。娘，死了。一鸣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师傅要是不要我，一鸣只有死路一条了。”
　　张静秋早听说了几年前北京段督军为了纳妾抛妻弃女的事情。他行走江湖这许多年，各种悲苦的事情都见过。原以为对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都已经麻木到没有感觉。但没想到高一鸣的一语，仍然是触动到他心里最柔软的那块角落。
　　“你当真想好了，干咱们这一行，就算是成了角儿，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供那些老少爷们玩乐的角色。卑躬屈膝这事儿，不是人人都做的来。”
　　高一鸣吸了吸鼻子，苦笑道：“一鸣明白，从进这个行当开始，一鸣就当从前的段凤鸣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