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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语轩藏龙卧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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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日未时,宋子越随着司徒府的马车,同司徒府上的一名随从一并到了城北的清语轩。到时司徒瑾已在门外守候了。一同守候的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马车,看得出来宾客各种身份的人都有…
“看不出这清语轩还这么受欢迎啊?看宋子越的确是惊讶,虽然他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事不太喜欢,但门外的车辆还是让他备感意外…
“当然了,你这几年一直在关外,哪里知道扬州的变化。清语轩已经开办三年了,在这的人不分阶层等级,只论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司徒瑾没说完就瞥见宋子越挑了挑眉,知道他不耐烦了,便话锋一转道“算了,不说了…就知道是对牛弹琴…如果是陆鸣风,就不是这样了!”,说罢便和宋子越一并跨进了清语轩。
这里和宋子越想象得实在很不同,如同一家驿栈,分为楼上楼下两层;楼下被分成约有二十多个隔间,环绕在屋子的东西两侧,隔间前分别有屏风和吊着的木式门楣做点缀,显得雅致大方,人们早已三三两两在隔间里高谈阔论;而一楼的正厅则分布着许多座椅,好似茶楼一般;北侧紧靠着墙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台子,台子对着宾客座落之处,中间用木栏隔开,无疑这个台子用来表演的地方;台子的两侧则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但因为被台子周围木栏隔断的缘故,这个楼梯只能是用来表演的人使用。宾客如想上二楼,须得由入门处左右楼梯拾阶而上。
宋子越和司徒瑾径直走向大厅中间,靠近西侧的一角的桌案坐下来,此时一楼已是人头攒动。宋子越往二楼望去,只是几间亮着灯光的屋子,有些许人在上面走动。屋檐下挂着印有各式花案文字的灯笼,显得庄严肃穆。宋子越有些好奇:“二楼都是什么?”
“是书房仓库之类的。有各位能人异士搜集来的全国各地的诗词文献,也有我们诗馆平日聚会里各自的笔墨珍宝……”宋子越没有再听下去,已经有些后悔会答应宋子越来这种地方了……他平日里虽然也爱读书,但并不热衷于此。
宋子越抬头看了看四周,此时大厅里的宾客席已全部坐满,宾客中有衣着光鲜的官宦子弟,也有穿着朴实的素衣之民。大家竟无阶级之位,竟有互坐一起交谈的,宋子越倒十分佩服起来。 “没想到大家在外面分得如此清楚,在这里竟然相处得如此融洽……”
“这就是清语轩的厉害之处。这里人都以文采会友,不会有门第之分。正要和你说,我等下有个朋友要介绍你认识。”
宋子越大概明白了为何司徒瑾会喜欢这种地方。司徒瑾父亲一直都希望儿子能像自己一样走上从政之路,从小对其管教严厉,连交友都会过问,所以司徒瑾的朋友简直是寥寥可数,并且都是官宦之家,司徒瑾与他们的话题就更加少了……
“对了,听说你们府上前两天进了刺客,没什么事吧?”宋子越问道。
“没事,只是死伤了几个巡卫。我娘倒是受了点惊吓,不过已经不碍事了……”
“司徒瑾!”
司徒瑾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阵响亮的声音飘过来,宋子越也闻声抬头一看,一位容貌清秀身着素衣,大约二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面前“今晚人真多啊,要不是刚才问了顾川兄,都不知道你坐在这儿!”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胡海兄,这位是宋子越。”司徒瑾忙招呼素衣男子坐下。
“宋公子叫我胡海就好了!”素衣男子倒是十分豪爽……
“他可不喜欢别人叫他宋公子,你叫他子越就好了!”司徒瑾竟然比平日时话多起来。
宋子越笑了笑,“是啊,我是个耍刀弄枪的人,可是不懂你们舞文弄墨的人。你要这样叫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了!”
三人大笑起来……
“我就是城东西二街鱼酱铺的……父母平日时都是以贩鱼为生,倒时省了些钱让我去过学堂,认识些字而已。我无非也就是平日时有些闲散时间,来这儿找乐子认识些朋友。”胡海侃侃而谈起来,看得出是个性格直爽的人,这样反而让宋子越觉得没那么拘束了。
三人相谈正欢时,忽然大厅上方的几盏灯笼熄掉了,周围的谈论声也随之停了下来,只有北侧台子上方的几盏灯还亮着。一阵黑色的幕布从台上快速飘过,接着一位手持琵琶的女子和一枚持剑的男子出现在台上。女子拨弄着琴弦弹唱起来,声音空灵,弦乐凄怆,似塞外飘来……而男子则执剑而舞,身手矫健轻盈,和着乐调而落。两人影子在灯光的投影下好似一幅边塞夫妇月下舞剑的画面。这样的表演,宋子越曾在父亲边关的军营里见过,但没想到此处也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而且女子的弦乐之音和男子的舞剑之态配合得十分默契,落地翻身,皆因音起,皆随音落。
末了两人收起琵琶和剑,向台下鞠了一躬。四周掌声响起,忽然人群中有人小声私语“白姑娘出来了……”
宋子越循声望向二楼,在台子的对面,也就是自己的正上方,伫立着一位身着白衫二十出头的女子,身边随着两个年轻的书僮,此女外形看似清冷但声音却十分温和。
“谢谢大家来清语轩!今天是清语轩成立三年的日子,刚才您看到的是我们的宾客表演的边塞月,我们等下会有更多的表演。之后我们会将清语轩这三年搜集到的罕见的墨宝以拍卖的形式赠出,所筹得的钱物将会全部捐出给念慈堂。”
四座又是一阵掌声,其中有人竟直接发话,“白姑娘开口,即使不拍卖我们也会捐的!”
“她就是白霓裳……是清语轩的主人!”司徒瑾低声道,眼中尽是敬佩之意。
白霓裳宛尔一笑,将手一挥,大家都随即望向看台上。只见看台上方忽地垂下两张空白红联,台下一魁梧大汉握着一只巨大的毛笔,毛笔上拴着极粗的麻绳,此人将毛笔沾墨,然后回身旋即一越,凌空飞起,手上的毛笔飞出,在垂下的红联上随着此人抖动的绳索游走着,苍劲有力的黑色字迹便跃然纸上,一幅对联也很快完成。四周“叫好”声此起彼伏,这种技艺,对宋子越这种习武之人并不足为奇,不过他也承认此处确实能人异士很多。
此时的白霓裳和两位跟着的书僮已从二楼下来入到宾客席间,她手端一果盘,上面放着的全是号牌,挨着桌案分发并与众人打着招呼。来到司徒瑾这桌时,她首先是同司徒瑾和胡海点头一笑,然后目光便落在了宋子越身上,“司徒公子今天还带了客人来?”
司徒瑾忙起身介绍,“这是宋子越,是我朋友!”
宋子越看出司徒瑾有些莫名的紧张,不觉好笑起来。“想不到白姑娘如此年轻,竟能将清语轩办得如此有声势。我和他们一样,也是过来凑个热闹。”
“清语轩不过也就是个结交朋友的地方,大家都各自交流自己的兴趣爱好。并没有太多规矩,要是觉得我们这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可直说,欢迎您常来。”宋子越这才近了看到这位白姑娘,模样清秀但说话却落落大方,言语柔和却有些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不止是这样,宋子越也能明显地感受到胡海、司徒瑾和她说话时的拘谨。
宋子越笑了笑,道“白姑娘客气了……”
白霓裳亦回笑了一下,将手中的号牌递给司徒瑾,说道“你们这桌今天是二十二号。”回头又对着胡海说道,“胡公子上次的对联写得真好,我们已经将梅三舍的对联换用成你的了,你不会介意吧?”
胡海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着脑勺笑道“尽管用吧,我可是胡乱写的。”模样十分好笑。
“那你们先聊吧,我先去招呼其他人了!”
三人又重新坐下,白霓裳端着果盘转过身,回过头又瞥了宋子越背影一下笑了下,神情间竟没有了那份距离感,只是背对着的宋子越完全没注意到。
倒是对着白霓裳而坐下的司徒瑾看到了这一幕,却以为笑对着他,心情更加好了起来。
“这位白姑娘和我们差不多年纪,又并不是富贾之家,是如何开得起清语轩的?”宋子越还是禁不住心中的疑问。
“她原本是富贾之女,后来家道中落父亲去逝后,她不谙经商之道,便疏尽钱财办了清语轩。以前她父亲经常接济别人,所以认得的有识之士也多。清语轩就是有这些曾被接济的人帮忙,成立至今。而且这两年清语轩都会捐赠一些钱财给地方的流亡孤苦之人,所以很多能人异士,达官商人也加入了。像我们刚才看到的表演,平时也有不少。其中就有一些是江湖人士帮忙演的,而有一些是我们这里的宾客自发而演。”
“是啊,”胡海也帮着司徒瑾解说道,“这位白姑娘看着有些孤冷,其实人很随和。这里每个人她都记得。我刚来这一两次时,她便能记住我叫出我的名字了。平时活动,她都是亲自下来和我们打招呼,与我们一起作诗猜谜,这里每个人都很敬重她。”
宋子越再次朝这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望去,直觉得此女子并不简单。而宾客之中也是鱼龙混杂,有江湖人士,有文人官商,亦有武夫走卒。
发完号牌之后,白霓裳便直接上了二楼。有一些穿着同样灰色短衫的书僮端了些酒水过来,招呼众位……宾客中有人诗兴大发的,书僮也都一一领了笔墨纸砚过来;而有一些坐不住的人,则起身到了东西两侧的隔间舞文弄墨,谈笑无生。
台上的表演一直在进行,直到后面开始了字画墨宝拍卖,白霓裳亲自主——大厅里的人才又安静下来,坐回原来的位置开始竞相叫价。宋子越对这些不太在乎,胡海也并没有太多钱财参与也没太在意,两人坐在一起交谈着扬州的一些趣闻轶事,只有司徒瑾十分在意关注着拍卖的墨宝之物,偶尔才会回应两人的谈话。
戍时将过,清语轩的拍卖也差不多结束。司徒瑾埋怨两人不识货,说今天拍卖物中有两幅墨宝是汉代文献,流失已久,现在已被别人下注买走了。宋胡两人笑笑,拍了拍泄气的司徒瑾以示安慰。此时白霓裳公布了拍卖筹得的款项,并再次大厅里的人道谢,众人便开始起身离开。
宋子越司徒瑾和胡海道别后,便一同乘着马车往城西走了。一路上司徒瑾都在痛惜那两幅墨宝……宋子越心中其实有些疑虑,却看得出司徒瑾晚上心情还是不错,怕扫了他的兴便没有做声。
二十七日,此天风和和丽,晴空万里。秦翎早已交还了丝帛给黑煞,没有任务一身轻松,于是便和姐姐秦秋素背着药筐一同到城郊后山挖草药。春末夏至,草叶都十分繁茂,天气又不太热,这样的天气十分舒爽,两人动作也迅速麻利,一上午过去两人背筐就装了一大半,晌午时分,两人有些累了便停下来休息。
“姐姐,这次的草药比前几次都多好多,看这样子我们酉时便可回去了!”
秦秋素笑笑,拿出随身的水袋喝了点水,“端午快到了呢!”
“嗯。”
“端午一过,很快就是爹娘的忌日了!”秦秋素低声喃喃说道。
秦翎跟着也沉默了……
端午是她们姐妹俩最不喜欢的节日,因为九年前她们的爹娘陪完她们过完最后一个端午后,就被人杀害了离她们俩人而去了……这些年她们俩一直颠沛流离,从长安一路南下,吃了不少苦。直到在扬州,姐姐受一位好心的大夫收留做了学徒兼卖草药为生,才在此逐渐安定下来。
“翎儿,过阵子我想回一趟长安,将爹娘的坟墓迁过来。”
“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了,路太远,你和我一起去我不放心,我和泰安一起去。”
“那我也不放心你,我和你去至少我还能保护你!”
“你一个小姑娘,拿什么保护我啊?”秦秋素有些哭笑不得……
“我…,反正我就是不放心你回去!”
秦翎的倔强让秦秋素有些犯难。也是,两人至从爹娘互后一路到扬州后就不曾分开过,况且这期间吃过不少苦,秦翎担心也是很正常的。
“过段时间再说吧!”秦秋素安慰道。
两人坐在山背的石块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