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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是每个童话都有美好结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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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许并没多久,但在我而言却犹如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当听到书房的门吱的一声开了后,我的心猛地一沉,抬头看时目光与正出门的老巫婆撞一个正着,她以一种胜利的姿态挑战似地看我一眼,一扬头往外走着,一边说:“婷姐,今天我有事先走了,改天侬厂有好的款式一定不要忘记告诉我一声,帮我留两件啊。”走到门边时她又扭头对跟上来的亦扬母亲说:“阿姐,当心点,现在咯小姑娘花头透来兮咯,管好侬儿子,不要被人家带坏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着出门而去,而我气得发抖,却无法在此时发作。
我以为亦扬的母亲会象上次那样不理我,却不料她却走过来对我说:“柳小姐,今天亦扬跟他父亲外出见一个客户,大概要比较晚回来了。”她的语调很客气,但就是让你听出里面暗藏的冰冷,很明显将你划出她范围,隔离在外。
亦扬不在,我也无心多留,刚想起身告辞,却被已经走到我跟前的亦扬母亲所拦住,“柳小姐,亦扬说你是他的女朋友,我想我这个作母亲的该和你好好谈一下,你不会介意我耽误点时间吧。”她用的是问句,但根本不容我拒绝,因为她已经重新打开书房的门,人也站在门旁,让开一条道,示意我进去。
我没有选择只好跟进去。十个平方不到的书房,四周都是直达天花板的书柜,满满摆放着各类的书刊,要是平时我肯定会驻足好好翻看,然而此时亦扬的母亲已经在靠窗的桌前坐下,指着另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默然坐下,手暗自抓紧裙摆,仿佛要抓住什么支撑,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没有曲折的套话,亦扬的母亲直接说:“亦扬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心气很高,他看中的女孩应该不会差到哪去,可是我不得不说,你不适合他的。”我被她的直接震住了,一句不适合在我听来犹如一声炸雷,让我脑中一阵的轰鸣。
“你的亲生父母都不在了吧,家庭那么复杂,选中亦扬确是个不错的阶梯。”她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姿势优美,口气平淡,仿佛刚才的话并非出自她口,而花里的尖锐却一瞬间刺痛我的心。
“有什么样的人生并不是我可以选择,我爱我的父母,虽然我的爱无法阻止他们离我而去,
现在那个家对我而言只是个形式,也许我确实贫穷,但你不能因此就怀疑我的人品,我和亦扬的感情是真诚的,不带任何功利性。”提起我的父母,我沉旧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但为了亦扬,为了我们的感情,我却仍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希望得到他母亲的认同,曾失去的家庭欢娱,使我加倍渴望亲情滋润,我是那么渴望亦扬父母的认同。
她坐着没有动,却又轻皱起眉头,“是嘛?你在新娟的店里打过工,我儿子去那里是为了你对不对?听说你曾经很不光明地拿了店里的钱,亦扬知道这件事吗?”
我真正了解了诽谤的威力,那个老巫婆怎能如此抵毁别人,颠倒黑白?如此单凭着自己的喜好就无端践踏别人的尊严。我喉头号横哽着愤怒,握紧的十指泛着青白,眼角的酸涩浸渍着无限的委屈。
“我的事亦扬都知道,因为我没有必要撒谎,我没什么可自傲,但柳云栖挣的每一分钱都清清白白,不容亵渎,我相信伯母是心如明镜的,不会无端听别人一面之辞。”
亦扬的母亲惊讶于我的直白,所以有一会儿她没说话,但很快她又调整好她的表情,脸上漾着淡淡的笑。“如果我说我相信你,你信不信?”“是的,我并不是很相信新娟,她是我以前的好友,现在的客户,她的为人我是清楚的。”“说实话我一开始就并不讨厌你,如果我不是亦扬的母亲,我会喜欢你,你很认真也很坚强,可是......”她的话里刚开始有了柔润,转瞬又开始回复到原来的冷淡和客气。
“亦扬去年高考因为考试前不巧病了,发了三天的烧,所以很不理想,我和他父亲一直对他没进名牌大学这事很失望,当今社会文凭是很重要的,所以我们原来就打算,他今年一毕业就送他去日本留学继续深造,而且我们已经在为他着手准备这方面的事了,他根本不该在此时涉足感情的。”
我睁大了眼睛,出国留学?亦扬从未向我提及此事。
看出了我的疑惑,亦扬的母亲说:“这事我们也是近几天才跟他说了,他也没怎么反对,小柳,感情这事对你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是很不稳定的,我不认为它能禁得起时间的消磨,亦扬去日本的话,我们不打算让他很快回来,我们希望他念完正规大学后继续考研,也就是说没个四五年他也回不了国,四五年在人生长河里只是一瞬,但对于一段单纯的感情来说却足以磨光它的棱角,而且你也没必要空等那么长时间,人事变迁,谁知到时会怎么样?”
我的心如潮水般起伏波涌,人在椅了上有一种浮的感觉,“我相信我们的感情不会禁不起时间的考验,我可以等。”
她轻轻笑了笑,“就说你们太孩子气了,你们认识最多不过一年,四、五年是一年的四、五倍啊。你很漂亮,也聪明,会有很多男孩喜欢你的,但你不适合亦扬,亦扬以后是要从商的,而你冷然处世的个性并不适合和他一起漂浮商海的,听我一句话,和亦扬分手吧,我会给你介绍个好工作的,你愿意的话我会替你物色条件不错的男孩给你认识,但是我明确告诉你,我不希望你作我儿子的女友,我不想他去异乡求学被太多感情所牵绊。你会答应对不对?
也许我无法阻止你,但是你执意要坚持这段不被祝福的感情吗?你希望亦扬为了你和我们翻脸吗?聪明如你,不会做如此傻事吧,而且你若真喜欢亦扬也会希望他能飞得更高更远,是吧。”见我不答话她又说:“就当我求你了吧,和亦扬分手。”
我不说话,不我是无说什么,一直以来我都不曾妨碍别人什么,为什么我第一次投入的感
情会如此不被承认?我只想离开这里,我想回家,虽然那只是我的一个暂居地,但是可以让我找回几分平静。所以我站起来,勉强对亦扬的母亲说:“对不起,我不舒服,我想先走了。”
说着我站起来直往门边走去,到门口时,头晕使我不得不扶住门框以支持平衡。
亦扬的母亲过来搀了我一把,以我耳边说:“我的话,希望你认真考虑,如果你以后经济上有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这句话彻底打击了我,为什么我的贫穷就可以不容分说地被认为一定有所求?我挣开她的手,挣扎着往外走着,她追上来说:“告诉我,你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亦扬,你会是个守承诺的孩子对不对?”
我抑住胃里涌起的酸涩,回头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说的。”我不想在这里崩溃,所以抓起那个纸袋,冲出门外,投入门外那渐渐暗淡的夜......
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推开门迎面而来的闷热空气却无法撼动我冰冷的心,我把自己象个破布娃娃般扔在床上,窗外喧闹的车声也让我感觉不到城市的热力,从心底泛上来的冷意,使我的灵魂颤抖。
我不吃、不喝、不动、不想,只是茫然地看着窗外,看着月亮越升越高,看着群星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又看着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深既而看着它一点点泛白,最终被冉冉升起的太阳点个通明,而我只是这么不眨眼地看,只有心跳动的感觉提醒我的存在,我让自己沉浸在一种无思绪的虚空里,漂浮于感觉之上,就这么干耗了一整夜,又僵持了一个白天,当天空又一次暗淡下来,城市的华灯一盏盏亮起时,我终于恢复了知觉,我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缓缓坐起来,从床边的饼干箱里挖出几块饼干,倒了一杯温吞水,无滋无味地强迫自己进食,却分辨不出自己吞咽的是什么东西。
然后我倒了一盆凉水,绞干毛巾用力地擦脸,皮肤隐隐作痛,搓出来的红印却遮不住脸上的苍白,我瞪视着镜中的自己,似乎不认识这个日日见到的影像。犹豫片刻,我从抽屉里翻出久而不用的唇膏,轻轻在唇上染了一层,又在手上点了些许,晕开了很用心地均匀抹在腮上,再看镜中,经过修饰的自己终于看起来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甚至因为那一点口红和腮上的淡淡红色,使整个人看起来平添了一些光彩,而这使我嘲讽地一笑。
当我确信自己看不出失常时,我出了门,在楼下的公用电话亭里给亦扬打拷机,约他出来到附近的一个小餐厅。
这是一家不大的餐厅,四五张台面,不华丽现但舒适的布置,不知为何今天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我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我点了几个亦扬喜欢的菜,又要了一小瓶葡萄酒,静静地等着。
亦扬并没有让我等太久,在最后一个炒菜上来时他已经坐在我对面的位子。他紧盯着我看了好一会,说:“云栖,你今天好漂亮。”我淡然地笑了一下,不作答,从筷套里抽出双干净的筷子放在他面前。“我记得你说在饭店吃饭最浪费了,怎么你今天会约我来这里?”亦扬奇怪地问。
我又在脸上绽起一朵微笑,轻声说:“因为今天不同啊,亦扬,Happy Birthday!”说着我挟了一只白灼草虾放在他碗里。亦扬挟起那只虾径直塞入口中,居然连壳都不吐,接着说:“云栖,你要我解释何为感动吗?我现在就是,虽然我不知怎么表达。”
随后他问:“我的生日是明天呀,明天你也和他们一起来的对不对。”有一瞬我呆住了,但很快恢复过来,马上用笑容武装自己“当然,我会去的,但明天是大家为你过生日,而今天是我一个人为你过呀,你不满意吗?”
“何止满意?你让我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在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倒入了葡萄酒殷红的液体递给了他,也在自己杯子里倒了一浅杯,然后我举起杯子对亦扬说:“生日快乐,为你每一天都快乐而干杯。”我啜饮了一口,酸而甜的滋味溢满唇舌,却到达不了我的心里。
亦扬二话不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云栖你说错了,就应该是祝我们两个每一天都快乐!永远快乐!”
“永远”这两个字深深刺中了我的心,让我头一阵晕旋,多么美好的两个字眼,可惜却只是镜花水月。
我不停往亦扬碗里布着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亦扬双眼闪着亮光,“云栖,前两天我父母说要送我去日本留学,我也想去外面闯两年,你赞成吗?”
我的筷子在手里一松,滑落在桌面,但我马上拾起,一面说:“手里有点油”,然后我掏出餐巾纸来用力地擦手,却听见心里有一个破碎的声音,那么分明。原来这是真的,原来亦扬自己也这么想,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压下心头的痛镇静地说:“很好啊,能去外面多看看,人生就更充实了,我当然支持你。
”
亦扬正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没察觉我短暂的失常,“云栖,我回去就跟父母说,你跟我一起出去可好?”
“一起出去?”我低头将苦笑藏在滑下的头发里,能吗?但我仍然强用正常的声音说:“如
果可以,我会跟你一起去的。”
接下去我说话很少,只是很用心地看亦扬的一举一动,似乎想要将他的所有收在心底,而亦扬却不知道我心中所想,一味高兴地说着我们“以后”,一起去海滩戏潮,一起去黄山看日出,一起......
我只是微笑不语,偶尔点着头。
没有不散的宴席,随着桌上的菜越来越少,我的心也越来越沉重,但该面对的还是无法逃避,抢在亦扬前面我结了帐,我强调因为是替他庆生,所以一定要由我来付,他终于让步了。
走出饭店,我拿出已经包装过的盒子,递到他手里说:“送你的生日礼物。”亦扬当下就要拆,被我拦下,“回去看不好吗?留点神秘感吧。”
我走到他面前轻轻拥住他,将头靠在他胸前,没太用力,却用尽我所有的感情,并主动将我的唇生涩地贴上他的唇。四片柔软在接触的一瞬间燃烧,清涩的我们没有任何技巧地只吻到差点室息而亡。
我先从迷离中清醒,红着脸却仍紧紧抱住他,深吸一口气后,然后放开他说:“早点回去吧,寿星,明天他们有得要折腾你呢,我呢也要回去补眠了,再见。”然后我返身走向我家的方向,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因为我的主动献吻象个傻子般的怔在那里,只会目送我离去,却忘了要追上来。
但我并没有直接回家,我走进了拐角的一幢楼,悄悄透过窗户目送亦扬离去的身影,当他终于消失于人群中不见时,我久抑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回到家里,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并不多,一年来我也没添多少东西,只是多放了两样东西,一件是亦扬送的云形发钗,另一件是那张落叶雨的合照,我和亦扬的第一张合照也是唯一一张合照。合上衣箱的那一瞬我有一丝动摇,我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对自己说“正面留下,反面走”,轻轻一抛,硬币闪着一道银光清脆地着地,我捡起来一看是“反面”,心里犹自不甘,又试了几次,“反面”、“反面”,每一次都是相同的结果。我收起那枚硬币,惨然一笑,一年前那次“硬币选择”我进入了这所学校因而认识了亦扬,一年后它决定了我离开,命运开了我一个怎么样的玩笑?
当晚我合衣而睡,在天亮没多久,不远的菜场刚开始喧哗的时候,我提起衣箱,另带着一个背包离开了我住了一年的“家”,这是我第二次离家,只是这一次为什么心那么重,那么痛?
不是每个童话都有美丽的结局的。魔法舞会已经结束,我的华丽舞服化为尘土,灰姑娘只能黯然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