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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觐朝天下 ...

  •   仲春的清晨。
      唐畋下了早朝回府,特意绕路回房,想看看家中园林的景色,迎面却见自己的二儿子唐嵩正在大榆树下诵读。
      “这孩子,倒是勤苦。”
      唐畋暗叹一声,缓步向唐嵩走过去,细细听着,他读的正是《孟子》。
      二儿子唐嵩合书负手,朗声诵曰:“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嵩儿。”唐畋走到他身边,兴致突来,打断他,“结合这觐朝的天下,你给为父说说,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唐嵩一惊,把书从身后拿到眼前,慌忙地翻看着。
      恰巧唐畋的大儿子唐嵘从这边路过,看着弟弟慌乱的样子,好笑道。
      “二弟啊二弟,父亲的问题,在书里可是翻不到的。”
      唐嵘含着笑走过来,对着唐畋行了礼。

      唐畋深知,在自己的子女中,或许只有自己这个大儿子最是过人,可惜他太知道自己的聪明,太爱惜自己的聪明,生怕旁人看不出自己的聪明,只怕有朝一日终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然而即便是唐畋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错误里,才学会收敛的呢,只要错不至死,聪明人总有一天会学着穿成庸人的样子,谈论俗常的笑话的。
      因此,唐畋对于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始终寄予厚望。

      唐畋转而对着唐嵘道,“你既知道,便不妨说来给我和嵩儿听一听。”
      唐嵘瞬间收起方才对着二弟时,那副打趣的模样,对唐畋微一欠身。
      “父亲是问,从觐朝看,‘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么?”
      唐畋道,“正是。”
      唐嵘沉吟片刻,随即缓缓道。
      “觐朝未得天下之时,天降饥年饿殍遍野,旱涝不断祸乱丛生,冕帝一年夺得天下,此后年年风调雨顺,终于海晏河清,此乃天时。”
      唐畋听罢,瞥了眼唐嵩,只怕兄弟之间因为比较导致不睦,却见他满脸皆是拜服之色,便放心地继续问唐嵘:
      “那,地利又如何?”
      唐嵘何其聪慧,只见父亲瞥了一眼二弟,便明白父亲所虑,对唐嵩温温笑道。
      “商丘苍梧,琅邪舂陵,二弟以前还拿着地图来和我一起讨论过,二弟,不妨就由你来说一说?”
      唐嵩平日里钻研苦读,所知所学并不少,然而比起唐嵘,差就差在到了用的时候,不知对症该下什么药,学识都烂在肚子里,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此时唐嵘害怕唐嵩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故意将四个重要地方的名称一一念了一遍,又提示着把上次说图之事带了一笔,不怕唐嵩还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唐嵩果然会意,报以唐嵘感激一笑,接道。
      “冕帝开国,定都麋降,为国之中心。北有商丘,以高山却外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使鄂伦族不敢轻易踏入;南有苍梧,土壤肥沃农田万亩,苍梧熟天下足;东有琅邪,邻江而居,贸易往来,富庶一方;西有舂陵,舂陵地起,异兽珍禽,乃龙脉之所在。”
      唐嵩说着,唐嵘的目光却始终关注着自己的父亲,奇怪为什么每当谈起鄂伦族时,父亲的神色总是会有些不自然,似是无奈,甚至有些避讳。
      唐畋没有在意唐嵘的目光,而是对着这两兄弟。
      “嵩儿说得不错,那你们再说说人和吧。”
      唐嵩一时语塞,只得眼巴巴瞅着哥哥。
      孟子说得明白,天时地利人和,以人和为最贵,而这最贵的所在便是最难言说的。
      唐嵘心下也觉得吃力,可是唐嵩已经把重任交到自己肩上,便不得不接过来。
      “儿子以为,人和在于朝堂。自冕帝立国以来,历经星帝、昆帝,直到如今圣上,均是任人唯贤、亲贤远佞的明君,才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朝堂。若以当下为例,内有父亲长伴君侧,得君信赖不吝进言,外有辛家将军镇守边陲,平定四方攘除奸凶。文武百官莫不尽心竭虑一心为国,而太子殿下也恭贤简让,常深入民间探访民情,举朝上下,便井人和’二字矣。”
      唐畋一直耐心听着,面上不置可否,然而当唐嵘语音一落,他便问唐嵩。
      “嵩儿,你可知你哥哥这番答案,对了几成?”
      唐嵩对唐嵘向来尊崇,不假思索道。
      “儿子以为,哥哥这番答得极好。”
      唐畋仰头,不知是在看树上新发的嫩芽,还是在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看苍天,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嵘儿,你的这番话,至多只对了三成。”
      唐嵘唐嵩两兄弟一听父亲这句评价,不禁面面相觑。

      唐畋解释道:“你们要记住,朝堂之上必要人和,可是人和却万不是只看朝堂。
      “真正的人和,要问山野童叟,要问渔樵桑种,要看江湖之远,要听渺渺之音。只有觐朝大地上的每一个人都以觐朝为家,以圣上为父,才能算是真正的人和,否则,‘人和’之事都不能算是尽了。
      “你们明白了吗?”

      唐嵘听得脸红,羞自己才疏学浅竟也敢这般卖弄,低头无颜看父亲,闷闷应了一句。
      “儿子记住了。”
      唐畋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的目光落在黑色的枝桠上,又从枝桠挪到嫩芽,觉得像极了此刻的自己,和自己身边的儿子。
      自己的内心已经如这些枝桠一般丑陋了吧,漆黑粗糙,盘曲虬结,可是自己亲手托捧起的儿子们,正是抽枝发芽满面朝阳的时候。
      自己的这些儿子,还正是熟读大道理的年纪,真正的人心险恶官场难行,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对他们说呢,然而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要开口对他们说了,唐畋又实在于心不忍,圣人留下那样多的道理,可是为什么还是保不住人之初心呢。
      父子三人于是在树下沉默,阳光愈发热烈起来,引得树上的嫩芽哗哗得长。

      “大人……”
      耳边一声轻呼,唐畋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身侧已经多了一袭青衣,女子似乎为搅扰了唐畋颇有些自责,微微笑了笑,显出两点淡淡的梨涡。
      唐嵘立刻也反应过来,对女子道了一声。
      “卿姑娘。”
      完毕,便领着弟弟唐嵩一起离去了。
      唐畋看着两个儿子走远,才侧首对女子。
      “长年,有什么事吗?”
      名曰卿长年的女子慢慢收敛笑容,换上有些忧虑的神色。
      “杨蛊,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觐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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