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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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翠和祥云’独特的静雅恬淡之气，不过此刻的局面却委实有些尴尬。天尊正坐在一梅花案几旁自顾自的逗弄着一只灵鸟，而我抱着琴站在东侧，芷汀灵女则提着食盒站在我的对面，三人具无一言。
我瞧那灵鸟也着实会讨得天尊欢喜，它不住的用彩翼蹭着天尊的手，示意天尊替它梳理羽翼。我从未见过这般羽翼艳丽的灵鸟，不禁好奇心大胜，伸长了脖子想要好好探看一番，却不料这鸟儿昂首瞥见我在打量它，竟十分傲慢的将头转向另一边，将屁股朝向了我。我有些忿忿不平，真是仙落太和被鸟欺！
天尊似察觉了什么，只听他轻笑了一声，缓缓对灵女道：“不是说灵女有菜肴让本尊品鉴吗？”
芷汀灵女犹如从睡梦中被惊醒一般，倒是愣了一下，遂上前一步从食盒里端出一只铜镀金松棚琉璃盏来摆在那方梅花案几之上。那琉璃盏本就剔透无比，正衬得笋肉白嫩鲜滑，且笋肉的摆放也颇为讲究，乍一看看竟似远山一般，而这琉璃盏下也薄薄的浇上了一层清汤，上泛几片青嫩竹叶，又不知芷汀灵女施了何法，这汤上也氤氲了一片雾气，此菜真是应了‘千帆过’之名，我默然的吞了吞口水。
天尊忽道：“灵女此菜应算的上极品，无论从形从质都是不可挑剔，看来你在厨艺上的造诣又深了一层。”
芷汀灵女这才莞尔一笑道：“尊上着实过奖，既然尊上喜爱，奴愿意每日都为尊上烧制菜肴。一来，为答谢尊上救命之恩；二来……二来也算是为昨晚奴的鲁莽行事赔不是。”
“灵女无须如此辛劳，百年前湘女曾助我一事，此次也算是还她一人情，烧制菜肴一事我心领了便可。”
天尊接过芷汀灵女递过来的筷子，挟了一小块笋肉咀嚼了一会儿，灵女又十分合时宜的递上了一块方帕。好一副夫妻伉俪情深的画面，我在一旁不禁的遐想，倘若我能促成北方玄上玉宸天尊的一桩姻缘，也许可以借此往上升一个仙阶也说不定呢。
正想到高兴处，忽觉头上的发簪有些松动的迹象，遂抬起手想去扶一扶，不想刚抬手之际却不小心触到了七弦琴的琴弦，几个散音应着琴弦的颤抖流泻出来，本来其乐融融的画面因着我这一番动静又逐渐凝固，我心知不好，一抬头只见天尊和灵女齐刷刷的望着我，而一旁的灵鸟却十分兴奋的展了展翅膀，也望着我似期待着什么。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芷汀灵女款款向我走来，笑道：“早先就见妹妹抱着这琴许久了，想必妹妹也是爱琴之人。”
我此刻正想着天尊何时才能把我这个灯笼赶走，遂只讪讪的回了一笑，并未说话。
“能得到天尊的召见，想必妹妹的琴技应有过人之处，不如乘着这只从离恨天上远道而来的凰鸟在此，我和妹妹在此一较琴技如何？”芷汀仙子此刻虽然和颜悦色的同我讲话，但我却总觉得这个美人似对我颇有敌意，想想也莫怪到她不喜欢我，我这个从香火琳宫的小仙简直一点也不称职，我终是明白月老儿为何不让我去司管人间姻缘一事了。
我正想出言婉拒她，却不想天尊一口答应道：“如此甚好，凰鸟本就是离恨天上司舞的仙鸟，遇佳音才化得人形，刚刚清娥那一阵琴声恰惹得它心中技痒，看来不舞一场，它必定会郁郁寡欢了。”
我一早瞥见了天尊眼里的促狭，急忙道：“使不得，下仙才刚刚开始习琴，怎可和灵女相比呢？”
只听芷汀灵女道：“才刚开始学就能得到天尊的青睐，妹妹的琴音定然与众不同，若妹妹再做推迟，那便是瞧不起姐姐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做推迟便为失礼了，遂想着随便弹一弹输了便了事，主意刚刚打定，天尊便密了一道传音术过来：若赢了，天规便可不用抄写。
天尊是晓得我才跟着文姑姑学了一天的琴，此刻我并不晓得他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我抬头来看了天尊一眼，天尊随即便顺着我的眼神向我投来玩味的一笑，我心中颤了几颤，只得硬着头皮道：“既如此，那下仙便献丑了。”
天尊抚了抚掌，笑道：“如此倒是一场好戏，恐清娥之琴尚新并未得真音，就将本尊那床‘鹤唳清宵’拿来一抚吧。”
过了半响，只见乐生从侧门抱了那琴来，又命了两个小仙娥将琴桌布置了，那琴才被稳妥的放置于上。我虽只学了一日七弦琴，也能一眼就看出此琴之妙，且不说这背底年久而生的断纹，就连那琴弦看上去也不似凡品所制。
我将手中的琴交予了乐生，向芷汀仙子道：“此番还是姐姐先请吧。”
芷汀灵女并未做推迟，点了点头便缓缓步于琴桌前坐下，我见她倒不急着弹奏乐曲，只先用手轻轻抚了抚琴弦，她虽嘴上不夸，但对这琴的喜爱之意却尽挂眉梢，接着她用右手中指随意勾了一个角音出来，此音苍古沉雄，久久绕梁不绝。
芷汀灵女笑道：“果然好琴，那奴今日就作一曲‘醉渔唱晚’吧。”
语毕，她将双手放定于琴上，只听得一阵泛音乍响，似湘滨之水波浩淼，轻烟缭绕之意便缓缓从琴音中流泻而出，正听得飘飘然之时，却闻琴音一转，几个散音冲破指尖飞流直下，似云水苍茫又合着几分幽怨之意，只见芷汀左手按指不住吟猱撞注，音似湘滨水面乍然翻起的数处小波澜，这几处波澜倒不愿就此停息，却逐渐随风涌起，云水也随即激荡起来。
就在此时，天尊身边的凰鸟一跃而起，和着愈来愈激荡的琴音旋然而上，不想片刻这凰鸟竟化作一女体，而原先其锦羽也化作一身鸿衣羽裳。灵女的曲调逐渐变得刚劲有力，凰鸟的动作也丝毫不受女子形态所束缚，而是越发挥洒驰骋。倏然，曲调一改激昂之调，又回归到先前的舒缓，直至尾音抹出无尽惆怅之意，凰鸟一撩水袖轻轻的搭在手臂上，只徐徐的轻落琴桌前。
我还未从愕然中醒来，就听天尊道：“不愧是湘滨之女，这《醉渔唱晚》倒别有一番滋味，凰鸟之舞也日臻化境，委实妙极。”
灵女羞涩一笑道：“雕虫小技，惹天尊见笑了。”
这凰鸟虽化作人形，却也不能开口说话，但她却笑着朝着灵女行了一礼。我还没上场胜负便已分，我轻叹一声，再朝天尊望了望，他已然示意我上场了，我只得讪讪的一步步朝琴桌边挪去。
得受文姑姑的教导，这《楚谡》一曲的字谱我也算是背了一半，可上手还不算太熟，我心中做好打算，准备将这首曲子放慢了弹，再在后边折一段以作结尾，私想着肯定不会胜过芷汀灵女，但至少也不会输的太难看。
我深呼一口气，手作春莺出谷式，只待缓缓挑出第一个音来，却不想刚刚抱琴的手酸的厉害，这一挑弦便出来颤悠悠的一声虚音，此声一出倒惹得几个在场的小仙娥偷偷掩袖而笑，连眼前的凰鸟也似不屑于望我两眼，我心下倒还坦然，只得重振旗鼓重新来过。
大拇指推动食指重重挑动羽弦发出苍沉一音，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紧接着我便不紧不慢的一个音接一个音的或挑或勾，为了使每个音都落到实处，我在每个指力上加强了力度。一套《楚谡》有三千多减字，半套也有将近一千五百多个减字，而这一千五百多个减字在我这样慢速的弹奏下，也颇有一套《楚谡》之长。
我弹的颇为用心，只觉周围寂静如水，凰鸟并没有起舞，天尊和灵女也没有一话，周围的小仙娥此番倒比先前有礼数，也没有再笑话我。终于弹到最后一个音，我左手按在宫弦上注出长长的一音，又觉稍显拖拉，想起方才灵女《醉渔唱晚》一曲最后的一组泛音颇有萧瑟之意，便照着也在擅自加了一段在最后，方才曲毕。
我满意的抬头，却诧然发现凰鸟正泪水潸然的跪倒在我面前，她见我望着她，捏了个诀变回了真身钻进了我的怀里。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抱着凰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见天尊正望着我发愣，灵女脸色更是不好看，我隐约觉得气氛中有风云乍起之意，若还不走只怕会引祸上身。
“方才下仙一曲委实不能与灵女之曲相比，下仙输得心服口服，若无甚事……下仙是否可以告退了？”
天尊正垂着眼眸不知想着什么，随便朝我一摆手，道：“今晚我还有要事，你不必来了。”
听见此话，我如获大赦，走上前去预备将怀里的凰鸟递给乐生，那凰鸟见我要将它递予他人，却一个劲往我怀里缩，正当我颇为尴尬的准备硬将它从我怀里扯出来时，天尊笑道：“既然它不肯留，你且先将这凰鸟带回去好生将养吧。”
我虽不太喜爱这只傲慢的凰鸟，但也不得不应了下来，扭捏着抱着凰鸟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太和殿。
当我穿过垂花门，正感叹今日之惊险时，怀里的小家伙忽的抬起头来用圆鼓鼓的眼睛无辜的望着我，我不太想和这只臭鸟有任何过多的交流，遂没有理会它，但它又用嘴喙轻轻啄了啄我的手背，我无奈的瞪了它一眼，没好气道：“做什么，你这番乖巧到底和我玩什么把戏。”
它扑扑翅膀，从我怀里挣扎起来，在空中飞腾了几圈，似是和我比划着什么，我显然没能看出它到底比划什么。它有些急，遂落在地上不住的用两只爪子刨些什么，但又并没有去真正的刨开某处，我心中有些纳闷，想着莫非这鸟得了癫疯之症？正当我准备用法术将它击晕了再带走时，它却开始跳起了方才那支舞来，我才瞬间明了。
我的琴落在太和殿了。
好不容易才脱离了天尊的魔掌，我心里有十分是不想回去的，又或恐明日一早我不得闲去取琴耽误了文姑姑那边，我只好折回太和殿取琴。我并不大想惊动天尊，只偷偷的揣着凰鸟又从垂花门走了回去，想着到侧殿随便找个小宫娥支会一声便可，可溜达了半天也没在侧殿见到半个仙娥，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朝前殿走去。
只将将走到前殿窗口，便听见里边传来芷汀灵女的声音：“……莫非是清娥？”
我一愣，芷汀灵女的话里好似提到了我的名字，咳，看来我的存在确实是他两个矛盾的根源。虽然听墙角不对，但是事关乎我以后的生死，我找了个角落小心蹲了，屏气吞声继续听着。
“我寻了五百年，定然不会错的。”天尊的声音里颇有果断坚决之意。
我又听到芷汀灵女声音里似含哽咽：“可即使她是，她也根本就不记得尊上，想来她也不想记起过去，尊上又何苦再生事端？”
“若是忘了也好，本尊欠的终归是要还的。”
我听得委实莫名其妙，天尊何时欠我了，又怎么寻了我五百年？我前思后想一番，只想起那回我掉下香火琳宫的仙岛，他倒是捉弄过我一番，莫非天尊一直对此颇有愧意？
“清娥仙子，你蹲在此处，意欲何为？”
我未想过会有一个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只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一看，只见乐生笑眯眯的正看着我。
我听得殿内的动响似乎也停止了，只觉今日可能是大限已至，还未来得及回乐生的话，便一股脑冲回了听雪轩。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