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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誓梦(上) ...

  •   负伤归来的剑客,径自坐在马背上昏昏沉沉,嘴角却挂着得逞的笑意。

      合裳那个懒睡的女人,若是发现自己的千里良驹被他拐了来代步,指不定又要气成什么样子。不过,只怕自己到了九孤台,她都不一定会醒来。

      怪得了他吗?谁让她竟先一步溜了回来。

      居然害他又白挨了几刀,待会儿找着她,非得……雨迟还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忽听见马儿嘶鸣一声,冷不防顿住,他不防备,慌忙探身抱住马脖子,稳住身形。

      再一瞧,不由得傻了眼——

      马儿前方百步之外,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黄衣女子拦住了去路。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黄衣女子坏坏威胁,“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雨迟眼中笑意更深,清了清嗓子,“要钱没有,要命倒还剩半条,你要愿意就来取吧。”

      “谁稀罕你的命?”

      黄衣女子依旧站在百步之外的阴暗角落,讥诮:“雨少侠堂堂倚风阁嫡传大弟子,前途不可限量,你是正派人物,我就是一个贼,咱俩八字不合,你拐了我的马,又来了我的地盘,到底有何居心?”

      “嗯?”剑客鼻腔中发出轻响,一脸疑惑,“怎么奚吴那混小子的话让你一字不落学了过来?”

      停顿稍许,他了然,促狭看着黄衣女子,“莫非,是着恼奚吴口不择言,这才匆匆赶回九孤台,从此闭门谢客,反思悔悟?亏得我一路凶险往回赶,你倒该给我个说法,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

      黄衣女子微抬起下巴,一脸挑衅:“你还能生吃了我不成?”

      “那倒不敢。”雨迟反唇相讥,“且不说你占据九孤台足足十三个年头,脸皮早厚成了墙,更有师父百般维护,我若敢放肆,吃亏的到底还是我。”

      “行嘛!嘴皮子滑溜许多了。”

      黄衣女子终于从阴暗处挪了出来,阳光打在她身上,渐渐地便看清她——那是一张生硬的脸,却有一双飘忽闪动的澄澈双眸。

      显然,她戴着人皮面具。

      这个迷一样的女子,只怕,只有那双眼睛是真的了吧?

      尽管彼此熟络得很,然而每次见她,雨迟还是会晃神,想上许多。他太想知道那张生硬的人皮面具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面孔。

      只是……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对于一个亡命天涯的剑客来说,并不重要,只有活命才是最真切的。

      “哟,不可一世的雨少侠身上竟多添了伤。”

      正发愣间,黄衣女子已晃到近前,眸中闪烁着晶亮的神采,幸灾乐祸,“我离开之后,你又去了什么地方,惹的风流债,让眼红的人寻仇上门,弄得这一身狼狈才逃回来?”

      非但负伤回来,而且居然还拐了她的千里良驹作为代步工具——看来伤势非同小可。

      “当然,燕语那么善解人意,为她挨上几刀,也不算什么。”

      雨迟挑眉,似笑非笑看定站在前方的黄衣女子。

      他哪里是为了美人挨刀,分明就是为了她那把破簪子!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哦,原来还是为了她?”合裳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我还记得三年前你也是为她,吃了不少亏。”

      那把她视若珍宝的簪子就在怀中,可是,雨迟却顿住了手。

      三年前,发生什么事?

      恍然想起,雨迟更是恼怒,“你居然还敢提这件事?若不是因为你,我能被当采花贼?你这个祸害,真是脸皮厚得很。”

      他居然知道这是她的栽赃嫁祸?!合裳皮笑肉不笑,眼光挪到他顿在怀中的手。

      咦,怀中偷藏了什么东西!?

      “啧啧啧,雨少侠处处留情,不知道,这次收了哪位美人的定情之物?不若就留下来充当做买路财,你看如何?”

      光是看着她那双眼睛,雨迟便已知晓,接下来她会做出什么事。

      “等、等一下!”雨迟慌忙出声,意图阻止她,“我可是受了伤的人!”

      “受了伤?”合裳冷笑,“受了伤还有本事上马,自然也有本事不摔下马背才对。”生硬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然而那双眼睛却闪烁着狡黠的笑。

      这个会是真实的她吗?雨迟不禁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相信除了那把簪子,其实在她身上,还有那双眼睛也是真实的。

      真正属于她,别人夺不走的东西。

      “故千里,摔他下来。”清脆的声音自人皮面具底下传了出来。

      嘶——温驯的马儿忽而直立起身体,健壮的后踢不断踢踏,扬起阵阵细尘。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沙尘,肺部开始传来滞闷,脑袋被震得迷迷糊糊。

      笑话,故千里想要将谁摔下去,谁就得遭殃。马儿再通人性,毕竟还是别人的。

      “啊……你、你这个疯女人!”被重摔下马背,雨迟龇牙咧嘴一字一句骂着。

      “哼哼,我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宝贝!”黄衣女子上前伸手一探。

      扬尘落下,阳光大盛。合裳望着手中的银簪,不由得发懵,这是……目光瞥向那个身上新添了无数伤痕的剑客,是为了这簪子?

      他忘了自己承诺过的话?

      雨迟还在那里龇牙咧嘴,等待着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继续发疯,却见合裳比之方才安静许多。嬉笑尚未收回去,一物又被重重扔了回来。

      银簪子碰到了衣襟滑到地上。

      雨迟错愕看着她。

      “这个东西不值钱,你还有什么值钱的?”合裳丝毫不领情,咄咄逼人,“若没有,那就帮我把这簪子扔了,故千里,我们走!”

      “喂,你、你今天是发什么疯?”慌忙捡起簪子,雨迟快步跟上。

      黄衣女子带着马儿扬长而去,望着早已大亮的天,意有所指,“雨迟,它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

      黄衣女子缓下脚步,背对着他,“雨迟,我很快就要离开了。”她的声音极低,还未出口,便淹没在风中。

      “你说什么?”

      合裳回过神,终于恢复了常态,转过身,朝他嚷嚷,“我是说,你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居然敢问。

      雨迟笑笑,“好大的忘性,你莫非忘了半月之前答应我的事情?”

      这下轮到合裳傻眼了,她答应过的事情可太多了。不由得有些心虚,敷衍着干咳两声,“我、我没忘,没忘。”

      口是心非……

      忽而一根手指头伸到了面前,合裳眼中精光一闪,凑了上来,“还是老规矩。”

      “行!”雨迟抓住那根手指头,痛快答应。那是一双同样带着皮套的手,抓在手中并没有任何温度。

      她整个人仿佛被囚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四处行走,可她感知不到所有的一切,而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毫无瓜葛,除了——

      那个梦。

      那个她窥探了六年的梦。他做了六年相同的梦,为的却是她。

      只是,她又是为了谁?

      黄衣女子还在打着如意算盘,“不行,我答应你的事情太多了,不划算。”她毫不讲道理,“不行,你得睡上十天半个月,我才能捞回本!”

      话音末了,又摇了摇头,不对,她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怎么又忘了……合裳懊恼的垂下了头,失望的嘟嚷道:“还是算了,那么多件事,你就选一件吧!”

      果然,半月之前的事情,她早已忘得干净彻底。

      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提醒她,“师父交代的事情,到星耀雪山,寻找冰蚕。”

      “哦,是……”她确实答应过。

      此去星耀雪山要比以往凶险百倍,毕竟那里是狼人的地盘。虽然不知为何师父坚持要她同行,却无奈师命难违。

      沉默良久,雨迟怅然叹息,“只得到了一个环索藤,到了龟耶,你就在那里等。放心吧,一切有我。”

      一切都有他。

      只是一句话,却让她恍惚起来,六年了,她随他四处征战,不论多么艰险的环境,他总能护她平安。

      这样的诺言,他说得不多。可是,六年间去了多少地方,她安逸得几乎忘了,忘了他如何刀山火海不要命地闯,一次次出色地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

      那些事,并未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可面对这样的保护,此刻,却无由想更加珍惜。很快,就没人能这样保护她了,一切还是要自己来。

      她不能再过多的仰赖他了。

      仰赖,有时候只会变成伤害,既伤害了他,也伤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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