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友谊 ...
-
月圆之夜过后出乎意料连下了三日暴雨，夹杂着狂风呼号，第四日才终于云消雨霁阳光普照，农人们担心田里的庄稼，顾不得屋漏房湿、道路湿滑赶往田地，看着果然淹成水泽的农田纷纷愁眉苦脸咒骂老天。
水田淹成这样，稻苗东倒西歪，这一年该怎么过哟！！
第六日晨晖破晓，村口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
一身灰色麻衣，长裤裤脚溅满了泥点，人倒是干净爽利，只是白了脸色，在乌黑油亮的头发衬托下越发显得孱弱，犹如生了一场大病，也没有如前段时间一样带回猎物。
看来前几天那场大雨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住在村口的二虎心里一紧，手上编草绳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少年渐渐向这边走来，不知是不是应该关心几句，毕竟是一个村子里的……
这少年自然是顾清平，那夜意外频发，虽有收获，还没等他缓过劲，一场大雨不期而至，他只好躲进山洞。经常上山，山洞里锅碗瓢盆柴火调料一样不缺，可到底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身体大受损伤，全身失血过多又寒气入骨，浑身乏力、经脉胀痛，他连起身都难，更别提冒着这样的大雨找到躲藏的猎物。
到底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洞里原本藏着顾清平准备带去锦曦城卖的野山参，红枫岭有毒蛇挡道凡人莫入，所以这些野山参个个年份久的几乎成了人形，此时也只好生嚼了，以后再另想得钱的法子。小东西看他虚弱无力便自告奋勇在大雨里为他驱来了一头野鹿，借着鹿血和野山参之功，他终于缓过一口气。
这口气才刚刚回了身体，实在不是下山的好时机，原定的离开村庄的日期应该后移，但又想起那些人已经拿走了所谓驱蛇秘方，若是急不可耐的上山又恰好死了……，恐怕他们母子就真的走不成了。一念至此，即使身体不是最佳状态，顾清平还是忍着不适走三步滑两步的下了山。
“喂，这两天河面上出现了许多死鱼，是不是和你有关？”话才出口，二虎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明明是想关心几句，为什么吐出口的会是这么让人火大的话。河面上死的雨明明是因为暴雨，和顾清平有什么关系，二虎懊恼的不行，但话已经说出口，只好板着脸等待顾清平的回答。
顾清平瞥了他一眼，身体不在掌控本就让他焦躁，此时微皱了皱眉脸上难掩厌恶。无论他做了什么，这少年好像总盯着他，仔细想想，每一次回村总是会遇见这家伙。
二虎见少年不快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脚步不停径直走自己的路，不禁一急放下手中的草绳三步并做两步挡在他面前，“那个，我不是……”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口快。
“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只是猜的？”顾清平打断他的话。
那些死鱼当然和他有关系，一场大雨，红枫潭被毒死的蛇全冲了下去，他下山时看见了红枫河上游杂乱的树枝野草挡住的蛇尸，贪吃的鱼群吃了蛇尸自然逃不过一死。他只是不明白，王二虎没有看见那些蛇尸，即使看见了，凭什么觉得那是他做的。
在顾清平审视的目光下，二虎呐呐不能言，那本来就是随口找的拦下顾清平的借口，天知道他为什么选了这么挫的理由，他已经后悔的不行了。
“我猜的。”二虎低下了头，我怎么这么笨，又得罪他了。
真是可怕的直觉，果然是上天给笨蛋的补偿吗？顾清平唇角微掀，漆黑的瞳孔中浮起一丝讥讽的眸光，冷冷道：“既然是猜的，那就是没有证据了，所以你现在可以给我让路了吗？”
“我……”二虎握了握拳，又是那种讥讽的目光，不是的，他想解释，他并不是想诬赖顾清平把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他只是……
顾清平自小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清冷、幽丽、精致，这种气质让他和整个村庄格格不入，但并不妨碍别人发现他是美的。二虎开始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弟弟，可是大人们不喜欢他接近万玲儿母子，他们说万玲儿来历不光彩顾清平也不知是谁的种，但二虎却觉得这不是大家远离他们母子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万玲儿太漂亮了，村里的男人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女人，他们对她神魂颠倒殷殷勤勤，看着她的目光就像狼看见了羊，最开始的风言风语是那些嫉妒又害怕被丈夫抛弃的妇人传出来的，然后是求婚被拒绝的男人（万家父母要的彩礼钱太高了，万玲儿自己也不愿意），最后风言风语化成一种歧视和贬低，等万玲儿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无力改变。
小小的二虎的确想和顾清平成为朋友，但是小孩子嘛，当所有的人都觉得顾清平是野种欺负他很好玩的时候，二虎不想成为被伙伴们排斥的存在就只有随大流，将友好换成排斥，将拥抱换成拳头，然后从那种欺负中，他竟然也发现了一丝乐趣。
最后的结果嘛，当然是被顾清平打回来了。
往事不堪回首，都是当年太小不懂事。
只是这时候再想和顾清平做朋友，二虎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你会和以前总欺负你的人做朋友吗？而且被打败了之后去和人家做朋友总觉得是一种认输，很丢人。
特别是无意中看见那件事之后，每一次见到顾清平，二虎总有种汗毛直竖不寒而栗的感觉。
“没有证据的犯罪就是不存在，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这句话把二虎吓得倒退一步，让开了路，随着少年的话语那幅场景好像又出现在他面前，光天化日之下，二虎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今天的自己太冲动了，其实不必和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废话的，果然是身体的原因吗。思忖间原本准备离开的顾清平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反应这么大，有点奇怪啊。你知道什么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
回答的太快了！
“真的？”
顾清平逼近王二虎，目光死死锁着他，呼吸相闻，少年眼神闪躲呼吸粗重，明明是比他矮的少年却让他不敢直视。
“算了，就算你知道什么也晚了。”一语双关的说完，顾清平退后一步，深深看了一眼脸色又白又红的某人，转身走了。
被比自己小的人吓到这种程度，王二虎羞愧欲死，看着少年修长的背影把一口白牙咬的卡卡响。
想和他和好果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再一次清楚的知道了这个事实。
过了一日，王二虎才知道少年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顾清平要离开石羊村了。
颓圮的篱墙，屋顶上火焰燃起，烧着的稻草灰烬被风卷的飞起。借口忘了东西，顾清平最后回了家，在屋里走了一圈，出来看了一眼，就瞒着万玲儿放了一把火。
无论结仙缘结果如何，他都不打算回来了，与其让人搬空了家里的东西便宜别人，还不如自己一把火烧了干净。
顾清平黑色的眼珠倒映着火焰，红彤彤的好像这火焰也烧进了他的眼睛里，一张白皙的脸神色淡漠，他转过身，得快点离开这里，否则闻讯而来的万家父母定会扯着他呼号要求赔偿，毕竟是万家的祖宅啊！少年嘲讽的笑了一下。
“顾清平，你干嘛放火烧了自己家？你疯了？”王二虎一路疾奔，弯下腰手支在腿上呼哧呼哧喘气，此时看到神色不变的顾清平，又看见燃烧的房子，瞳孔缩了缩，直起腰大声问出来。
“我烧我家的房子，关你什么事。”顾清平冷冷看了他一眼，真是阴魂不散。
“你……”王二虎指着他，脸憋得通红，“要是烧着的稻草引着了人家的房子怎么办？”
顾清平环视了一下周围，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顾家的院子原本就大，房子又倒的只剩三两间，还真引不着其他的房子。
王二虎语塞。
“我听说你要去结仙缘，这样……是不打算回来了吗？虽然有自信是好事，可是也不用烧房子啊，如果到时候想回来怎么办？……不，我不是说你一定选不上，只是，只是……也不用烧了房子吧！”
顾清平：“……”
看着顾清平一脸不想和他说话的表情，王二虎抓抓头，那头跑乱了的头发被他胡乱一抓更像个鸡窝，大个子似乎很不好意思，“那个，我也会去的，去结仙缘。……我听说你给大家驱蛇药方子的事情了，我爹和大家约好了一起去红枫岭上打猎。你也知道因为前几天的大雨今年收成应该不好，我想谢谢你不计前嫌给了大家药，如果能打到猎今年也许还能过的去，或许还会有余钱可以去结仙缘……即使没有钱，我也会去的。希望以后还可以再见到。
我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小时候是我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王二虎前言不搭后语，顾清平静静听着，那个男人果然没能独吞药方吗？或者是自己一个人不敢想多找几个帮手？
不过计划能顺利就好。
至于眼前这个吗？
要提醒他吗？红枫岭是一条不归路。
开什么玩笑，做错事情，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既然因为我没有父亲被你们歧视，那你们当然也要尝一下没有父亲的滋味。现在想和我做朋友已经太迟了，我早就不稀罕了。
“好啊，我原谅你了。”顾清平难得笑了出来，他突然发现他最近笑的次数比以前多多了，“不过我要去的是锦曦城，你结仙缘只会去春阳县吧。”
王二虎被顾清平的笑容惊呆了一下，其实只要认真道歉顾清平还是很好说话的嘛，他忽略了心中的一丝奇怪和难过，憨厚的笑了笑，拍了拍头，“是……是嘛，去那么远啊。不过反正只要想见面，以后总会有机会的吧。”
顾清平点了点头，“我要走了，要是被大伯他们逮到就麻烦了。”
想想那一家人要不是离得远恐怕早就发现顾清平的行为了，王二虎幸灾乐祸的笑了笑，等他们发现顾清平母子不见之后还不知道多懊恼呢！
那个，下次见面就是朋友了吧？王二虎傻傻的想。
顾清平离开了王二虎一路急奔，红枫渡的万玲儿见了他立刻远远的招手，两人上了顾清平早就准备好的筏子，顺着红枫河一路顺流而下。
春末夏初，两岸树木葱茏、野花盛放，水面浮光掠金、涟漪微漾，顾清平撑着竹篙，仿佛挣脱了一层看不见的枷锁，心胸从未有过的开阔，恨不得仰天狂啸。
从此一如江湖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友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