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之权变》月舞倾风

5、第四章

　　青桃是个乖巧安静的，这也是我在应选的众人中挑中她的原因。当日重新选婢女，亓旻棣吸取春奚的教训，表明不再替我安排，我索性将选人的事甩手交给了亓旻棣的亲随李峥。我自己选中的人就不可能是亓旻棣或者其他的什么人的安排么？以我现在的情况，随便演出戏叫我动恻隐之心不是十分困难的事。与其这样倒不如放一个亓旻棣安排进来的人叫我时时提防，于是我在李峥带来的备选的几个人中挑中了低调安静的青桃，时刻警告自己，我要对付的是和她一样看起来毫无伤害力的亓旻棣。
　　“好计不怕旧，能杀那个女人就行……”
　　“恭权！”
　　对正准备敲房门的青桃，我比划了一个禁止的手势。青桃局促不安地看着我，似乎对我这样的偷听行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勾起唇角，平静地打量了一眼青桃。被亓旻棣知晓我偷听他和手下谈话的后果，我是丝毫不在意的，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把偷听的事瞒下来，不过我更关心的是在他得知我偷听之前，我得到多少对我有用的消息。
　　“王爷，这回走的是密林，早已安排妥当，就是火攻不行，车行悬崖，马车掉落也是极有可能的。再不济，还有榆溪，失足落水也无不可……”
　　“恭权，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王爷，这绝佳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么？”书房内恭权的声音透着遏制不住地激动，“难道春奚就白死了么？”
　　过了许久，亓旻棣低沉的声音才再响起：“春奚的事会有交待的。”
　　守卫的小卒折回，看到站在门前的我和青桃，难掩脸上的恐慌，似是不解如此短暂的时间，我和青桃是如何毫无声息地出现在此。我勾起唇角，笑容不达眼底地看了看他，毫无预兆地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不带一丝犹豫。
　　房间内，恭权先是呆愣地看着我，转而眼中充满憎恶与愤恨，咬牙切齿正欲开口。亓旻棣开口拦住了他：“恭权，你先下去。”
　　从头到尾，亓旻棣除了初看到我时面上的错愕，几乎没有别的表情。他也同我一样，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彼此，都企图给对方心里上施加威压。
　　我忽然轻笑起来，走到书案前，指着蜿蜒屈曲的过山道，“这里埋伏兵数人，待我乘的马车路过，从上抛圆石，侥幸躲过头部，身上大抵也要稀烂了。”
　　手指继续沿着过山道下行，在形如簸箕的谷口停了下来。抬眸看了一眼亓旻棣，继续道：“此处树林茂密，先想法诱我成前队，待我进入山谷，再指挥队伍后队变前队，待该离开的人都离开后，再以火攻，到时我即使身手再矫健，也跑不过火舌。”
　　从谷口出，沿路上行，至盘山道，地图上标注悬崖陡峭，想来刚才恭权说的马车落崖之处便是这里，“此处马车落崖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须得有人先行开路，将此处悬崖峭壁上的枝、藤去掉，不然机缘巧合，恰巧被枝、藤阻拦，计划也要落空了。”
　　忽略亓旻棣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将手指移动到榆溪继续道：“榆溪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辞话。”亓旻棣的声音低沉而隐忍，像是克制自己的情绪，又像是克制自己的疑问，“你这是做什么？”
　　我轻勾嘴角，带着丝丝嘲讽。我和亓旻棣的博弈，谁先开始，谁就先输了。我试图以退为进，而亓旻棣以表面的冷静来控制局面。诚然，亓旻棣的冷静在对待别人时是非常有效的。可我想的却从来不是和他一争高下，我想要的不过是活下去，能够最大自由的活下去。
　　“没做什么。”我看向亓旻棣，毫不避讳道，“不过给你出出主意，完善些杀我的细节罢了，否则做得太不经心，不是杀不掉我，就是暴露得太明显，总之要前功尽弃了。”
　　亓旻棣那一贯戴在面上的名叫“冷静”的面具有一些皲裂，看向我，道：“我承认，春奚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人，不过那也是因为你失忆，我怕你出危险。没想到她还是误解了我的心思。”
　　我轻勾嘴角，正视亓旻棣露出的“坦诚”的目光。眼神和脸上的表情都那么的恰到好处，我差一点都要相信他。只是，我却不自觉地勾起自己的唇角，心中也带了一丝鄙视。他若是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他想要杀我，我倒是会敬佩他是一位大英雄。然而，他却是和那些权利之家的人一样带着肮脏、充满谎言的面具，真真让人恶心。
　　不过，他怎样的表现，我都无所谓。我想做的也不过是将我的意思说完。
　　“我是贺相唯一的女儿，东昌王唯一的外孙女。若真如皇上现在的设想，令四王爷与民女成亲，民女背后的势力必然是四王爷的一大臂助。不过四王爷宁肯舍了这些，也一定要杀了我，就说明四王爷有非杀我不可的理由。”我说。
　　亓旻棣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我又怎么可能在明知他在演戏的情况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必死，但四王爷每次动手却都只是在制造意外。这就说明四王爷在杀我时还有所顾忌……”
　　“恭权是春奚的哥哥，所以他对你有一些芥蒂，我会向他解释清楚。你不要多想。”亓旻棣说。
　　我看向亓旻棣，轻笑道：“我不在意四王爷是不是还存着杀我的意思。不过，我却想提醒四王爷。你若是害想杀我，便做得干脆利索，别给我留一点余地；如若不然，我虽不记得四王爷究竟忌讳什么，但我总有法子拼个鱼死网破。”
　　亓旻棣的脸上平静不再，看向我的目光也不似刚才一般，那是猎人遇到旗鼓相当的捕手才有的审视。我知道这一刻起，亓旻棣对我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若王爷拎得清，便该知道机遇和挑战并存的道理。也就应该知道，与其花费时间去破除操控者想要促成的局面，不如将计就计，摸清楚操控者的意思，顺便在这局面中获得更大的好处。”我说。
　　在被亓旻棣从东昌迎回京城之前，我的存在对亓旻棣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也就是说，亓旻棣非杀我不可的理由也就是担心我入京之后造成的变局。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皇帝给我们两个赐婚。
　　论理，即使不喜欢，亓旻棣也完全可以在同我完婚后，把我当个摆设放在后院中，完全用不着这么极端的方式。除非，我身上的什么东西成了他的绊脚石。
　　亓旻棣安静地看着我，半晌，开口道：“作为女子，总是要学会示弱的。”
　　我嘴角轻勾，看向亓旻棣，反问：“我在永城的驿站醒来，对周围的一切懵懂无知。全心全意依赖王爷的时候，王爷又可曾对我有半分怜爱之心？”
　　一瞬间，亓旻棣的目光有所回避。
　　我看着他，继续道：“王爷既不能怜惜我，我又何必摆出一副柔弱的样子，让人觉得我软弱可欺！”
　　我转过身，让青桃在后面跟着我。走出书房前，我回首，向亓旻棣说：“聪明的女子通过男人来征服世界。若不是被逼到绝路上，哪怕还有一丝半点的可能，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冲到台前同男人争一席之地。”
　　亓旻棣怔怔地看着我，好似从未想到我会同他说这样的话一样。细细想来，他也确实应该没听过这样的话。以他的身份，以他平时接触到的人，又有哪个敢像我一样大胆，宁肯撕破脸，也要把彼此的算计摆到表面？
　　可我却真的不能在这前途未卜的时候，露出一丝半点的软弱。哪怕嚣张也好，我也要在纷繁的局面中让他对我有所顾忌。我想要的也只是活下去，尽最大自由地活下去这点微末的要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