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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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我皮糙肉厚加上平时睡惯了硬木卧榻的缘故，今日我躺在一堆云罗烟纱中竟然失眠了。
于是在我翻了第五十八个身之后，决定起身拿几本经文催下眠再继续我的睡眠事业。
我缓步于抄手游廊上，见如月中天，月色却清冷如水，我猜想着这样的月色只怕令此刻广寒宫中的嫦娥仙子也未得好睡，而夜色中的听雪轩比起白天更添几分曼妙，满园梨花似深海中幽幽的一抹水藻，随着摇曳的月色来回晃动，远远看去倒真有八分似皑皑白雪，这听雪轩真不是浪得虚名。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我站住脚，那抄手游廊上竟落了厚厚一层落花，飞琼碎玉似的花瓣也落了不少在我身上。我伸手拂下衣襟上的一小片，思索着反正睡不着，不如去院子里瞧瞧梨花也好，遂移了步子朝屋子前方走去。还未走近，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顿了步伐，下意识的往旁边的假山后躲去。
我循声望去，硕大的梨花树根盘桓之处，竟有一名白衣女仙长袖缓带，正翩然起舞，只见她动作轻柔，身弱若秋药披风，广袖随着她的旋转翩跹如蝶，我瞧见她的面容被面纱给遮掩住，但即使这样也难掩她的婀娜之态，虽同为女仙，我竟也看呆了。
我心中暗暗称奇，想起当年花神殿下的群芳春宴中，众女仙的一只《蝶恋花》舞已经是天上乃至人间鲜少的极品，却没想到如今在玉宸天尊的太和宫竟然会有女仙能跳如此惊艳绝伦的舞蹈，啧啧啧，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少顷，我听见她突然轻轻嗤笑一声，接着缓缓吟唱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歌声清讴，动容婉转，直击人心弦。
这时我才发现，听雪轩门口已然立了一个身影，天色太黑，我也瞧不见到底是谁，于是只将眼神又移回到了美人身上。过了一会儿，美人的歌声与舞均已毕，那人还是呆立在门边毫无动静。
正当我嗔怪那人太不解风情之时，那边站着的人似开口说了句什么，但隔的太远，我听得委实不真切，遂将身子向前探了探。只见美人听见他的话泫然泪下，恰如这梨花带雨，此刻又另有几分媚态，她一边抽泣一边轻轻将面纱摘下，我定睛一瞧，果然是个美人坯子，我心中暗道这想必就是她的意中人了，可是他这意中人未免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我站在假山后许久，只见那两人正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又觉脚下不禁有些发麻，遂抬脚想稍稍活动一下，哪晓得我一脚踩下去却踩中一块碗大的石头，我心下大叫不好，脚心吃痛一个趔趄向前倾去，我急中生智，忙顺着惯性向前跳了两步，这才稳住了身子。还好没有摔个狗吃屎，我默默的松了口气，正想继续追寻美人的身影，哪知一抬头，就见两双眼睛正疑惑的望着我，我错愕不及，光荣倒地。
此刻我的眼神快速从错愕转到不可思议，再转到恍然大悟，最后只余一脸早该知晓的悔恨的表情。
这个男子他不是别人，正是玉宸天尊大人，而现在他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惊讶转到疑惑，如今却又摆出一脸想袖手旁观白看热闹的表情，我深知这个表情下我不可能有好果子吃，我又求救般的向美人瞧去，却只见她两道眉峰蹙起，似是对我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不满。
无法，我只能就势行了一个大礼，惶恐道：“下下下仙惶恐！不想此刻惊扰了天尊和仙子，我这就告退！你们继续，不要在意下仙……”
我慌乱的站起身来，准备就此扬长而去，哪知刚转身，就听见天尊道：“站住，本尊还未发话，你就敢擅自行动，胆子倒是不小。”我直打了个哆嗦，不得不将脚步收回，此刻我心中似翻江倒海一般，生怕天尊一个盛怒将我永远囚禁起来。
正当我惆怅之际，只听得一声娇语，原来是美人仙子发话了：“尊上，念她此次是初犯，您暂且饶恕她吧。”我转身感激的看了美人仙子一眼，我就晓得美人心地是纯良的，虽然……虽然我很不厚道的破坏了她与天尊的好事，但她此番大度的行为，让我对她的好感倍增了不少。
还未等天尊发话，美人仙子又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温柔道：“瞧她可怜见的，天尊您都吓坏她了。”我使劲的点点头，此刻瞧不见天尊的脸色，可是料谁打断了与这位美人仙子独处的机会，都会勃然大怒的吧，复低下头瞧着脚尖继续装无辜。
“芷汀灵女，此事就不劳烦你挂心了，夜深露寒，早些去歇息吧。”天尊的声音并未带上一丝情感，就像是在念一段经文般平淡，但仔细揣测还是能听出天尊此刻已然是在下逐客令了，此话搁在这样清冷的夜里，更让人觉得异常的寒冷。
芷汀灵女？这个名号我倒是听月老儿说起过，说是历届守护湘水之滨的湘女在最后一次历劫之时都会耗尽千年修为孕育一人形女体，以此躯体来承挡强大的雷劫。倘若这女体能承受得住七道雷劫，也会与湘女一同晋升为仙；若是承受不住，不光会耗损湘女千年的修为，更是连人形也不复存在。而现任湘女所孕育的人形女体正是这芷汀灵女。
我顿时一阵唏嘘，不禁上下将天尊与芷汀灵女上下打量了一番，果然是一对璧人，看来寄芙仙子恐怕是要失望啰。再看看芷汀灵女犹带泪光的眼睛正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天尊，我心中的罪恶感更加一层，想想也觉得我确实是挺煞风景。
芷汀灵女本就穿的单薄，听见天尊的这一番话后身子不禁有些微微颤抖，她脸色有些微发白咬了咬嘴唇，缓缓的向天尊行了一礼便依依不舍的退出了听雪轩。我想肯定是因为我的闯入才将他两个此次的私会搞得如此尴尬，本想说几句挽留一下她，还未出声就被天尊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压了回来。
此时听雪轩里就只剩下了天尊和我，我始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天尊抖了抖衣裳上的落花，朝我走了过来，直到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他的脚尖，才听他缓缓道：“今夜你为何会在此徘徊？”
我急忙辩解道：“下仙不是故意偷看尊上和芷汀灵女私……见面的，下仙只是正准备去念经书，恰巧经过这里而已！”
“哦？我命寄芙给你安排一处住所，她竟把你安排在了此处？”
我就知道这里住不得，哪知住进来的第一天就闯了祸，遂点了点头以表此事与自己无关，末了又觉得只点头对今夜的事太缺乏忏悔之意，开口道：“下仙也不想日后再打扰到尊上的清净，明日一早……不，现在下仙便收拾了东西另住别苑吧。”
“你是想在这深夜里，再劳烦本尊宫中的仙娥替你另寻别苑吗？”
一听这话，我大觉不妙，“不不不，下仙不是这个意思，我……”
“难不成你是想让本尊替你另寻别苑？”
“下仙万万不敢！天尊切莫说这些话折煞下仙了。”我此刻欲哭无泪，月老儿常说因果轮回，这果然就是我平常偷懒不干活所遭的报应了。
天尊语气中似夹着笑意，“既如此，也无需麻烦了，你就住在此处好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讪讪道：“天尊，这恐怕不太好吧，这屋子看上去不是随随便便能给其他仙子居住的吧……”我看那屋子里胭脂衣裳都一应俱全，打死我也不信太和宫中每间房间里都是这样布局的。
天尊却一脸云淡风轻道：“这屋子原本是一个故人常住之所，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她自己亲手布局的，你既然住进了这里，也算是与她有缘，你便暂且住在此处安心修习吧。”
猛一抬头，见天尊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冷月溶溶浸湿他身后一树梨花，而梨花也似臣服在天尊之下，扬扬洒洒的吹了他满头，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毫不在意这些轻薄他的花瓣们。我脸上渐渐觉得有些发热，可目光还似被施了术法定住一般，无法从树下那人的身影上移开。
天尊此时突然轻笑了一声，抬手将我头上梨花拂去，“你确定要在此和本尊站上一宿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慌忙收起目光，只觉得今晚的自己十分不可理喻，此刻脑子里正是一片浆糊，正想说几句话搪塞自己的行为，却不想天尊突然转了话题问道：“你觉得今晚芷汀灵女一舞如何？”
听见他如此问，想了想答道：“回尊上，此舞比及群芳春宴的《蝶恋花》委实是天上地下。”
天尊沉默了一会儿，道：“此舞名曰《楚谡》，所谓‘楚楚谡谡’，突出便是在一个‘韵’字上，遂要求舞者遮其貌舞之，孤意在眉，深情在睫。观芷汀灵女之舞，却是以媚态居多，殊不知舞此舞便是要有一份清雅高迈之风，芷汀灵女失此，遂此舞根本无法与《蝶恋花》相比较。”
我点了点头，装作一脸虚心学习的样子，“听尊上如此一说，却不知这四海八荒之中，谁人能舞得成此舞？”
天尊忽然眼神一黯，叹了口气道：“紫薇宫愈音上仙最善此舞。”他顿了顿又道：“只可惜愈音上仙已然羽化，此后再无第二个仙子能舞出这舞的一二成神韵来。”
我暗自感叹，先前见芷汀灵女一舞就已是惊艳至极，不知这《楚谡》一舞真正的光景又是如何，又不知这位愈音上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只恨自己没有早生个几百年，没能亲眼一睹她的芳影。我道：“那还真是遗憾，此舞委实妙哉，若能得愈音上仙指点舞技一二，定然受益匪浅。”
天尊听此，突然转过头来颇有深意的望着我道：“既如此，明日你便开始学习此舞吧。”
“什……什么？！”我被天尊的这一句话委实惊吓的不轻，必须得找个理由开脱，连芷汀灵女那样的仙姿都无法舞出这舞中的韵味一分，更何况是我？要是我此刻应了天尊，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回香火琳宫呢。
天尊又道：“念你初学，就先撇开韵，先从形开始如何？”
“尊上三思！下仙以为此事不妥，诚然下仙是十分惊叹于此舞之精妙，但一来恐怕并没有人能够教导下仙习此舞，二来也怕以下仙之资质学得不好让天尊劳神费心。”
天尊睨视了我一眼，“你倒是处处为本尊着想。”
“这是下仙应当的，应当的。”
我自以为听了我的话，天尊已然打消了让我学舞的念头，哪知天尊忽然欺身至我面前道：“你若真为我着想，就好生给我将这只舞给学透了。”
“我……”
“你不想习舞也行，正巧着本尊藏书阁中有几百卷经书需要重新抄录了，你也可以选择帮本尊抄一抄。”
“……那我还是习舞吧。”我耷拉着脑袋，实在想不出天尊让我习舞的意义何在，又问道：“尊上为何想让我习这只舞，这舞于我的修为毫无意义可言，也于香火琳宫无任何用处。”
刚刚问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本不该问天尊这样愚蠢的问题，只听天尊一本正经的答道：“本尊高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