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枕钗声碎》有渔

3、第二章

　　我刹时了悟她并非想听我被天尊禁足于此的理由，而是想让我承认我的的确确是不自量力。你想问什么不自量力？当然是我区区一届低阶小仙妄想天尊后位的不自量力。我有点哭笑不得，遂惊觉那些人间话本子上写的句句是大道理，比如上面有一句就写道：男人是女人仇恨的根源。此刻我结合实际情况再细细想想这句话，果然不欺我。

　　我虽觉得天尊是长的赏心悦目，但是话本子里常道，长得赏心悦目的都是娇滴滴文绉绉的落魄书生，他日若得势，都是抛弃糟糠之妻的小人，私觉得我心中佳偶定是一名身材魁梧彪悍的武将，重情重义、憨厚老实的才好。不过现在看来，我必须承认我的确自不量力的看上了天尊，才能让我面前这位神仙姐姐满意。

　　此刻我一脸赧然，神情十分忸怩道：“姐姐大量，其实……其实我是仰慕天尊许久，又深知天尊不会对我等卑微的小仙动情，所以才出此下策来一解我心中的相思之苦。”说完我装作十分柔弱取出帕子来拭泪，一边用帕子遮住半边眼来观察她的神色。

　　只见她走了过来，一脸不屑的表情道：“你这种仙子我见得多了，一早便瞧出你这份心思，你瞧这府里的仙子，哪一个不是仰慕天尊许久……”

　　听了她的话，我心底十分震惊，这一屋子的女仙都是……仰慕这劳什子天尊来的？

　　“放下身段来此做一个地位低下的婢女的仙子也是有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姐姐，其实我……”

　　“我都知道，别说了，你是想说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不是，其实我……”

　　“天尊是遥不可及，我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

　　我沉默了一会儿，她见我不说话，便认为是刚刚的话戳中了我的痛处，听得她嘴中轻哼一声，慢慢帮我把散落在一旁的书捡起来。其实不然，我沉默是因为我觉得我这个谎话着实扯得不妥，万一天尊哪天听到这话，金口一开要成全我，让我永远待在此地服侍他，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遂开口道：“其实我今日见到姐姐，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听到这话也颇为赞同道：“你能知道自己错了就好。”

　　我不等她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急忙道：“私以为，姐姐才是和天尊天造地设的一对，再无人敢插足了，所以妹妹才觉得自己错了，现下只求能快点学成之后回香火琳宫应卯，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非分之想了。”我字字恳切发自肺腑，眼神也是无比坚毅的望着她。

　　她听完我这话自然颇为欣喜，将整理好的书放在一边，拉这我的手道：“好妹妹，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了，真真是一点就通，我瞧你悟性如此之好，也难怪香火琳宫舍不得你，昨日月下老人还特地找上门来和天尊商量了好一阵，想必是替你求情了。”

　　想到月老儿，我便有些想香火琳宫了，其实月老儿待我还是挺好的，想我每日干的活比月老儿还少，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责罚过我。这样一对比，我便越发想要回去，也不知道天尊他老人家要教导我到何时，要是我一直学不会，岂不是要在此浪费大把大好时光？

　　思前想后了许久，我反过来一把抓住眼前这位仙子的手，语气恳切道：“一看姐姐就是天尊身边不可或缺的可心人，还望姐姐能多替我在天尊面前求求情，好让我早日回到香火琳宫。妹妹我虽然仙术低微，但好歹也是在香火琳宫任职，回去之后，我便日夜留心你和天尊的红线，绝不让它有任何闪失。”

　　她果然十分欢喜，“果真如此？”

　　“当然！”我口中虽如此，但你与天尊之间有无红线还未可知，若是没有这根红线，那就怪不得我不帮你留心了。

　　她拉着我站起身来，此时的她像陡然换了性子似的，先前的刻薄模样丝毫不见，脸上倒是写满无语言表的喜色，她笑道：“那此番我就先谢过妹妹了。对了，聊了许久还未报自家名讳，我叫寄芙，妹妹呢？”

　　“我叫清娥。”

　　“清娥……”寄芙沉吟了一会儿，“名字倒是耳熟，不知何处听过一般。”

　　我笑道：“四海八荒就不许有个把重名的吗，想必是姐姐记错了也未可知。”

　　“这倒也是。”说着她将地下的书垒好，抱将起来，我便从她手上接过来一半，两人边走边聊。

　　一路上寄芙仙子的态度对我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我假以思索，觉得月老儿说的对，果然情之一字能让人忘记自我。

　　“此番先带你去你的房间，天尊为了让你早日学成，特地让我辟单独的一间住所，你可莫辜负了天尊的一番良苦用心。”她是什么意思我当然晓得，只是顺着她连连称是。

　　走了许久，她突然便停了下来道：“我给妹妹安排的住所就是这听雪轩了，此处十分幽静，特别适宜妹妹修习仙法，只是房间都还未来得及打扫，你自己稍稍整理一下也是能住的。”

　　想我也是饱读过万千人间红尘情爱传奇故事的人，自然知道我为何会被安排到此处来住了，这里离天尊的宫殿着实遥远，难为她找到这么一处所在将我安置下来，想必是为了提防我某日再想不开用去偷窥她的天尊大人。

　　我抬头打量了一下此处，满园梨花遮目，竟望不到最里处，花时似积三尺香雪。向里走去，只瞧见门前小阶已被翠草给掩埋，房屋倒不大，但修的倒精巧，令我意外的是两旁设立的耳室如纱幮一般，里边竟然设有卧榻。外边的朱栏绮疏，竹帘纱幔一并设立，而房屋里边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处倒不像是无人居住的地方，而像是早就布置好的一般。

　　我将那一沓书放在一张石桌上道：“倒是多谢姐姐捧着书送我至此了，住处我也找着了，我帮你把这些书搬到你的住处吧。”

　　寄芙挥了挥手道：“这些书就是天尊叫我搬来给你的，说是要教导你学习的书。”

　　似一个惊雷在我头上炸开，我怔在那堆书前一句话也说不出，随手捻过一本叫做《净口业真言》的经文翻开看了看，只见上面写道：×，修×修×，摩诃修×，修修×，萨婆诃。这一行字里我倒有好几个字不认识，我连忙掩上书，抬头却对上了寄芙仙子满是期待的眼神，她笑道：“这些是不是很简单，你悟性好，肯定是学的快的，想来不出一个月你便可回去了。”

　　我干笑了两声道：“是……是啊，这些我早就读过了，如此我回去真是‘指日可待’了啊。”

　　“如此甚好，你整理好便歇下吧，天尊那边还需要我去伺候，就不相陪了。”

　　“是，姐姐走好。”

　　送走寄芙仙子，我望着那堆书发起愁来。我素来不喜读这些经文，以前的月老儿也有正儿八经的给门下弟子亲自讲过学，我却对此十分懒怠，要么一觉平课堂，要么就干脆称病不去。想想我清娥百世英明，再过一百八十二年便可渡劫晋升上一级仙位，若是此刻栽在这几本经文上而错过晋升该如何是好？思及此处，我很是苦恼，看来自己不下点真功夫是不行了。

　　我自身并无行李，唯一的身外之物便是这些令人头疼的经书了，我将它们全部安置在屋内的一方紫檀木书架上便了事。之后我围着房子绕了近十多圈，只觉得这屋子奇怪，不，是十分奇怪。寄芙仙子说过这屋子久无人住的，可是这桌上和地上竟是没有半点灰尘，且除了茶具和笔墨纸砚外，还多了许多私人用物，最重要的是这些私人用物多是女仙用的。

　　我突然精神大作，一扫先前经书带来的阴霾，整个人都开始有些亢奋。这难道，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金屋藏娇？当然，这个娇嘛，当然不是我。思及此处，我一个鲤鱼打滚从卧榻上翻起来，径直朝里间的卧房走去，只见里间用几道屏风将卧榻与梳妆台分隔开来，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榉木攒梨花围架子床上正挂的一件特殊的事物，此刻正随着窗外吹进的微风忽上忽下。

　　我倒吸一口气，将手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迫不及待的伸过手去边摸边道：“这……这就是传说中织女大人每一百年才能织得一批的云烟罗吗？百闻不如一见呐，啧啧，天尊真是暴殄天物，这么好的料子居然做了床前的纱帐！”

　　此刻我心中遂有几分觉得此番被囚也并不一味是坏事，将今天一天的发生的事和见到的事物说与滇茶听，只怕也得让我炫耀好几天。

　　为了证明我先去的猜想，此刻的我袖着手大步朝梳妆台走去，果然见着一只妆奁置于台上，我打将开来，拿出里边的一只青花水彩胭脂盒。

　　“啧啧啧，果然有胭脂。”此刻我眼中的玩味意渐浓，遂伸出手指挑了一点盒中的胭脂放入嘴中尝了尝。

　　“味道清甜，色泽透亮，果然是极品中的极品。”说完我将那盒胭脂放回原处，末了还不忘拍了拍那只妆奁。

　　最后我将目标锁定在那只木梨花木衣柜上，这里就是至关重要的线索，我深呼一口气，哗啦一声打开衣柜。

　　“果然。”

　　眼前那只衣柜里整整齐齐叠放着许多女仙的衣裳，看来我猜的没错，原来天尊他真的也玩金屋藏娇这种伎俩。只可惜这处所在居然阴差阳错的被寄芙仙子安排给了我，我虽然很想踩着天尊他老人家的尾巴去将他一军，但细细想来，他晓得我知道了如此私密之事，恐怕杀我灭口的几率会比较大，为了避免我撞上什么不该撞见的画面，我还是明天一早向寄芙仙子请示换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