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枕钗声碎》有渔

21、第二十章

　　临走前，孟婆交给我一封书信要我转交给月老儿。我在香火琳宫许多年从未听月老儿提起过他与地府的孟婆有所交集，但此番却从孟婆的话中听得出当年他们似乎很熟，可能熟到都一个连我都诧异的程度。

　　我提着引路人的灯笼依着孟婆给我指的路回到了无妄之森，只见森林里依然是刚进洞时的模样，且四周传来的莺莺呖呖声溜得我让没由来的心安，先前历经了许多险事，此刻的宁静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现下里还是先去寻天尊，只是不晓得他与龙王斗法斗出个结果没，想到这里，我便循着一点零星记忆原路返回。

　　一阵和风扑面而过却又猛然戛然而止，身后蓦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只道你早就葬身海底，还为此懊悔了好一阵呢，没想到你却毫发无损的待在这里。”

　　我转身朝后望去，只见白彦拢着袖坐在一棵矮树上瞧着我，眼色里写满了愕然之色。我冷冷一笑，正预备责问他为何至我于险地不顾，却忽然想起白彦那厮的身世来，不由得将心中怒气压下五六分，再加上我瞧他那月牙白似的袍子上血星点点，想必定是在那飞鱼摄心阵中所受的伤了，遂将剩余的那点儿怒气抛之脑后，假意嗔道：“我还道是你先逃了，再不管我的死活了呢。”

　　他笑中尤带一丝赧然之意，用扇柄抵了抵头道：“抱歉，我刚逃出阵中便敢去救你，将水牢搜了个遍也未发现你的踪影，不知你如何逃出来的，身上可有受伤？”

　　“我没事，还好玉宸天尊及时赶来救了我，现下玉宸天尊正与那龙王斗法，此时不晓得战况如何了？”

　　“我才从南海上来不久，此时海域里委实不大宁静，想必玉宸那厮还在与龙王酣斗，我这里调息片刻也要下海里去了，此时见你安然无事，白某心中也宽心了不少。”

　　我知他此般勉强全是为了报那灭族之仇，遂不好多作劝解，只说了些保重之类的客套话，一时间我又想起在孟婆先前的一番话来，想来此事必然与那位紫薇夫人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又是个喜欢刨根问底之人，岂能教我知道一丝半星就打住的道理，而白彦这厮为紫薇夫人所救，想来定然于她有所了解。

　　于是我故作玄虚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他见我一脸神秘果然飞身至我跟前凑了过来，我小声道：“你可晓得紫薇夫人是怎样的一位仙？”

　　他愣了愣，显然是未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可顷刻间他又用扇子击了击掌心笑道：“你这小仙，怎么也好些八卦趣闻儿？可惜白某无可奉告，自我修得人身以来还从未真眼瞧过这位众仙口中的美人儿。”

　　我深表怀疑：“你真的不晓得，真的没见过？”

　　他摇摇头，思忖了一会儿道：“罢了，让你此番受累是我不对，这里便给你这尚不知险恶的小仙娥一条忠告——”他猛地凑到我耳边倾吐芳兰，我只觉有一股气流窜进我的耳朵里：“离芷汀灵女远点。”

　　我耳中一阵作痒，再回头时白彦已然不见了踪影。

　　离芷汀灵女远点？恕我一时间得不到要领，纵观我与灵女的相处之道，我自认为灵女并无什么不妥，反倒是我与她站在一起比较起来，更显得我相形见绌，愈加蠢笨。遂将这话当做一个玩笑束之高阁，再不去想的。

　　猛然间大地一阵耸动，只听得远处接连不断的几声龙吟，海鸟们也一窝蜂的朝森林内部涌来，我此刻是再也不敢在这片森林里四处乱闯，只得捏了个诀化作一只海鸟朝南海边飞去。

　　我栖在一株靠南海较近的树杈上，只见天尊与湘女已将战场从海中移至了海上，那龙王先前已被天尊刺中罩门，后又被砍下了一只龙爪，现下一只龙眼也被戳的鲜血淋淋，似一副快要倒下的模样，而他依旧勉强支撑着左避右闪却再无进攻之势，而天尊和湘女的攻势却愈加猛烈，似要速战速决。

　　只见湘女将一双峨眉刺使得游刃有余，意欲朝龙王左胁下攻去，龙王急忙转身伸爪去拦，却不想天尊长剑圈转倏然朝它的罩门再次刺去，剑走龙蛇，白光如虹。龙王一时被他两个闹了个手忙脚乱，只得连声叱呵怒啸，只刹那间龙王便被裹在一片亮白色的剑光之中，不消片刻，先前还气焰嚣张的龙王瞬间倒入海中，激起层层大浪向岸上袭来。

　　我慌忙的扑腾起翅膀向更高处飞去，却不料眼前一道紫影闪了过来，眼看来不及停下挥动的翅膀便只有朝那影子上狠狠撞去，慌忙之中我下意识的变回了人身。奇怪，隔了许久也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我疑惑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玉宸天尊的一张笑脸，而此刻我正被他抱在怀中漂浮在海域的上空，我不由的大窘，面红至耳。

　　天尊突然开口笑道：“我替你收拾了这堆烂摊子，你道是要如何谢我？”

　　我低眉垂眼，心中突突直跳，仿佛一个不小心它便要从我嗓子眼中钻出来一般。正当我开口想应他一声之时，忽然背后感觉一片刺疼的灼烧感传来，我稍稍皱了皱眉硬着头皮想抗一下，却不想那片灼烧感逐渐蔓延开来，先前在地府感受过的疼痛再次席卷了我的整个身体，先是五脏六腑再是四肢，我咬紧了牙关一时瘫在天尊怀里，一只手死命的捏着他的前襟。

　　疼痛渐渐湮没了我的所有意识，但我还是模糊听得天尊正焦急的唤着我：“清娥！清娥！愈音……”

　　愈音……愈音？不，我不是愈音。

　　意识里一片空白，身上的疼痛已经消褪，此刻的我正身处于一片白茫茫的雾团之中，我试图用手拨开这些云雾却只是愈陷愈深。恍然间听得一阵争吵之声从背后传来，我转头一瞧，只见烟雾消弭之处有一小仙娥正扶着一位女仙站立在那头，与之对立的却是一位男仙。我见此处忽然出现三位仙人，不由走近想问一问这里是何处。

　　这些飘渺的云雾头一次如此听话，都缓缓散开来逐渐露出那两个女仙的面貌来。我这里定睛一看，那小仙娥俨然就是文姑姑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稚气，此刻穿着的是一套仙娥样的云裳。我吸了一口气，急忙向她旁的女仙望去，只见这女仙风髻雾鬓，眉黛如岫，一双秋水剪瞳中正含染了几分羞色，贝齿正轻咬着绛唇。我一时竟然看住，不晓得天上有几个女仙能和她相比，而她眉眼却也令我如此眼熟。

　　我愣了一阵，这女子的眉眼怎的与我有几分相似？虽然我不及她有这般倾国倾城之貌，但这眉眼间却与我颇有一番相似之处。我虽不识这位相貌出尘脱俗的女仙，但瞧文姑姑对她颇为尊敬便连忙趋步过去朝她两个行了一礼，但她两个却似未瞧见我一般，继续自说自话。

　　“夫人，现下这云裳舞衣破了这样大一个口子，待会儿该如何像娘娘交代？”文姑姑一脸焦急，又向那男仙嗔道：“现下如何是好，我家夫人帮了你，尊上倒这般恩将仇报吗？”

　　那人背影欣长，反手将手中之剑立在背后道：“对不住，改日玉宸定登门向紫薇夫人请罪，只是这饕餮逃了这数日，今日多亏夫人出手相助将它擒住，此刻便不能在此多作耽搁，以免这捆魂索被这畜生挣断了去。”

　　玉宸天尊？紫薇夫人？我着实讶然，才一转头却发现我的身体竟穿过了玉宸天尊，这意味着我此刻并不是一个实体！

　　文姑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紫薇夫人一把拦住。她粉腮微红，喃喃细语道：“天尊可要说话算话，我便在紫薇宫恭候天尊大驾。”

　　天尊轻笑着一点头便携着脚边的巨兽腾云而去。

　　文姑姑撅着嘴，不满道：“夫人这是何苦来，好心好意的帮忙捉那凶险无比的饕餮巨兽，却白白的要挨西王母娘娘的一顿骂，只是便宜了玉宸天尊那厮。”

　　紫薇夫人愈加羞赧，拍了拍文姑姑的手道：“你好歹也是我的心腹，怎的就不明白我的心思。”

　　文姑姑眼珠子一转，似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中也带了几分促狭之意：“原来夫人喜欢……”

　　“小蹄子越发无理了，还不快快闭嘴，不然待会儿我便说这云裳舞衣是你这妮子扯坏的倒也省事。”那紫薇夫人虽然嗔怒，但眉眼却透着几分笑意。

　　文姑姑笑着讨饶：“好夫人，你就饶了我这一遭罢，阿文再也不敢了，以后您和玉宸天尊还不是巴巴的指望我来做红娘呢？”

　　紫薇夫人面上愈发红艳动人：“你还说，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你。”

　　说着两人渐行渐远。

　　我还想跟上前去，却不想周围的雾气愈来愈重，只顺着她两个走的方向连忙向前方跑去，却再也寻不着文姑姑和紫薇夫人的影子。

　　“清娥？清娥……”

　　我猛一睁眼，只见玉宸天尊正坐在床头垂头望着我，眼色里尽是关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