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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有趣的台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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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台的集体宿舍也在老厂区内,那里原先就是计算机厂的青工宿舍楼。负责分宿舍的是办公室杨主任。杨主任领了董雨到宿舍楼二楼最靠里的一个房间里,里面有两张床,靠里的一张床上坐着一个女的正在看电视。杨主任指着床上女的对董雨说:“她叫叶青。”接着又对叶青说:“这是董雨,你们俩住这间房,如果缺什么,或者还需要什么可以到台办找我,就在书记室隔壁。”说完话杨主任就走了。
叶青就是那个新来的省城艺院毕业的播音员,圆圆的脸。董雨想到了《红楼梦》上脸如银盘的薛宝钗,但她个子小,象个小孩。董雨走过去伸出手和叶青握手,叶青一怔,也伸了手握了一握,笑看说:“这也太正规了吧。”董雨也笑,“是有点正规了哈,今后就随便。”
董雨把包往靠门口的那张床边凳子上一放准备铺床,突然发现床的里边有一个盒子,她拿了出来,一个红漆梳妆匣子,她对叶青说:“这是你的东西吧。”
叶青走来一看,说:“你这张床原来是一个叫陈冰冰的主持人睡的,听说她前天辞职走了,这东西可能是她掉在这儿的吧。”说着她摇了摇匣子,里面有响声,她想打开看。
董雨说:“别打开吧,万一人家有什么秘密的东西呢,就先放在窗台上,她总归要来拿的。”
叶青说:“也好。”
叶青话挺多,还特能打听事,只比董雨早来了一天就把宿舍楼的情况摸熟了,如数家珍了,“二楼房间是重新粉过的,楼下男生的房间没粉,要显得旧,而且地上还没有地砖,据说是早先计算机厂里临时工住的。”董雨说:“这个你也晓得啊,哪儿听说的?”
叶青说她是听章赟说的,她说她和章赟是老乡,都是苏北海城那儿来的。董雨问:“你们原来就认识?”叶青说:“我是海城下面县城的,他家住镇上,没见过面。”她接着很羡慕地说:“我听章赟说河滨市的市长和他是亲戚,他到电视台来是市长的秘书用市长的专车接来的。”董雨听了笑笑,对那个章赟就有点反感,市长的亲戚用得着这样放嘴上吗?
叶青说,路部长昨天来过,我听她对章赟说我们新来的要集体培训一个星期,她要章赟担任培训班班长,说来好笑,还设了一个副班长,要那个叫代春高的当,弄得象真有这么一会事。董雨猜想章赟肯定在路部长跟前又提到了市长,而路部长似乎又很会见貌辨色。董雨心里就烦,一走出校门就走出了单纯,扑面而来的就是浮世红尘利益牵扯,接下来还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呢。
培训班在电视台二楼那个会议室里开班,路部长果然指定了章赟做培训班班长。董雨特意看了一眼从幼儿园开始就做班长的代春高,看到他脸上有些许尴尬,不想笑却又非笑不可地把脸上的肉往上挤了挤堆出了一个笑,并保持了一段时间。
培训班由电视台的资深记者来讲新闻采访,有一个记者居然讲到了蒙太奇,这些东西在学校里已经听到耳朵里都要出茧子了,到了单位还来讲这些,有几个人就昏昏欲睡了,台上的笔记本连圆珠笔一起掉到了地上。
培训就在浑浑噩噩中结束了,还举行了结业仪式。
朱台长在结业仪式上说:“这次培训大家很认真,虽说没有要求你们写结业总结,但是有几位主动写了,其中有一位写得很长,而且是手写的,我算了算超过了一万字,这是万言书啊,有点象东方朔上书了。”
董雨听父亲说过东方朔上书的典故,说的是汉武帝时招贤,民间一位叫东方朔的看到报名的人多,就洋洋洒洒地在竹简上写了很多字的自荐书,需要两个人抬才勉强抬到汉武帝跟前。父亲说这个典故时着重说了,这是东方朔作秀。董雨有点佩服朱台长了,他是在用表扬的口吻讽刺作秀。
朱台长还在说万言书,他说:“我昨天夜里看了看,里面有很多理论性的东西,阐述了当今电视节目的潮流走向,当然了,这种论文式的东西具有探讨性,但这位新同志初来乍到就有这种主动性难能可贵,就是抄一遍也不容易啊。”朱台长真的有水平,看出别人是“抄”的却还说“不容易”,是一种表扬性的批评或批评性的表扬,模棱两可的,让人分不清好歹。
椭圆桌上的学员就相互看,猜测是谁写的。叶青看的是章赟,她发现章赟在看代春高,于是也去看代春高,代春高却在看朱台长,似乎要从朱台长的眼神走向发现一些端倪。
朱台长切入关键了,说:“根据各人对上次考试立意的评判,以及各位在一周培训期间反应出的能力,人力资源部为各位的工作岗位作了初步的安排,记住,是初步的,今后在具体岗位上还会根据具体情况作出微调,下面就有路部长来宣布各位的分工。”
路部长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本本打了开来,说:这次来台的一共二十一人,其中适合主持人岗位的三人,适合记者岗位的十八人。现在先说主持人的岗位,叶青到社教部,拟做《人间万象》主持人,董雨这一次要办一个儿童栏目,是程市长钦点的,据说将来程市长还要带了他的女儿亲自参与节目,让他的女儿从小锻炼出镜能力呢。她还说到一位男播去新闻部做早新闻。接着把十八位记者也分了工,新闻部和社教部是大头,只有两人分到了总编室。她说:“具体名单现在已经贴在楼下的过道里,等一会大家可以去看。”
会议结束大家下楼去看榜,情绪有点高涨,看得全神贯注却又稀里糊涂,谁也不晓得部门与部门之间有什么差别。董雨因为晓得了自己的岗位,本来不想去凑热闹,但榜贴得很高,大家都能看得到,所以也就再看了一下,新闻部第一个名字就是代春高。章赟的名字在社教部,那个赟字可能电脑上打不出,所以是手写的,很醒目。社教部一栏里还有叶青和董雨。董雨想原来少儿栏目和《人间万象》栏目是一个部门的。
社教部当天下午开会,也是在二楼会议室。董雨中午没有休息的习惯很早就到了会议室,。她来到会议室时那儿只有一个清洁工林阿姨正在洗茶杯,就是上午开结业典礼时用过的杯子。林阿姨看到董雨来就慌了神,说:“不是两点开会吗?”董雨说:“是的,我不睡午觉,所以早来了四十分钟。”林阿姨松了一口气。她洗完了茶杯,用干布擦干净,依次放茶叶,说她是专门负责二楼楼层清洁的,主要就是这个会议室,天天都要开会。董雨说有这么多会吗?林阿姨就叹气,说台里的会不多,几个台长开会就在他们办公室,这个会议室用得最多的是你们社教部,郑主任蛮欢喜开会的,三天两头要用会议室,女人就是话多。董雨一愣,问:“我们主任是女的?”林阿姨说:“是女的,很厉害的,听说马上就要升副台长了,她一升职不晓得又要多出多少会议了。”
过了一会儿部门里的人陆续地来了,章赟和叶青是一起来的,他们都往董雨这边坐。部门里的老记者来了,挑的座位离主席位也是远远的。董雨认识柴坤和陆岛,其他人叫不出名字。她发现社教部的老记者其实年纪也不老,最大的顶多也就四十多岁,大多数在三十岁左右,大概有三十几个人,大家在说些闲话。
郑主任来了,是位矮个子女人,身材圆圆的,脸也圆圆的,戴了幅圆圆的眼镜,就是我党老一辈领导人瞿秋白戴的那种圆镜片,看上去五十岁出头,穿得挺正经的,黑色长裤,浅色短袖衬衣。她一走进来会议室就安静了。她径直走到椭园桌靠墙顶端的位置坐下,左右两旁空了三四张位置。郑主任也不叫别人坐过来,打开本子在上面写着什么。然后朝离她最近的柴坤说:“开始吧。”
柴副主任说的很短,属于抛砖引玉:“今天开个会,主要是欢迎新同志,下面请郑主任讲话。”说着他带头鼓掌,新来的自然跟着鼓,老记者们却鼓得稀稀拉拉的。
郑主任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了。她说:“大家可能听说了吧,我马上要升副台长,公示刚刚已经贴在了下面的过道上,这主要要感谢大家对我工作的一贯支持,当然了,管理与被管理总是一对矛盾,部门里也是有同志对我有意见的,这我晓得,如果谁有什么意见尽管可以到台办或者到市委宣传部去提,我无所谓,做社教部主任也蛮好的。”老记者们坐在那儿不动,只有柴副主任在本子上记着什么。郑主任又说:“今天会议主要是欢迎新同志,我看了看他们的简历和自我推荐,他们在学校里还是很优秀的嘛,现在到河滨台来了,为河滨台注入了新鲜血液,增强了实力,同时也为你们将来的发展找到了一个施展抱负的舞台。”
董雨看下面听讲话的人表情,老记者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看不出他们是听还是不听,就象那种蜡像馆里的蜡像,神采奕奕又纹丝不动。但新来的还是蛮认真的,听到“施展抱负的舞台”时还露出了微笑。董雨发现章赟的眼睛在盯着郑主任看,没表情,只是看。
郑主任接着提到了要新增栏目的事情,却没提到主持人,只是在会议最后说:“明天上午我们开会讨论新栏目,部里策划组的人和新同志全部参加。”
散会,大家陆续走出会议室,董雨也走了出去,只听到身后郑主任在叫:“章赟留一下。”董雨觉得章赟很有一套,一来就引起了领导的注意,和代春高有得一拚。她想起了在书记台长室门口镜子里看到别人研究的眼神,暗忖过早引人注目也不是好事。她往楼下走去,到过道时看到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在看过道上贴的副台长的公示。
郑绪芬,女,河滨市人,一九七五年生,大学文凭。下来是她从小学到专科学校读书过程以及到河滨台后的工作和上党校学习的简历。
董雨一看七五年生就惊奇了,还是七零后,这么看老!她觉得有人拉她的袖子管,头一侧看到是叶青。叶青用嘴往上努了一努,轻轻地说:“党校呢。”嘴巴努得有点浪,语调更显轻佻。董雨笑笑,她听父亲说过,上党校和上夜校是差不多的,不同的是上党校的人没上夜校的人学起来认真,却能拿到国家承认的文凭。董雨轻轻地说:“那代人都是这样的,后学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