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逆光》1088

2、初见

　　“一个大饼包油条，甜咸味，少放糖，多放酱，不要辣椒。”

　　“好，稍等。”

　　天气真他妈冷。秦思凡把手塞进校服衣兜里，攥着里头的两枚硬币，跺着脚看着眼前老奶奶手里的银色夹子在火炉上上下翻飞，白色的大饼上渐渐印上黄黑相间的印记，油条也开始滋滋响。

　　小平房上头两棵掉光了叶子的树张牙舞爪，随着风轻轻摆动，像是随时要掉下来一样。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砖红色的教学楼，惨绿惨绿的操场，秦思凡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操，开你妈的学！

　　“小娃娃不去上学啊？”老奶奶开始往大饼上抹酱料，现在没有什么人，她的动作自然也慢得出奇，“都上早自习了，你还有心来这里吃早点。”

　　秦思凡回她：“我请假了，肚子不舒服。”

　　管得挺宽，秦思凡不过是因为刚刚开学不想进教室而已，反正他是纪检委员，考勤都要经他手。

　　“哦，这样啊。奶奶给你少放点酱，酱辣，对肠胃刺激。”

　　“好好好，随便随便。”秦思凡嫌她啰嗦，但瞅见她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于心不忍，递上钱去，“谢谢奶奶。”

　　“不谢不谢。”老奶奶笑呵呵地将那两个硬币扔进桶里。

　　秦思凡捏着热乎乎的大饼转身就走。反正现在上课，也遇不到什么人，不用顾及形象，他张嘴咬了一大口，皱眉，酱太少，难吃。

　　“操你妈的，拿出来！”啃着手上的早点走到学校“白宫”（一栋白色的厕所）门口，秦思凡听见男厕所里面传来一声嚣张的呵斥。

　　吊炸天呢？上课时间这么嚷嚷，不怕年级主任蹲在旁边的坑里啊？秦思凡笑笑，继续走，打算到那边远离厕所的小亭子里面把早点吃掉，磨叽到下早自习再去教室。

　　“不拿，我今天就把它交给老板娘！”

　　这有点懦弱的声音顿时停住了秦思凡的脚步——他们班的！曹正那个衰人。

　　“你敢！信不信我们几个揍死你？揍到你爹妈都不认识！”那嚣张的声音又响起。

　　“杨哥，抢东西走人还是打一顿再说？”另一个人问。

　　一对多？

　　曹正那种人，软绵绵的娘娘腔，长得又对不起爹妈，平时不说话还好，小眼睛大鼻子圆饼脸，顶多不看他，可他要跟你一说话，一嗓子娘娘腔配上那口好像即将发射的龅牙，戳眼睛扎耳朵，难受。

　　移开眼不看他行，但总不能捂耳朵或者堵他嘴吧？

　　秦思凡一大老爷们儿看他都觉着难受，更别提他们班那些个整天嚷嚷着所有男生丑的姑娘了。

　　没想到他竟然有胆子跟几个男生抬杠？

　　秦思凡随手把吃了半个的大饼扔旁边的垃圾桶里，抬脚走进吵吵嚷嚷的男厕所里。厕所里有五个人围在小便池最里头的位置，牛高马大的背影遮得他硬是看不见瘦小的曹正在哪里。

　　几人手里还夹着烟呢。一群小混混。

　　“咳”秦思凡咳了一声。那五个人全都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先是惊慌，见不是老师，便镇定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他。

　　“嗯，我只是上厕所的。”秦思凡一边说一边走到小便池旁，拉开拉链掏出东西放水。他们几个就站那看着。

　　撒完一泡尿浑身舒畅，秦思凡扭头看他们，一群人还在那盯着他看，曹正弱唧唧地站在后面，从人缝中探出半个脑袋来。

　　怪可怜的。

　　秦思凡同情心不小心泛滥了一下，曹正虽然怂是怂了点，脸也挺丑，但毕竟是自己班的，总不可能看着他被人家欺负吧？所以他边拉裤链边提醒他们：“哥几个，刚刚我进来之前看见大白猪往这边来了，走得挺快，估计是来上厕所的……”

　　大白猪是年级主任的昵称，因为他长得白白胖胖还专爱没收手机。

　　“操！”有四个人一慌，忙把手里的烟扔坑里冲掉，几大步跑出了厕所，只剩下最后一个，慢悠悠地熄了烟头，扔坑里，冲也不冲。

　　秦思凡以为他要离开，便转身慢慢假装往外走。

　　没料到听到曹正一声惨叫。

　　不会是被打了吧？秦思凡转头一看，还没走的那小混混抓住了曹正的手，掐着他的手腕粗鲁地搜他衣兜。

　　就被抓了下手腕，就哆哆嗦嗦像是要被杀了一样，还发出阴阳怪气的鸡叫声，娘炮！要不是他是自己班的，秦思凡指不定还能叫声好。

　　“同学，大白猪快到了，我是为你好，逮到了要记过。”秦思凡又说。

　　“老子记不记过关你屌事？”他斜眼瞅秦思凡，从曹正衣兜里摸出一张光盘，看了看掰成两半，随手扔旁边垃圾桶里。然后双手插兜，慢慢往厕所门口走。

　　秦思凡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这吊炸天的男的。装逼是吧？装的跟真那么回事儿一样，逼格奇高啊！

　　走过秦思凡身边的时候，他停了停，问：“你哪个班的？”刺棱棱的短发，小麦色的皮肤，高挺的鼻梁，略向上挑的眼角，还有扯起同样弧度的嘴角，一脸嘲讽。

　　不等秦思凡回答，他又说：“等我知道你是哪个班的，我亲自去射你班主任脸上。”

　　有点意思。秦思凡看着他慢悠悠一步一晃痞子气十足的背影消失在厕所门口，轻轻笑笑。

　　“秦思凡，谢谢你。”曹正红着眼睛鼻子跑到我面前，本来就难看的脸配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着实倒胃口。

　　于是秦思凡真就反了一口酸水，带着大股子刚刚吃下去的油条味儿，“呸”地吐进旁边的小便池里，吐完别过视线冲他笑笑：“不用谢，总不可能看你给人欺负。”

　　下课铃声也刚好响起，秦思凡和曹正两人走回教学楼，在路上曹正哆哆嗦嗦给他说了自己被堵在厕所的原因——曹正今天早上捡了张光盘，上面写着刚刚那人的名字，他放教室里电脑一开，结果发现是张黄片，□□，全是不堪入目的裸体。

　　“还好投影仪和音响都没开，吓死我了！”曹正说着还翘个兰花指拍拍胸口，看得秦思凡又是胃里冒酸水，“我本来想把这张碟子交给老板娘的，但刚出教室门就遇到杨哲，被他们强行带进厕所了。”

　　一张黄片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秦思凡瞅曹正一眼，问：“你没看过黄片啊？”

　　曹正缩了缩脖子，撅起嘴：“我怎么可能看那种恶心的东西？”

　　我勒个操嘞！受不了他，秦思凡连忙摆摆手，钻自己座位上坐下。

　　坐下之后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儿——秦思凡不是坐最后一排的吗？这明明该是他的座位，可这些乱七八糟的篮球杂志是哪来的？还有这粗得跟什么似的的钢笔，写着一大排“数学你妈B”的草稿纸，乱七八糟的张狂字体，全都不是他的。

　　往前看了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加了两排桌子，秦思凡的座位现在变成了倒数第三排。

　　敢情他忘了今天高二第一天，文理分科分班了啊！

　　看看这新同学的桌子，秦思凡觉得自己的日子貌似精彩了不少。这会是哪个文科班转来的小混混？

　　“哟，是你啊？”就在秦思凡站起来要回自己座位上的时候，身边站了个人，“我这里坐着还挺舒服是吧？雄性气味儿浓郁，舍不得走了？”

　　低沉的嗓音，慵懒的语调，话语里带着淡淡的讥讽。

　　本来声音挺不错，可话里挡不住的痞子气。

　　秦思凡抬头，看到早上把曹正堵在厕所里的那人，就是扬言要亲自射他班主任脸上那个，杨哲。

　　这人是我们班的？！这种人都能进我们班？！秦思凡暗暗皱起了眉头。

　　秦思凡眼神和杨哲的对上，明显看到对方脸上也是十分惊讶。

　　秦思凡笑笑，站起来让开他的座位——这小混混矮他一截儿，大概一米七三、七四的样子。秦思凡问他：“你现在还想射我班主任脸上吗？”

　　“你说老板娘啊？”杨哲抬头看秦思凡，跳着嘴角笑，还是那种讥讽的弧度，“他太丑，我没兴趣。”

　　“怂了？”秦思凡问。

　　“怂你妈，老子现在想射你脸上！”杨哲大咧咧坐下，两条腿伸到桌上搭着，背靠着椅背，椅背靠着墙，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抬眼看着秦思凡。

　　吊翘的凤眼犀利，满是嘲讽。

　　狂得很呢！

　　“哦。”秦思凡答他，“你是准备自己脱裤子，还是要我帮你脱裤子？”

　　没料到他是这反应，杨哲愣了愣，一时接不上话。

　　正好上课铃响，老板娘抱着一摞杂七杂八的东西进来。

　　老板娘，性别男，高二A班班主任。老板娘这人吧，长相勉勉强强算得上是个正常男人，但一听他开口说话，准得嚎一声艾玛——阴阳怪气，活像鹦鹉叫似的，再加上这人站哪都习惯性抖腿，见了年级主任就小跑着屁股扭得比谁都欢，怎一个娘字了得？

　　“傻逼。”秦思凡斜了杨哲一眼，转身回座位坐下。一天到晚满嘴喷粪，看似牛逼实则傻逼的装逼人士，他看一眼都觉得烦。开学第一天心情本来就不好，还撞上个这么逼格奇高的人，实在是恶心！早上那烧大饼酱料还不足，更恶心！

　　“上课！”老板娘把手里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往讲台上一放，双手拄着讲台两边，开始例行抖腿。

　　坐秦思凡前边的班长见怪不怪，一声“起立”比老板娘那声“上课”洪亮了不知多少倍，震得他耳朵都发疼。

　　“老——师——好——”张嘴，发声，低头，例行公事。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老板娘细声细气的“同学们好”，秦思凡抬头看去，老板娘脸色冰寒目光炯炯，正怒瞪着他这边。

　　秦思凡一愣，回头看去，才发现最后一排的座位那，矮下去一大截。侧了侧脑袋才看见，杨哲还保持着刚刚那个特叼的造型坐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老板娘。

　　两人对视，火药味很重。秦思凡窃喜，老板娘这人阴，惹了他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不过杨哲这小子，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