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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鏖战(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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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狼人也笑了。
“报上你的名,我的手不沾无名之人的血。”
长剑一寸不让顿住,泛着红芒的瞳仁亦是毫不退缩。
“九孤山,倚风阁弟子,雨迟。”
“原来是九孤山的人。”白衣狼人眸光微移,饶有兴致看向剑柄上垂下的红玛瑙。
看来传闻不假,她果真在九孤山。白衣狼人手微抬,指尖淬着冷光以相同的姿势指向那块红玛瑙。
“你若战败,它也应当归我。”
疾如迅风,白衣狼人十指张开,身前猛然窜出一道冷光。紧接着,目中红芒毕现,那道冷光如同烈焰,带着灼人的热度直逼向雨迟。
果然是他目中的那道红芒在作怪!
雨迟不退反进,偏着剑尖便刺了过去。
咔嚓——相持不过一息,红芒终究抵不过秋寒宝剑,开始由内而外崩裂,转瞬便如同珠子一般碎裂,雨瓢泼而下,红光四散,竟诡异与雨珠相融,刹那间,空中尽是红雨!
糟糕,中计了!
雨迟面色略有惊愕,白衣狼人到底难对付得多!
漫天红雨折射了天地所有的光芒。雨迟极力眯起双眼,不让自己去看。他再清楚不过,那耀眼的红芒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它意味着他将极有可能逃不出敕沓崖!
寒意抽丝剥茧,冷泉般丝丝缕缕冒出来,充斥着身体每一处神经。
可是,红雨毕竟是无孔不入。其实红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散发出来的气息,能将人强行带入梦中——这就是传说中的窥梦之术。
想不到眼前的白衣狼人竟也会这等“妖术”——那么,合裳那个疯女人,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他们在追杀她……
雨迟强忍着混沌之感。显然,白衣狼人的窥梦之术并非炉火纯青,要不然,他哪能还有反抗的余地?
于是,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银白宝剑本能靠近胸膛,做出一个横切的持剑姿势。
“不错,”白衣狼人冷笑,“竟知道如何对抗窥梦之术的绝杀招式‘入引’,不过——”
滴答,雨珠打在额上,雨迟全身一震,立时跳开,紧接着,秋寒宝剑往身前划去,一道凌厉孤光隔开了毫无预兆瞬移而来的敌人。
在退开的刹那,雨迟心中再次掀起波澜,脑袋轰的一下炸开。
竟然没有击中他!
“太晚了。”白衣狼人声音低沉,响在耳旁。
然而,雨迟毕竟也是难得的高手,纵然身临绝境也定要讨些许便宜才肯罢休。
秋寒宝剑在划向身前的瞬间立时往身后一带,贴着身侧直接往后刺杀——这原本就是他多年来搏杀江湖的一个习惯。
在他的身后从来没有后盾,所以这个习惯,往往能侥幸抵挡住一两个自背后偷袭的敌人。
——这一次,这个保持多年的习惯,适时的为他争得生机。
听见身后刺耳的血肉贯穿的声音。
“原来,你既不相信敌人,也同样不会相信你身后的同伴。”
同伴?雨迟心底禁不住冷笑,“站在身前的不一定是敌人,可是,藏在身后,一定是敌人。”
剑刃没入,堪堪停在气海穴。
长剑抽回,猛然失去支撑,白衣狼人微斜着身体踉跄一步才不至于倒地。
可怖的伤口止不住往外冒出猩红血沫,顺着雨水洇满雪白长衫。
白衣狼人太过虚弱,只能勉强吐出一个单字:“对!”如此之轻,仿若天地间偶然飘落的鸿羽。
缓缓的,雨迟双眼眯开一条细缝,毕竟是个难得的对手,小心为上。
瓢泼大雨,不知何时转为零星细雨,他当然不会注意到,不是雨小了,而是,头顶的鸟群,聚集得更多。
雨迟随意看了一眼,稍稍放下心。白衣狼人正半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此时的他正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和着雨水从略显凌乱的鬓角一路滑下,并未多做停留,滴答一下,落在了地上。
雨迟缓缓举起了宝剑,寒芒一闪,剑,便指在白衣狼人的咽喉。
“哼……”白衣狼人冷笑,显然并不畏惧眼前这把能将他置于死地的利刃。反而,他笑了出来,那样地冷,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吃力动了一下,抬起头,看定面前的墨衣剑客,“有没有人告诉你,有时候,手中的宝剑也不会是你最忠诚的伙伴?”
“咳、咳、咳!”白衣狼人剧烈地咳嗽,嫌恶地偏开脑袋,往身侧泥泞的地上啐出一口浓浓的血痰。
余音刚落,雨迟的双眸,在刹那起了微妙的变化。
秋寒宝剑,乃是师父所赠,据说是剑痴鸢楚楚呕心沥血锻造而成,他自持有这柄宝剑的时候,从未见过,剑身沾染血渍。
可是,此时手中的宝剑竟沾满细密的血珠——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适时的,一缕光穿透乌黑厚重的鸟群,不偏不倚投在剑刃上,血丝透过剑刃折射出丝丝缕缕的耀眼红芒。
雨迟墨黑的瞳仁来不及闭上,便尽数吸收。
怎么回事?竟握不住剑!
雨迟竭力保持着清醒,然而,还是晚了。红芒即将将他带入一个庞大的梦魇中,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天啊,这世上究竟还有多少人,会使用这样的邪术——他还以为,只有合裳那个怪异的疯女人,想不到……
眼前的狼人居然也会。
梦,就像是一个张大嘴的漩涡,黑洞洞朝他疯狂吞噬,身不能自已,连同每一个毛孔都不再是他的。
哎……如果、如果她在的话,那就好办多了。
剑微微下垂,雨迟还极力要握紧,然而秋寒宝剑却不识主人的心意。剑尖朝下,歪向地面,慢慢地脱离了那双征战无数的手。
咚的一声闷响,落入泥泞的土地。
“疯女人,这次可要被你害惨了。”他干涸的嘴唇像蝴蝶微微闪动翅膀,仍在喃喃:“果然,没有你,还是不行……”
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似乎有双手固执地压住他。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头重脚轻,雨迟晃了晃身体,风自悬崖边吹起,他顺势倒了下来,脸上微微冰凉,是泥土沾了一脸,旁边贴着的,正是自己的秋寒宝剑。
他停止了挣扎,一如从前的混沌感让他忽然觉得安心。
“疯女人,是不是,你又在作弄我?”
风轻轻撩动他凌乱的发丝,眼前还是黑。只是脸上的冰凉触感……那是雨吗?还是秋寒宝剑?
不对,完全不对。
那种凉意可以穿透骨髓直达灵魂深处,是一种摄人心魄,让人颤抖,让人心安的凉——是那个梦。
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光,沉重的眼皮缓缓释去重量,雨迟勉力睁开眼睛。前方射过来的那道光,在哪里见过……
噢,果然,是那个梦。
侥幸获胜的白衣狼人吃力站了起来,挪动脚步,在倒地的墨衣剑客身旁,他嘴角扯出嘲讽的笑意,斜眼望去,那柄秋寒宝剑伶仃掉在一旁。
“哼。”他冷笑。
咔咔——骨骼发出粗噶的声,白衣狼人拧着眉屈身蹲下。尖长的指甲有如索命的宝剑,杀气毕现。
“可惜了,我只用自己的手,夺人性命。”
白衣狼人并没有忘记刚才说的话。他活动着自己因为血脉不通而变得有些僵硬的修长手指。
“无论是假人还是假物之力,都不可靠。只有依靠你自己,才可能逃过被出卖的命运。”白衣狼人目光逡巡在雨迟狼狈不堪的身上。
“那么,现在我应该从哪里开始,结束你这条命呢?”
躺在泥泞沙地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紧闭着的双眼在细薄的眼皮底下快速地转动。
白衣狼人将手抵在他的眼皮。
“梦,往往是杀人于无形的另一个绝技,毫不费力。”指甲犹如利刃,伸开,“那么就从你这张惹桃花债的俊脸开始吧。”
风中忽然刮来水珠,有一道细长的伤口突兀出现,鲜红的血液渗透出来,仿佛是蛰伏已久的凶兽,张开它灵敏的触角,在乍然投入新鲜空气的穴口旁边,探着脑袋。
雨珠不偏不倚打在那道伤口上,血液立时壮大,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其中有一丝融进了白衣狼人细长的指甲内,留下细丝一样的红线。
红线,并未停下。反而沿着皮肤纹理绵延至更远的角落。猛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白衣狼人顿住了手,目露诧异。
却见,一丝血红正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手臂。
灼热在他尚未作出反应的时候,忽然汹涌而来。仿佛五脏肺腑都燃起了熊熊烈焰。惨斗至今,他本来就极为虚弱,乍然袭来的炙热,让白衣狼人面色大变,而那带着红芒的眼睛仿佛遇到了克制之物,竟慢慢的褪去了。
错愕的眼睛,在褪去了红芒之后,开始出现了它原本的色泽——那是银色,一种流光溢彩,摄人心魄的银,透亮晶莹,仿若水晶耀眼而美丽。
奇异的不止是他的眼睛,还有那双苍白修长的手,那能置人于死地的尖锐指甲,竟然也齐刷刷折断!
“该死的,这人身上竟然有圣女的血引!”白衣狼人骂骂咧咧,他强忍着五脏肺腑不断升腾灼人热气,恨恨看向掉落一旁的宝剑。
咬着牙,死死看着。
手碰到了剑柄,却垂眸不动。
不能再等了。身体的灼热在提醒着他,若不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到星耀雪山,那他身体内本就微弱的血引,将会被墨衣剑客身上这股更为强大的血引吞噬。
这样的话,麻烦就大了。
“也罢。”白衣狼人暗自叹息,手掌向下,撑着站了起来。
一个连手中之物也信不过的人,是不会相信别人的武器的!更何况,现在的他,如此希望,这位伤痕累累的剑客,能够活下来。
相信,这个墨衣剑客会去找的那个人。
“师儿啊,我倒很好奇,你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