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凰劫》何夜生光

28、第二十八章：绝情断欲

　　“你没事吧？”

　　妙淑灵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疑惑地打量着四周。熟悉的枫树、熟悉的天空、熟悉的声音……

　　她猛地从万谟怀中挣脱出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切。她不敢相信，关于献祭的那些，只是她的一场梦？

　　“怎么了？”见她有意疏远自己，万谟有点不悦地挑了挑眉。

　　“没……没事……我们继续练……继续……”

　　妙淑灵调整好情绪，淡淡地道，“刚才只是练得急了，头有些发昏。”

　　“那便好。”万谟执起她的手，带着她于林中穿行，道：“现在我要教你第六式‘龙之涅’，仔细看好……”

　　万谟讲得很用心，但她已无心再听，目光尽数落在他身上。

　　他还是那一套洁净的白袍，面上清清爽爽的，修长的剑眉一点也不像人为地刻意去修过，那双比辰星还要璀璨的黑眸似含尽了一切，总让她移不开眼睛，无法自拔。略有些单薄的唇却隐隐中多了分不近人情的冷峻，然而更多的，是病态的苍白。

　　“淑灵，你看我作甚？”万谟见她盯着自己，不明所以。

　　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他的人一样清爽，然而妙淑灵听到了却差点掉下泪来。

　　“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就这样……永远……”

　　这是梦境，她自己知道。

　　可她不愿醒来，只要能和万谟在一起，永世沉溺于此也没关系。

　　“当然是真的，谁能冒充我？……淑灵，你没事吧？”万谟轻笑了声，而后顿了顿，问道。

　　是的，没人能取代你……

　　“万谟，你听不见？”

　　“恩。”他回答得平淡，似是早已习惯别人这般问了。

　　“你不奇怪我怎么知道？”

　　“不奇怪，世人都知道。”万谟退后一步，收了斩龙刀。

　　“也是……呵呵，看我问这种问题……”她笑了笑，心中却只有苦涩。世人都知道，王翳知道，晓莹也知道，唯独她不知道。

　　“你这是……？”见她从兽神戒中取出桌椅碗筷等物什来，万谟一愣。

　　“吃饭吧，我饿了。”她看着万谟，眸中带了分恳求。

　　之前每天都有带食物与万谟在休息时食用，这次也不例外，目的却变了。

　　“……好吧。”虽然他不怎么饿，却还是同意了。

　　妙淑灵为他添了他平素最爱吃的菜，也不动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和往常一样，他吃得很慢，先是用筷子夹下一小块，而后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双目闭上了，恰好有微风拂过，带起飞扬的发丝，伴了枫叶簌簌的声音。

　　妙淑灵看得有些痴了，若时间就这样停止……

　　“淑灵……”

　　可是，突兀响起的声音将她的美好无情地全部击碎！

　　这是她的世界，他是如何来的？

　　万谟与她皆看向树下的那人。他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衫，黑发用一根紫带随意地束在脑后，半倚着枫树树干，略有些苍凉地看着她们。

　　往近一看，他的脸是苍白的，眉毛也很淡，薄唇无多少血色，似乎是个嬴弱的少年。不过，他的眼睛很深邃，像星空一样迷人。

　　这是初见时他的模样。

　　“星……星辰？！”

　　巫星辰朝她走了过来，惊疑地看着万谟，问：“灵儿，他是谁？”

　　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眸中有一丝失望快速闪过……

　　妙淑灵蒙了，星辰对自己失望了。

　　……是因为万谟吗？

　　“灵儿，你有了他便忘了我吗？”巫星辰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的轻声质问，却瞬间撕裂了她的心肺。

　　“淑灵，他是……？”万谟见巫星辰指着自己，不由得眉头一皱。

　　“淑灵……”

　　“灵儿……”

　　两人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回荡，传得很远很远，传遍了她的世界。

　　“……你太让我失望了……”她已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了，他们的眼神太过相似，同样的一袭白衣，同样的孤冷脆弱。

　　迷迷糊糊中，两人的身形似乎慢慢重合了，而后向后方飘去，离自己愈来愈远……声音却清晰传到耳旁：

　　“……我失望了。”

　　曾有人对她说：人只有一个心脏，却有两个心房，一个住着快乐，一个住着悲伤，高兴时不要笑得太大声，不然会吵醒旁边的悲伤。

　　所以才有那句“乐极生悲”吗？

　　“不要……不要！”她猛地大喊，伸出手去抓，可是已经晚了，抓回来的，只有一团冷雾。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却无能为力：“万谟，星辰……回来，回来，都给我回来……”
　　她无力跌坐在地，泪水滑落，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晓莹，现在怎么办？”见妙淑灵身上冒起些许黑气来，于欣不安道。

　　“淑灵她……”林晓莹闭上了双眼，“若是撑不过来的话……意识将会丧失，完全坠入魔道……”

　　“魔道？”于欣身体一颤，满面悲戚，“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万谟面上依旧淡漠，眸子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林晓莹握着妙淑灵的手，泪流满面：“淑灵，快些醒来吧。”

　　“淑灵，快些醒来吧。”

　　林晓莹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将她从黑暗的深渊中拖出，她痴痴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他们，又一次与自己擦肩而过……

　　“淑灵，快些醒来好不好……醒来……不要丧失本心啊……”

　　醒来？

　　从她下定决心与万谟留在这里时她便没想过要醒来了……

　　“淑灵，你还记得阿尘么？”她能感觉到晓莹笑了笑，但那嗓音颤动得分明是在哭。

　　阿尘……

　　——那个看似嬉皮笑脸却总是一个人走在林间小路沐浴在阴影中的姑娘。

　　阿尘曾在崖边张开双臂，回头，用很认真的语气对她说：“淑灵，你说……这世间真的有极乐世界么？”

　　阿尘在收到她的惊恐表情时咯咯一笑，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瞧你吓的，我可没说我要死哦……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要人死了才会到极乐世界？活着……便没有极乐么？”

　　“……也许……吧……”那时她是这么回答的。

　　“这世上没有极乐……”阿尘的长发被风吹起来了，有些凌乱，脸藏在发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有地狱……可怜的人类为自己建筑地狱……你说他们傻不傻？”

　　你也很傻呢，那时的她默默地想。

　　“我们都很傻……”阿尘说，“总是太在意过去了……舍不得放手……”

　　她默然。

　　“淑灵，忘了他吧，他不该是你的一切……”她真想自己听不见，但她的话还是随风入耳，“这里没有极乐……忘了星辰吧，他就是你的地狱……”

　　——他就是你的地狱……

　　妙淑灵笑了，可笑得比哭还难看。

　　阿尘说得没错，巫星辰就是她的地狱。

　　可是世间如果真的有地狱，那么她愿坠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淑灵，你还记得阿尘写给你的那首不成调的小诗么？”林晓莹捋了捋散落在妙淑灵额前的乱发，说，“你不是最喜欢她写的诗了吗？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那首诗？哦，是了，那首诗……

　　当你从黑暗中醒来，

　　你会看见冰莲花开，

　　洁月暮起徘徊；

　　当你从黑暗中醒来，

　　你会听见微风是如何拂过尘埃，

　　青草向红花诉说着爱；

　　当你从黑暗中醒来，

　　你会嗅见去年芳香犹在，

　　指间芬馨似海。

　　这世界

　　是如此精彩，

　　只要你

　　从黑暗中醒来……

　　……醒来么？

　　妙淑灵苦笑，晓莹啊，你可知——这首诗根本就不是她写给我的……

　　那是，她写给她自己的……

　　因为她对世界绝望了。可她活着，活得好好的。

　　阿尘说：“若是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但若是活着，一切便还有翻盘的机会。不是吗？总会好起来的……”

　　阿尘跟她一样，总喜欢给自己一个希望的借口……

　　所以阿尘活了下来，阿尘告诉她，星辰没事，他只是走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所以她在等他回来，等他骑着高头大马来娶她……

　　星辰，你在哪里？

　　回来，我等你太久，不想再等了……

　　只要你回来……

　　轰——

　　周围突然出现滔天大火，噼噼啪啪的，青枫林没了，汐月湖没了，山洞也没了……

　　一切，都被焚尽了。

　　哗啦——

　　瑰丽的天空如同脆弱的纸张被撕裂开来，射下一道温暖的白光。

　　她站在火中，笑得凄凉。

　　星辰，我爱你。我爱的只有你。自始自终。

　　星辰，我要醒了，你会高兴吗？

　　缓缓睁开眼，起身，环顾四周，晓莹她们都已出去了。

　　下榻，移至铜镜前，看着恍如多年未见的容颜，她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万谟，对不起。

　　经历了这次梦境，她真正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万谟与巫星辰给他的感觉太过相像，她只是潜意识地把万谟当作了巫星辰，在他身上寻找巫星辰的影子，仅此而已。

　　她爱的，自始自终都只有巫星辰一人。

　　她取出溪潆琴，玉指拂过琴身，带了分嘲讽。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结痂了，像是它的一块伤疤。

　　……也是她的疤。

　　高高地举过头顶，慢慢地，与它诀别。

　　啪——

　　溪潆琴毁。

　　碎成了几半。

　　她对万谟的回忆也碎了，像泡沫一样碎了，不同的是，它碎得不留痕迹。

　　手中出现了一把小巧的匕首，闪烁着光，极其锋利。

　　而后，靠近自己的眼睛……

　　人有三根情线，一在眼，一在手，一在心。神话中的月老牵红线只牵眼之情线，入眼了，便想要接触，接触久了，便入了心。但最后能不能成月老也不知道，因为——人是可以自断情线的……

　　左眼下方一寸处便是眼之情线，是动情根本。

　　有了万沫的这次教训，她不敢保证以后还会不会遇见第三个星辰，唯一的办法就是自断情线！

　　哗！

　　破空声响起，她没有丝毫犹豫。

　　鲜红的血液飘溅，化成了八个大字：从今往后，绝情断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