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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河滨电视台 ...

  •   一年前的八月十六号下午两点钟。
      董雨是看了大门口一块铜版上写了“河滨电视台”后才走进来的,她以为走错了地方,又回过身出去看了看那块铜牌再走进来,这儿怎么像是个仓库?大门口一张长条桌前坐着一位老同志,她上前问这里是河滨电视台吗?老同志说是啊,你来做广告的吧?说完话咧开嘴笑了一笑,露出几颗被香烟熏得黑黑的牙齿。董雨说我不做广告,找人。老同志说,你想找谁?董雨闻到了一股烟味,很呛人,不想和这个瘾君子多说话了,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打电话,可是才拨了八个号码屏幕就黑了下去,没电了,该死的手机又跑电了。她沮丧地把手机放回包里,然后看到桌子上有一台座机,她伸手拿起电话想揿号码,老同志用手指了指座机边上一个硬板纸小匣子,里面有许多零钱。董雨说,打电话还要钱?老同志又指了指小匣子上“长话短说每次一元”的一排小字,露出了满口黑牙说,市场经济都要成本核算。
      董雨觉得好笑了,电视台一块钱两块钱都要斤斤计较的话那气数也差不多到头了,她苦笑着说:“我找张书记的。”
      老同志笑着说:“你早点说噻,张书记在里边开会。”他指着对面的过道,放低了声音说:“今天市长来开现场会,都在楼上呢,就在那边,他开完会回办公室总要从这里走,因为他的办公室在那边。”他又指着右边的过道,然后说:“你在这里等准能看到他。”
      市长还到这个鬼地方开现场会?董雨开始打量这个像仓库的地方——一个大房间足有八百平方米,中间用许多档案柜子把空间隔成了四个长格子,如果站高处看就像是陕西兵马俑坑道的布局,每一块长格子里都摆着四十几张桌子,都是两张两张面对面放着排出老长一条。桌上位置大多空着,只有几个年轻人坐那儿看电脑,像是清仓盘库的保管员。四个空格四长溜桌子平行放着,每排桌子靠墙的顶端是一张横着放的桌子。第三个长格子顶端的桌子前坐着人,是一个额头上油光光好象在出汗的中年人正在用钢笔写东西,一看就是这一溜的领导。在领导后面的墙上写着条标语,“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努力找工作。”这里以前是厂房,董雨想,电视台是不可能写这类赤裸裸的标语的,如果要写的话也应该写上“谁想要更多的玫瑰花,就必须种植更多的玫瑰树”这类有些诗意的句子。在房子的最里端也就是刚才黑牙门卫指的右手边那个方向是用木屑板隔成的两个小房间,一边门上小木板写着“书记台长室”,另一边写着“办公财务室”。
      这就是河滨电视台?董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和我理想中的地方差得太远了!
      董雨是浙江传媒学院的应届毕业生,两个月前河滨电视台到学校招人时她拿了一份简介材料,上面说得天花乱坠,一个姓路的女同志还在招聘现场热情洋溢地作了介绍,她说河滨电视台正处在高速成长期,广告收入比边远地区的省台都要多。姓路的很会说话,她说河滨电视台在全国的城市电视台中排名绝对可以进前十名,台里拥有独立大楼。说着说着从招聘的座椅上站了起来用手势来配合,说到大楼的时候手往上抬眼睛很夸张地仰视,很有动感,恰似万丈高楼平地起。从事后有多人主动向她索要材料来看,她那种具有煽动性的介绍起到了画饼充饥的效果。河滨市离省城近,董雨想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找工作,因为父亲年初查出肺部有阴影,不晓得要不要紧。听姓路的女同志讲每年都有大型国际招商会议在河滨市召开,名人集中,在河滨台干可以见大世面做大事业。她略微考虑了一下就填了表格决定投奔河滨电视台。
      难不成自己受骗上当了?
      黑牙门卫对董雨说,张书记来了。董雨回过了神,看到过道上走来七、八个人,手里都拿着小本子。从走路的姿势和排例的位置来看,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应该是市长,神色严竣,走路快,其他人也都严肃,跟着快。董雨觉得好奇了,这个市长好年轻啊,看上去就三十多岁,头发往上翘着在前额处还有一个飞檐,很前卫的,不是那种“一条头皮亮着缝,头发三七两边分”的老气横秋的样式,穿的衣裳也有特点,白色茄克,藏青牛仔裤,更显得年轻,跟在他边上身后的人反倒看老了。其中一位年纪大一点的高个子腋下夹了一个大本子,紧跟在市长的身边,有些紧张,有些严肃,亦步亦趋地跟出了大门,一直跟到一辆奥迪车跟前停下,市长在上车前回头主动向高个子伸出了一只手,高个子含笑着赶紧伸出两只手和市长握在了一起。董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当时的气氛是完全符合“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字方针的。
      汽车开走,高个子一行人一直在挥手,等汽车转弯出了视线后他们的手才放了下来回头走。董雨认定高个子就是张书记,这也可以从走路的姿势和排例的位置看出来的。人堆里最引人注目的人一种是长得高,还有一种是长得漂亮。张书记走进门来后一眼也看到了董雨,当董雨站起来时他就晓得她是董雨了。
      “你是董雨同学吧。”张书记一边说话一边微笑,很有点长者风度。董雨下意识地伸了伸手以便配合对方可能会有的握手动作。大学的礼仪课曾经教过,男的和女的见面应该男的先伸手,上级和下级见面通常是上级先伸手,董雨的手抬了一抬见张书记没有伸手的意思就顺手再抬上点捋了捋头发,说:“张书记刚开完会啊。”这是句多余的话,但人们之间的交往有好多话都是多余的,这就如“吃了吗”、“买菜那”、“下班啦”等等,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习惯了。
      张书记前头走,董雨跟在后边,看到张书记的后脑勺中间谢了顶,有点像黑夜里高挂的一轮圆月。她就想笑,小时候听过“前秃聪明中秃懒散后秃奸刁”的说法,这个张书记看上去倒不像是奸刁的人哇。董雨这是第一次看到张书记,但来之前在电话里头和他通过话。
      董雨的父亲以前在省文联工作过,和张书记是同事,听女儿说投表给河滨电视台后就说张裴大在那儿当书记,我可以打个电话给他。
      接着董父就说起了张裴大的事,说他原来在省城一家板金厂做焊工,写过几首诗,其中有一首叫《我想飞到月球去》在省报副刊上登出过。当时美苏两国竞相在月球上登落,省报在发表这首诗的时候配了一幅月球的照片,下面有一行字:省城诗人张裴大的思想登落月球。于是张裴大就成了厂里的文化人。他想更有文化,就自己掏钱去读了夜校,后来又写了几篇杂文,其中有一篇叫《不要把改革开放这本经念歪》在省报上登出时编辑还在前面加了编者按,强调了这篇文章的重要性。省委宣传部的一位领导看到后大加赞尝,说多年没有看到这么有思想的文章了,甚至还拿出了鲁迅先生的杂文进行对比,说《不》文更有时代特征。从此张裴大就调进了省文联,而且还改了名字,叫张知行。董雨觉得奇怪了,张裴大不是蛮好听的吗,干吗要改名?董父说我们省里好多地方说的话是吴音,裴大听起来象憨大,张裴大是文人,就改成了张知行,他要知行合一。在省文联时张知行和董父交往颇深,因为全文联只有他们俩是从夜校里混出来的野痞子,别的有正规文凭的不大和他们搭说话。当然他们也看不起那帮自以为有一桶水的人。张知行说过一句名言:一桶水不响和没有水一样,还不如咱半桶水呢,年年都能晃荡出几篇作品来。后来张知行就调到了河滨电视台当书记,当然是省委宣传部那位领导点的将。
      张知行走后董父也离开了文联下海经商,在山西开煤窑,赚回了一大桶金,之后越做越大,现在有了一家矿业公司。前段时间他的肺部被查出不大干净就回省城休养,原本想女儿大学毕业后到公司去接班,可是女儿不肯,坚持要做主持人。董父第一次在女儿房里看到凤凰卫视主持人陈鲁豫的照片时就晓得她已经不可自拔了。那张照片很大,像电影院门口贴的海报。女儿多次公开了她的理想,就是要当一个像鲁豫那样的主持人,有自己的工作室和团队。为了显示她今后人生的自主独立地位,她对董父说从上班第一次拿工资开始就要用自己的薪水养活自己,不再要家里补贴一分钱,还很不恰当又别有用心地举了卓文君当垆买酒的例子。董父明白了,女儿这是要到文化圈子里找司马相如。他从小就惯着女儿,现在更没法子改变,所以听说女儿准备到河滨电视台去工作也没有反对,没有反对的原因也有张裴大这个因素在里面,有熟人做女儿的领导总也能够放心一点。当天夜里他就和张知行通了电话,还让董雨在电话这一头向那一头喊了一声张叔叔。
      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不要说有自己的工作室和团队,恐怕连座位都不会有。
      张书记走到那扇写了书记台长室的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门虽小,里面倒还大,两张老板桌对面对放着,两张桌子的拼缝处竖着两面小红旗,一面党旗,一面国旗,很庄严地一分为二着。张书记走到党旗的那一边坐下,用手指了指净水器旁边一张靠背凳又点了点他的桌子旁。董雨就把靠背凳端到张书记手点的地方放下坐了上去。
      张书记的桌子在房间的里面,对着门,他对面的桌上没人,那肯定是台长的位置。一般来说,坐屋子里边脸朝门的人是这个屋子里管事的,张书记坐在管事的那一边说明河滨电视台是张书记说了算。
      一阵风从窗户中吹来,把办公室的门吹关了,张书记站起来走去把门开了起来,而且用一个木楔子放在了门的下沿不让风把门再吹关了。机关里的人都这样,一男一女在室内总要开着门,这种事马虎不得。
      张书记又坐了下来,问:“你父亲还好吗?我们二十年没见面了。”
      董雨听父亲说过张知行一到河滨市台就全身心扑在了工作上,后来俩人几乎没再联系过,应该不晓得董父现在是身价亿万的大老板,所以她只是淡淡地回答:“他下海经商做了个小老板,近来身体不大好在家里休息。”
      张书记也没问哪儿不好,只是说:“经商不易,现在钱也难赚,还是身体要紧哇!”接着又说:“刚才程市长在这里开了个现场会,近来到电视台来反映问题的人多,下面栏目组推了几次,上访的人不满意了就打市长公开电话,这不,市长把板子又打到电视台头上了。”
      董雨在学校学过民生栏目如何开展舆论监督的课程,线索多是栏目生成的必要条件,为什么别人主动来反映问题还推呢?
      张书记接着说:“我们台最近有一个民生栏目的主持人辞职了,所以舆论监督栏目停了几天,老百姓意见大了,小董啊,你来的正是时候,台里正要开几个新栏目,正缺主持人呢。”
      董雨想这么一点地方还新开什么栏目。她说:“张书记,这地方是租人家的厂房吧?”
      张书记说:“是啊,台里的新楼要下个月才装修好,原来电视台的老楼在市中心,有家房地产公司急着买了去造楼盘,出了高价,弄得我们青黄不接,只能在这个废弃的厂房里过渡。但也不急,下个月就能搬,开新栏目,到时你就可以大显身手了。”这时一个女的走进来细声细气地说:“张书记,新来的一批大学生明天正式报到,按惯例还是要对他们进行一次考试吧。”张书记说:“按惯例的事你还要问我吗?”语气很是生硬,有教训人的意思。女的忙不叠地回答:“是是是,我这就去和殷主任商量准备题目。”
      董雨回头看,只看到女的背影,但也认出就是那个到浙广去招生的姓路的女的。她就问:“张书记,我们来还要考试?”
      张书记说:“走走形式的,你是主持人,不考也不要紧。但是你倒要认真考虑一下栏目上的事。这样吧,朱台长去新楼工地催进度的,马上应该回来,你先到总编室找殷主任去看一看我们搬进新大楼后倒底有几个栏目,什么样的栏目适合你,等朱台回来后你可以向他提出来。”
      总编室就在四个长格子中的第三格,那个额头上油光光的中年人坐靠里那张桌子前在纸上划着什么,他就是殷主任了。董雨走过去站在了殷主任跟前,她看清了那油光光闪着亮的真的是汗,潮济济的,有一溜淌到了右边的脸颊。董雨怯生生地说:“是殷主任吧。”
      油光光抬起头来,看到一位美女站在跟前,抬起手从左往右横着抹了一下额头然后又顺势往下抹到下巴,说:“有事?”
      董雨说:“张书记让我来看看搬到新台去有什么新栏目合适我做。”
      殷主任皱了皱眉头,恍然大悟:“哦,你就是董雨吧,你好。”说着他站起来主动伸出了手,董雨赶紧也伸手,两只手握在了一起,董雨感觉到殷主任手是潮的,但握的力量恰到好处还透着一份矜持。殷主任说:“欢迎董主持到河滨台来,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说着他把台子前角一个封面上印着《梦想栏目》的宣传广告册往董雨跟前一推。
      董雨拿着《梦想栏目》册子走到那一长溜桌子中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对面电脑前一个尖头尖脑的小伙子从屏板旁边探出大半个头冲这边笑了一笑,伸出手摇了摇发出一声轻轻的“嗨”,董雨回笑了一下,也“嗨”了一声,接着就看册子上的内容。
      大办公室很静,对面小伙子鼠标在“叭哒叭嗒”地响,这时隔壁那个空格内传来轻轻的说话声,一个女的在说什么陈冰冰辞职了。一个男的说她还真辞职啊,郑主任不就是说她两句么就受不了啦,现在主持人真傲气。女的说她是不得不离开,外面的风言风语太多了,谁受得了啊!男的叹了一口气,说也是哈,但我想不通的是那个有权势的怎么就不出来说句话噻?女的说听人讲他自身都难保呢,现在中央巡视组就在我们省里查案,有些干部人心惶惶呢。董雨在学校时也听说过巡视组,但觉得那很遥远,不晓得一踏上工作岗位居然就到了身边。读书和工作相隔的就是理想与现实的距离。
      那本宣传册上有六个新栏目。新闻栏目是每个地方电视台都有的,董雨不感兴趣。老师说过,新闻栏目没有主持人,只有播音员,女播就是个花瓶,每天化了妆往镜头前一站就如揩干净的花瓶每天插着一朵同样的花,不同的是花瓶不老而人会老,每天化妆还会过敏,当脂粉压不住皱纹时只能暗自落泪伤心离岗。儿童栏目在地方台不多见,但册子上居然有一个儿童栏目。董雨就想笑,老师说过儿童节目的主持人最难当,年龄再小的成年人学孩子说话总也免不了做作,至于上了三十岁的人做儿童节目就是老杂搭了,还不如请六十岁的人去主持还可以有一份邻家外婆的亲切感。她没看就翻了过去,自己离六十岁还早呢。第六个栏目是访谈节目,是地区性的民生栏目,名称是《人间万象》。老师说到过这类栏目,是最容易做恶人也是最容易做好人的,一般来说收视率都很高,主持人的知名度也大。董雨想也就是它了。
      看完宣传册董雨打开手机想看看几点钟,但手机没电,屏幕上黑黑的,懒散得很,没一点时间概念。她四周看看,台里没几个人,殷主任也不在,估计已经下班。她把册子放在殷主任的台上准备回宾馆了。
      董雨背了包刚走到门口,看到门外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哭丧着脸走到黑牙门卫那儿,她的声音不大,近乎是哀求:“老师傅,陈冰冰在哪?我找陈冰冰。”
      黑牙门卫说:“她不在,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女人说:“我要她帮帮我,帮帮我,我的金项链,我的钱…帮帮我,陈冰冰。”
      董雨在一边看,那女人突然跑上一步跪倒在董雨跟前:“…帮帮我,陈主持,帮帮我…。”董红吓了一跳,往后躲。黑牙门卫冲上来拉住那女的,说:“她不是陈冰冰,是新来的,陈冰冰不在。”董雨明白了,这女人是找一个叫陈冰冰的主持人来投诉的,把自己误认为是陈冰冰了。
      刚才在电脑后冲董雨笑的那个小伙子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他对那个中年妇女说:“阿姨,陈冰冰不在,我是她的摄像,叫陆岛,你有什么事对我说可以吗?”
      那妇女看了看陆岛,又看一看董雨,说:“她不是陈冰冰?”
      陆岛说:“有点像,但不是,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黑牙门卫的长条桌前有几张凳子,看来就是专门给外来上访的人坐的。陆岛叫那妇女坐下,董雨觉得这种事新鲜,也就坐在一边听。
      妇女姓张,是河滨市钢厂小区的居民。今天早上,张阿姨买菜回家,碰到一个急着找人的路人,那人问张阿姨,你是这个小区的人吗?张阿姨说,是啊。那人说,这小区有一个钱大师吗?张阿姨说,不晓得,没听说过。那人就露出了不屑的眼神,说这么一个神仙你都不认得啊!我们乡下人都慕名而来找他指点迷津,你们同在一个小区却浑然不知,太可惜了。
      这时候前边十三幢楼里下来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和电视上常见的仙人有几分神似。那个问路人拿出一张黑白照片对照了一下,就是他了,钱大师。说着还把照片给张阿姨看,是这个人吗?张阿姨一看,是很像。那个路人就上前拦住鹤发童颜的人说,钱大师,我找得你好苦啊!那个钱大师白了路人一眼,说我正忙呢,要到三十五幢去看个人,没空见生人。张阿姨就是三十五幢的,好奇了,看谁啊?鹤发童颜说,三十五幢有个叫强生的人,上个月我在河边看到他钓鱼,印堂发黑有难,我就替他解了一个结,不晓得他现在是否解了。张阿姨说,强生就住我楼下的,上个月出了车祸死了,现在他的老婆带了孩子到乡下去了。鹤发童颜听了骇然得很,一脸的懊悔,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关照他一月之内不能出门,他到底还是没听我的话啊,一条命就去了,可惜可惜!
      他摇了摇头,问,哪个强生今年三十五岁吧?张阿姨说,是啊,属猴的。鹤发童颜说,今年猴年,是他本命年。他像煞有介事地把手指交叉着搭了一搭说,猴窜一棵树,他那幢楼里属猴的还有难!张阿姨就急了,她的儿子今年也三十五岁。鹤发童颜突然看定了张阿姨,暴眼突睛惊恐万状地说,不好,这位阿姨…。张阿姨觉出大难要临头了,头皮一阵阵发麻,张口结舌了,我…猴儿…。鹤发童颜认真了,做出一副天知地知的样子,又把手指掐了一掐,摇摇头,想返身上楼了。张阿姨差点要吐出血来,一把抓住他,带着哭腔说,钱大师,救救我儿子。钱大师回过头,欲言又止的。急死人了。张阿姨说,钱大师,救救我儿子。钱大师还是摇头,没用的,强生也要我救的,但我说了办法他又不听,没用的,唉!张阿姨说,有用的,你说,有用的。钱大师叹了一口气,唉,也只能请南极道仙来帮忙了。张阿姨说,请请,请那个道仙要多少钱,我出。钱大师白了一眼张阿姨,说,南极道仙要肯帮忙的话就不会收一分钱,我来请请看。钱大师面对南方念念有词,然后说,还是要拜。张阿姨说,拜,拜,我来拜。钱大师说,心诚则灵,南极道仙要看你有多少诚信的。你要倾其所有到小区南边的小树林里去拜,拜完了再把钱物拿回去,南极道仙是不收你一分钱的,只是看你心诚不诚。张阿姨回家拿了一千二百三十五块钱和一条金项链,一条银手镯到了小树林,钱大师在地上放了一张报纸,张阿姨把钱物放在了报纸上。钱大师说,过一个时辰来取,我在这儿看着,你走的时候不能回头看,一看心就不诚,南极道仙会生气的。
      张阿姨对陆岛说:“一个时辰后我再到小树林,那个钱大师不见了,我的钱也不见了,呜…。”
      陆岛说:“你就没想到这是骗局吗?”
      张阿姨说:“我把钱放在报纸上回头走时也有一丝怀疑,但那个钱大师不是住十三幢吗,我也就不担心了,后来我到十三幢去问,根本就没那么一个人。我上当了,呜…我要找陈冰冰,帮我把钱找回来。”
      陆岛问:“你报案了吗?”
      张阿姨说:“报了,但民警说这事还得电视台放一放,让看到过那伙骗子的群众来举报,案子会破得快一些,我就想到陈主持了,她不是有三只眼吗?”
      陆岛说:“那是我们的栏目,叫《第三只眼》,现在我把你这事记下了,明天我到河滨市钢厂小区来调查采访好吗?”
      张阿姨说:“好好,只要陈冰冰来,我的钱准能要回来。”
      陆岛送张阿姨走了,董雨拎了包也回宾馆去,想,市民好象蛮相信那个陈冰冰的,她为什么要走呢?
      董雨回到宾馆赶快给手机充电。一充电手机就响了,电话那头是一个女的声音,怎么搞的,手机怎么关了?语气里有埋怨的成份。董雨说,你是谁啊?那头的人不高兴了,很生硬地说,我是台里人事部的路部长,你就是我招来的!董雨晓得就是那个姓路的女人了。但很奇怪,以前到学校去招人时蛮客气的,今天下午在台里看到她和张书记讲话卑恭得近乎现出奴相,现在听上去怎么这么凶呢?她说,手机没电,正在充呢。路部长依然是那种女干部口吻,干电视新闻的人要二十四小时开机。董雨在学校时听老师也这么讲过,就应了一声,好的,我会开机的。路部长又说,明天早上八点半到台里集中,新来的大学生要统一考试。董雨想到张书记说过的主持人不考也不要紧的话,就问了,主持人也要考吗?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董雨想路部长可能在考虑免考的事,不料沉默了一会儿那头传来了一阵让手机都颤动的声音:“你以为你是谁?主持人怎么啦,你记住,你是我招来的,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明天八点半考试,不及格的人一个都不录取,听懂了吗?不录取,就是你回到人才交流中心去重新找工作。”话是连贯着说的,就像机关枪连射,突突突突,中间的标点符号纯粹是为了让人看懂后来加上去的。董雨怔在那儿,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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