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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鏖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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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狼人走出一步,又停了下来,思绪一转,银色的瞳仁瞬间放亮,流光溢彩。
“果然是那个梦。”他的嘴角扯出诡异的笑容,缓缓地在泥泞的沙地上挪动。而嘴角那抹匪夷所思的笑容,便犹如伤疤一般顽固地定格在脸上。
虽然现在他不得不回去原来的地方。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来赴约。
白衣狼人脚步始终缓慢,银白的瞳仁冷冷望着灰蓝色的天空上,集聚如云的鸟群。
她总算是还活着……这样就很好。十三个年头过去了,终于找到她的下落了。
“告诉她,伽洛风城的京凉,还在等她。”白衣狼人的背影消失在帷幔般渐次拉下的昏黄中。
风鸦终于再无所恃,越压越低,席卷而过,躺倒地上早已断气的狼人,再无痕迹。
白衣狼人的声音却似鬼魅,无孔不入,始终纠缠着那个困身于梦魇中的人,仿佛是日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强行在梦魇里砸出一道口子,硬生生占据了一席之地。
黑暗中的那道光,太过耀眼,以至于雨迟只能摸索前进。
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湿气,又下雨了吗?雨迟继续行走,在这个地方,雨季似乎总没完没了。
噢,不对!
雨迟终于停下了脚步,不是雨季没完没了,而是——他总做着相同的梦。
“怎么还不醒来?”一双冰凉的手触上沉重的眼皮。有个声音锲而不舍地响在耳畔,那样轻,那样令人眷恋。
“京凉,你醒醒……”
“京凉,你再不醒来,他们可就要找来了。你明知打不过那群妖狼,为什么还要去?重伤回来,若是让父王他们知道,你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啊,真是个大傻子。”
京凉是谁?雨迟微微挣扎着,奈何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
眼皮被掀开了,有什么东西滴入了瞳仁中,冰冰凉凉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有一丝滑到了喉咙,然而更多的,留在了眼睛里。
可是,为何,他的眼前还是看不见任何人?
触手可及只有耀眼的光球,几乎要将他吞噬,他还在摸索前行。
女子的声音轻柔甜美,“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经凝化出了血引,可是我却骗了父王。京凉,血引能让你不至于受那么重的伤,可是,为何你还不醒来?”
“哎……”
沉默良久。身上猛然传来温暖的热度,从瞳仁开始,渐渐蔓延至全身每一处毛孔,他终于在那团庞大的白光之后,看到了模模糊糊的影像。
那是一座灰压压的城,高大压抑,四周弥漫着潮湿的腐烂味道。
有人,有人在走动。
“你是谁……”雨迟迫不及待地加快步伐,急切地想要抓住那个在眼前飘忽的影子,凭着执念,他缓缓探出了手。
“你是谁,先别走……”他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
“京凉,是我!”一双冰凉的手将他探在虚空的手紧紧抓住。
那双手,竟如此冰冷。以至于乍然碰到,他也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然而,他没有放手。仿佛抓住一棵漂浮在汪洋中的救命稻草,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脑子也渐渐清醒,有股执着而强大的力量将他从无边的白光中,重重一带!
“啊!”床上虚弱的人惊呼出声,身体一震。
眼前没有白光,没有潮湿腐烂的灰色城墙,只有一个人,一个带着真心欢笑,明媚可人的女子。
“京凉,你终于醒了!”她欢呼雀跃。
京凉?他迟疑着,京凉是谁?
“嘶——”身上传来痛感,雨迟龇牙咧嘴,还是坐不起来,索性四平八稳地又躺了下去,无声喃喃,“京凉……”
放空的脑袋忽而清晰,对了,是那场梦。
瞳仁微微挪动,一张秀丽的脸凑上来。
这一刻,她的五官在眼前无限放大,他忽然觉得心底一跳,不由自主想探出手。可是,手刚抬起来,那张美丽的脸又惊恐地转了过去。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好,有人来了!”
她慌忙上前掩下帷帐,黑暗再次降临。
“圣女,京凉圣将军可回来了?”
“嗯,回来了。”
“可是受了伤?”那人急忙问,又觉得唐突,忙做解释,“圣女,圣将军此行前去龟耶,凶险万分,若是不幸受了伤,那……”
他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然而,两人心知肚明,若是受了伤,那便再也留不得了——只因为,一旦受伤便极有可能为妖狼所控制。
天底下,再也没有人比狼王一脉更清楚妖狼的本事了。
“他好得很。”
黑暗中,身体持续传来热度,雨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横七竖八的伤痕正迅速的闭合,等了片刻,他虚握着拳头,感受着身上不断恢复着本该有的力量。
那滴血引,终于起作用了。
他暗自庆幸,这样一来,再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又生龙活虎了。
只是,麻烦很快就来了。
略带愠怒的声音响起,“怎么,你不信?”
“不敢,只是大王有令,要小的来查看一二。妖狼狡猾得很,圣女应该谨慎才是。”
“哼,说得好听。”她声音冰冷,态度却还是强硬。
她这样的态度自然让前来的副将军傅禄心中起疑,更加确定探子传来的消息——圣将军重伤而归!
“可笑。”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空气乍然冷凝。
循声望去,一人面色无常,手搭着宝剑,似笑非笑。
“这副活见鬼的模样,怎么?见不得我回来吗?还是——”他眯起眼睛轻声耳语:“还是,你早得了什么坏消息,赶着来取而代之?”
“我、我……”傅禄惊慌抱拳,“圣将军,言重了。”
京凉可没空搭理他,径自冷嘲热讽,“可惜啦,如意算盘落了空,这下子,人见到了,请回吧。”
他轻巧来到她身旁,背对着傅禄。
“怎么,难道还要我送你不成?”
铿。甲胄声终于响起,背后的傅禄抱拳躬身,不甘地退了下去。
“哎,真是好险。”长吁一口气,小心翼翼看着远去的人,她如释重负。然而,很快地她便发现了自己的担心并没有多余。
傅禄走是走了,可京凉却立刻变了脸色。
大滴的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唇在颤抖着,头晕目眩,一股疲乏势不可挡汹涌而来,又是虚弱感。
“京凉!”
耳边只有女子的低呼。可是,他毕竟是伤得太重太重了。
有一道光从背后追了过来,雨迟的眼前是无边的黑暗,身后却是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光球。带着能摧毁一切的强大力量,朝他狠狠冲击而来。
是光,一道能压制人于无形的光,在这道光里,所有的恐惧,懦弱,虚假,绝望,都将无处遁逃!
步伐在快速地移动,而背后追来的光却更快,仿佛有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拽住心脏。
噗通噗通。
他的呼吸声在深长的甬道里越来越急促。
“为什么要逃?”有个哀怨的声音质问着他,雨迟怔了一下。
逃?他要逃到什么地方去?
不对,是因为他还在做梦。就在这怔立的当下,忽然,巨大的光球吞噬而来!四肢僵硬,眼前的黑暗取代了白。
“这是,什么地方?”四周岑寂,雨迟终于摆脱了梦魇。
夜,如此之黑,天空的乌云像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堆积,压得极低。雨迟觉得胸膛沉闷得透不过气来。更要命的是,他显然是昏迷了很长时间,四肢竟僵硬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待雨迟终于可以站起,逡巡四周,下午与之搏斗的白衣狼人早已不知去向。
“为什么?”他有些疑惑,将秋寒宝剑送回鞘中,那人为何要放弃如此良机?
这,并不符合常理。”
天空传来隐雷,紧接着,白光骤现——大雨将至。
罢了,寻找了一圈始终也没能找到蛛丝马迹,他微微叹息作罢。
想不到一向安身于伽洛风城的那些狼人,这一次竟然会来到凤祁。尽管狼人与普通人并无太大差异,然而,这一次与狼人的较量,却叫他大为吃惊。
狼人无一例外皆有银白色的瞳仁,只是方才那人,眸中竟然带着红芒,着实诡异!
伽洛风城,因为狼人而充满着神秘的气息,如今它终于要以此为契机,现出原本的面目了吗?
可是——最让他头疼的倒是,那个麻烦的女人,这时候回了九孤台,没有她,万一再中了狼人的窥梦之术,他可不敢想,自己是否还有这等大难不死的运气。
“真是要命。”雨迟嘟囔着,终于挪动脚步。
当天空完全黑透,又渗出一点灰白色。晨光透过云层,终于亮起来的时候,九孤台也在此时显露出该有的模样。
高山嶙峋,云蒸雾绕。
九孤台,却是因为凤祈的九孤山而得名。
九孤山当年还只是九孤山,乃是倚风阁弟子们的常住之所,数十年如一日,从未有外来客。
直到有一天,山上凭空出现了一名陌生女子,在九孤山的最高峰建了九孤台,据为己有。
来到山脚下,雨迟禁不住有些头皮发麻,毕竟行走一夜加上伤势甚重,疲乏与困顿如影随形磨着他。
只是——雨迟抬头看天。
单是爬上久孤山尚且要费许多功夫,更何况他要去的地方是比久孤山还要高上许多的九孤台。
“哎,事到如今……”他艰难地屈身坐在地上,捏着手,靠近嘴唇。
“故千里,你可要快些来啊。”雨迟提足中气吹出一个清脆的口哨。
浑身上下传来的疲乏之感让他几乎倒地,可是他还在眺望着。晨光熹微中,但见一匹雪白如絮的马儿迅速奔来,它的身上并没有套缰。
“故千里,我在这儿。”
待到马儿临近一些,他漫不经心朝着马儿奔来的方向叫唤了一声,却懒得再动半分。他伤得太重了,哪怕是轻轻一动,那些破裂的伤口随即会受到牵扯。
马儿动了动细长的耳朵,又寻了片刻,终于在离它不远处的草丛之外,找到了雨迟。微微嘶鸣,跃过草丛,那人正笑着瞧它。
翻身上马,雨迟才安下心,拍了拍马儿。
“走吧,故千里,带我去寻你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