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佩》酸奶杯

6、相思红豆

　　“为什么葛大人湿淋淋的？”公主起驾回府，跟在马车两旁的十几人组成的护卫队里，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因为他们的队伍前面，高头大马驮着一个落汤鸡一般的首领大人。
　　那可是城内近卫军校场里人人闻之色变的总教头，公主府的侍卫长，南线边疆指挥百万大军与敌寇交战的葛戎葛监军啊——
　　“还用问，肯定是被公主报复了呗。”队伍里有人昨天晚上也当班，正好经历了半夜府内荷花池发生的事件，便摇摇头述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真的假的？想不到葛护卫居然这么神勇，竟然能面不改色的把大公主丢进荷花池里！”听了队友的解释，众人纷纷露出极度崇拜的神色。
　　“哪里神勇了？你看现在还不是被咱们公主报复回来了？”也有人摇头道。
　　“那不一样。”立即有人表达反对意见，“你看，府里的下人才不过打翻了一壶茶，公主就大发雷霆要把人扔进荷花池里淹死。但是葛护卫以下犯上把公主丢进水池里惩戒，害的公主染上风寒之症，结果也只是同样被推进水里弄了个落汤鸡而已，公主对葛护卫，可以说是宠爱的无法无天了。”
　　“说起来也确实是，这么多年，公主对葛护卫都没有腻耶！”有人压低声音，悄悄的说，“你看城西的三长公主，驸马都换了好几任了，男宠更是豢养了无数……”
　　“听说前些日子，三长公主驸马天天来府里拜访葛护卫，就是想要从葛护卫身上学到御女之术，妄想像葛护卫这样霸着公主一辈子，永远不会成为下堂夫……”
　　“哈哈，真的假的？葛护卫真的有御女绝招不成？”
　　“肯定有啦，不然咱们大公主怎么会对他死心塌地的，这么多年都没收过第二个男宠。”
　　“难道不是因为葛护卫天赋异禀，让大公主欲罢不能，所以才——”
　　“说的也是啊……”众人连连点头。最终大家讨论出的结论，就是葛护卫在公主身边这么多年都没失宠，更被宠爱的无视法纪，以下犯上，必然是因为葛护卫有讨好公主的绝技在身，所以才让公主离了他不行，云云……
　　队伍行进了没多久，马车里就响起主子喊停车的声音。
　　受过精良训练的护卫们纷纷勒马停步，恭敬的等着大公主继续发话，以为她老人家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要掉头回山上或者转去其他什么地方，反正今天已经转了一整个上午，摆明了公主殿下就是不想回府，才会带着他们在京城四处乱晃……
　　“葛戎，你再不滚进马车里来，我就出去跟你一起吹风——”谁知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众人的视线立刻就落在勒马昂首走在队伍前面的葛护卫身上——公主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谁都知道公主感染风寒已经咳嗽了一早上，如果再跑出来吹风，就凭咱们公主那不盈一握的娇弱体质，弄不好小命都要被吹跑了吧……
　　初春的山风可不是一般的凉爽，几乎是能吹进骨头里的冰凉阴冷，就算是葛护卫这样年轻强壮的身体，满身湿透再让山风一吹，恐怕也会扛不住。公主的这一句威胁，说穿了根本就是替葛护卫着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正当众人都在奇怪公主竟然也能有如此心思细腻的时候。
　　“驾——”忽然一声呵斥，葛戎头也没回，一摆缰绳，伏在马背上绝尘而去，完全没有把公主的威胁听进耳朵里——
　　马车上厚厚的织锦门帘忽然被掀开，禹公主气的苍白的俊俏小脸探出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前方山路上，葛戎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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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昏暗的日光扫过炊烟袅袅的京城，毗邻皇宫的中心繁华地带，坐落着诺大的一座公主府，府内的一隅，也是最繁忙的厨房门口，几个丫鬟正推推搡搡的把葛护卫往里面拉。
　　“葛护卫，拜托你就想想办法吧。”馥儿带头，连求带拉的拖着葛戎往厨房里走。
　　“她不肯吃饭，你们应该找睿御厨做些其他花样，我又不会下厨，你们求我有什么用？”葛戎不太乐意，但是几个弱女子对他动手动脚，他一个习武之人，除了躲避，也不能动手反抗，被迫着还是一步步往厨房里退。
　　“拜托拜托啦，葛护卫。公主现在病着，又一天没有进食，再拖下去，人真的要不行了……”丫鬟们求着。
　　“病了不肯吃药，还要跟我玩绝食，她受再多的苦也是自己找的。”葛戎冷哼一声，非常不乐意被推进厨房这种地方来。
　　“公主病了，就是我们照顾不周，葛护卫也不想看我们几个丫鬟因为这样而掉脑袋吧？”馥儿赶紧说，“以往公主闹脾气，只要葛护卫做一碗红豆汤圆端到她面前哄一哄，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拜托葛护卫今天就再下一次厨，就当是为我们几个小的脑袋不掉，能再活蹦乱跳几年好不好……”
　　莫名其妙已经站在厨房门口的葛戎，有些无奈的看着里面几十位厨师，一字排开站在灶台前，忙的热火朝天的景象。
　　“葛护卫——”英明神武的睿大厨，看见葛戎的身影在一群莺莺燕燕的丫鬟簇拥下出现，心中早已了然，立即迎上去说，“你来了就太好了，我马上去准备糯米和红豆……”
　　“我——”葛戎还是想拒绝说不做，可是话还没出口，睿大厨高大的身影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无奈转身，葛戎一脸死沉的看着身后以馥儿为首的几个大丫鬟，冷道：“你们几个根本就是帮助主子助纣为虐的爪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拉我到这里来，就是变相的帮助你们的公主达到她的目的。我今天端着汤圆去向她妥协，也就表示她的绝食成功了，以后她会更加变本加厉的用伤害自己来让我妥协，你们这样根本就不是在帮她，你们到底明不明白！”
　　“呃——”几个丫头有些傻了，好久馥儿才柔声开口，“顾不了那么多了，先过了今天再说，好不好，葛护卫……你是没看见公主现在的样子，病的都说不出话，却还是那么固执……”
　　凡是有心怜香惜玉的人，都会看不下去凤禹恩现在的样子，包括她们这些小丫鬟。
　　公主殿下原本就是个娇弱的病美人，气色好时点缀上樱红的唇色，衬着姣好的容颜，也算得上绝色，颇有当年公主生母淩贵妃艳压群芳的风采，但是大多时候，公主的气色都不会太好，只能看见西施捧心的娇柔病态……
　　葛戎在听到丫头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描述公主有多可怜以后，终于还是心软了，他只是不想惯出禹儿动不动就不肯吃饭的坏毛病，却绝不想弄垮她的身体，毕竟她有任何的三长两短，痛的都只是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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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团水太多，外皮太过软腻有一大半都化在汤中了，红豆蒸的时间不够，皮也没有去掉，口感有点像是在吃沙子，红糖也没有拌匀，馅儿里还能咬到糖块，还有这个皮，也差得太远了吧，薄厚不均也不能这么离谱吧，根本就是一半煮过头了而另一半还没熟……”
　　“谁准你吃了！”馥儿忽然冲过去，从那人手里夺过勺子，怒气冲冲的吼道。
　　“咦？”魏晴嘴里嚼着半颗汤圆，有些不解的看着突然空下来的右手，又顺着勺子被夺走的路线，看向突然冲到他身旁的清秀小丫鬟。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公主的汤圆竟然也敢偷吃！”馥儿急得脸都红了，举着木勺的手忍不住颤抖，瞪着魏晴那堪称完美的五官。
　　魏晴一脸茫然，无辜的看着她说：“我看到睿大厨专用的灶台上在煮汤圆，就想尝一颗而已，反正公主每顿饭都上那么多菜式，少一点点而已，你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吧？”
　　“尝什么尝，这汤圆也是你能吃的吗！”馥儿怒道，“小心嘴上不收敛，再这么乱吃，早晚把你的小命也吃掉！”
　　“馥儿——”这时候，葛戎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你在干什么？”
　　“没……没什么。”馥儿吓得立即把木勺藏在身后，转身战战兢兢的看着葛护卫高大的身影冲自己走过来。
　　“汤圆应该煮差不多，可以出锅了。”葛戎没有在意她的反应，径直去探察锅里的食物。
　　“原来红豆汤圆是你煮的啊。”忽然一个恍然大悟的声音，打断了葛戎探身去查看汤锅里的动作。
　　葛戎起身，这才留意到馥儿身边站着一个俊朗修长的男人。
　　这是一个绝对不会被埋没在人群里的出众男人，葛戎刚刚是太过担心锅里翻滚的汤圆，才会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俊美不凡的身影。他有着一张足以倾国倾城的脸，却又不是美貌女人的那种妖冶艳丽，而是透着一股空灵和飘逸的俊美，一袭白衣，即便在厨房这样油烟漂浮的空间里，依然超脱不俗……
　　“红豆相思，糯米黏腻软糯，汤圆象征团圆，圆满。”魏晴也同样看着他，“赔礼道歉的话，是该拿出点儿诚意来。”
　　葛戎皱眉，凝视了他一会儿，始终觉得自己好像曾经见过这个美丽的男人。
　　“只是这汤圆做的也太失败了，若还硬要逼着病人吃下去，恐怕病情只会更加严重吧。”魏晴继续说道，“既然是要赔礼道歉，建议你再多煮几次，直到能凑合入口再端出去丢人不迟，免得道歉不成，反而害的人家病情加重就得不偿失了。“
　　葛戎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有记起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却想起了馥儿曾用来形容某个男人的四个字——绝代风华！
　　“你如何笃定我这汤圆是要煮给谁喝？”葛戎知道，这么美的男子，只可能是落芜院里住着的那位，虽然他身上不曾透出风尘之色，却无疑担得上‘绝代风华’这四个字！要在男人当中，找到这样不施粉黛，却已足以令人屏息的绝色，必然是万中挑一也未可得。
　　“你这包了红豆的糯米汤圆，若是煮给其他的人喝，恐怕这府里就要天翻地覆了……” 魏晴失笑，摇摇头说，“弄不好，整个皇朝的子民都要跟着遭殃，被那女人闹到永无宁日！”
　　葛戎皱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况且昨晚不是你，无缘无故把人扔进池子里的吗？”魏晴瞥了他一眼。
　　“我不是无缘无故。”葛戎冷冷的纠正他。
　　“呵。”魏晴忍不住嘴角上翘，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你不是到现在还以为，公主下令把人丢进荷花池里，是为了吸引你注意力的蹩脚手段吧？”
　　葛戎终于抬头，正眼瞧着他。
　　“谁都知道被烫伤后要立即浸冷水消肿，不然皮肤会起泡脱落。”魏晴幽幽的说，“后花园的书房距离杨太医的院子跑都要跑上一会儿呢，等到烫伤药送到，恐怕早就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公主不过是反应比别人快一步，免得那豆蔻年华的小丫头，日后留下丑陋的疤痕嫁不出去罢了。”
　　葛戎一愣，他居然完全没想到这一步！处理烫伤的常识他不是没有，这后面的一层原因也不是多么隐晦，只要稍稍一思索，很容易就能想到，但他却过了一晚加上一整天，都没有看清楚禹儿的用心……难道，他在禹儿身上所放的心思，就那么少的可怜吗？
　　“至于馥儿晕倒的事情，你可以问问她自己，怪的了公主殿下吗？”魏晴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馥儿，继续说，“说到底，顶多是错手加巧合罢了。话说昨晚发生那么多事，最无辜的其实是公主才对，身上又没有烫伤，却也被丢进冰水里浸了个透心凉……啧啧，你这个罪魁祸首，难道不该好好去赔礼道歉一番吗？”
　　葛戎脸上惊讶跟羞愧的神色，在一霎那的闪现后很快又被掩饰了起来。
　　“公主不是个会虐待下人的主子，你看馥儿这些丫头们个个护主心切，就能了解个大概了。”魏晴继续说，“只消稍稍过过脑子，就知道一个能让手下忠心耿耿肝胆相照的主子，不会突然性情大变用下人的性命来玩闹……”
　　葛戎忽然冷冷的开口：“你好像很了解禹公主殿下？”
　　“公主并不难看透。”魏晴却摇了摇头，笔直的看进他的眼睛里，“端看你有没有心——”
　　葛戎蹙眉，没料到这男人一句反击的话，却正中他的痛处。
　　“她冷的像一块冰，你知道么？”魏晴却依旧盯着他，静静的开口，等着他的反应。
　　冰？为什么是冰？
　　葛戎被他看的瑟缩了一下，也或许是被他忽然冒出来的古怪形容词弄的过于讶异，那一刹，震惊的表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