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茫》梅飞燕舞

5、青梅竹马，恩断情长（4）

　　迎亲的日子终于来了。
　　雷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门口也终于挂上了惹人注目的大红灯笼。
　　为了避嫌，云儿和木爷只身着便装到雷府，然后在雷夫人房里换成喜服。
　　江南的小镇上，有一个古老的风俗——姑娘出嫁，绾发是大礼。需由未来的夫婿为待嫁妻子绾发，期间必须一气呵成，直到洞房时亲自解发，才算礼成。
　　阿水熟练地绾着云儿的秀发，梳成一个高高的云髻。
　　金丝刺绣的大红喜袍，配上珠帘凤冠，云儿显得高贵典雅，美丽不可方物。
　　木爷激动地拉过女儿，笑得合不拢嘴。
　　“丫头，以后就是别人的人了，可不能还那么任性。记得要多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啊。”
　　云儿紧紧地抱住爹，娇嗔道：“爹，除非您不想要云儿了，否则我永远都赖着你不撒手。更何况我们以后还是门对门，可以天天见面的。”
　　阿水宠爱地牵过云儿的手，两个人一起对着木爷深深鞠了一躬。
　　“木爷，您放心，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好好守护云儿，爱惜云儿。如有违背，甘愿孤苦一生。”
　　木爷欣慰地看着阿水，含笑点头。
　　拜堂的时间很快到了。
　　师爷厚实响亮的声音响彻大堂。
　　“一拜天地！”
　　阿水牵着云儿的手小心翼翼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阿水牵着云儿转过身，正要叩拜，忽见几个家丁慌张地闯了进来。
　　“爷，门口……”话没说完，众人就听到几声尖酸刺耳的干笑，“呵呵咳咳……”，刺的每个人心里发毛。
　　“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不邀请咋家呢？”
　　雷公双眉紧拧在一起，脚上却没有怠慢，匆忙迎了上去，施礼道：“公公乃千金贵体，小小寒舍，实在不敢有劳公公大架。若是雷某有失礼之处，还望公公海涵。今儿个是我儿和木府千金成亲的大喜日子，请公公赏脸上坐，喝杯薄酒，共待礼成。敝人在此先行谢过。”说罢欲行大礼。
　　“哼，少给本公公来这一套。要是你那日是这副奴样，本公公或许还会考虑放你一马。”
　　王公公操着一口尖细的京腔，径直坐在雷公的座位上，右手又翘起了兰花指，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的指尖，不时对着自己发亮的长指甲哈口气。
　　阿水目露寒星，双手因为压抑的愤怒而略微发抖。云儿罩着盖头，虽然看不见发生什么，却仍能感觉到四周的寒意。
　　木爷倒了杯喜酒奉到王公公面前，恭敬道：“王公公，等今儿个喜事办了，还请稍移尊驾，我木青金铺、银铺、当铺里只要公公还看的上眼的东西，我一律备齐了派人送到公公府中。今日就请公公一起来观新人礼成吧。这杯薄酒就当是给我木青的薄面了！”
　　木爷毕恭毕敬地端着那杯酒，王公公却不闻不问地照样坐着，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木爷此时不愿生事，只想赶快礼成。他瞅了眼若无其事的王公公，酒杯依旧举着，却歪头对着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转眼间，下人捧上来一只锦盒。
　　木盒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檀香，一闻便知是绝世的黑檀所制。这样举世无双的好木却被拿来制成了一个锦盒，不免让很多人心生叹息，有暴殄天物的痛惜。
　　王公公轻挑了下眉梢，兰花指尖弹琴似的敲击着旁边的几案。不说开盒，也不说其他，但是心里明显有了牵念。
　　木爷把酒杯轻放在案上，启口开盒。
　　刹那间，整个厅堂光华流转，所有人都恨不能一睹盒内的真容。
　　木盒里躺着的是一对玉镯。
　　石质坚实缜密,外表晶莹光洁,温润浑厚，正是玉中瑰宝和田白玉。
　　木爷将玉镯取出，大家不由地发出一声低呼。
　　这对玉镯中分别嵌着纯金打造的牡丹和百合，象征大富大贵和百年好合。此等材质和工艺，绝对是当今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品。
　　王公公眼睛一亮，终于忍不住慨叹道，“都说江南木青家财万贯，人间珍藏应有尽有，看来此言非虚啊。”
　　木爷把玉镯放入盒里，推到王公公面前：“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本是给孩子的成亲礼，现在有幸馈赠公公，也是它的造化。”
　　然后回头看向师爷道：“还不快请公公上座，怠慢了宫里的贵人，谁也担待不起。”
　　“好啊，好啊。”
　　王公公居然笑着拍起手来。
　　“好一个木青，好一个弥勒，果然厉害！不过，”话锋一转，细长的眼睛扫过厅里的每个人，连盖住头的云儿也感觉到凉意。
　　“今日咋家是为皇上办事来了，做不得别的。宁雷，宁水，还不赶紧跪下接旨！”
　　雷公沉痛地看了阿水一眼，不像跪倒像是跌了下去。
　　阿水紧张而狐疑地跟着跪下，听到最残酷的命运宣判。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南巡在即，突闻江浙一带盐商暴动，宁雷担任江南盐运史一职，却对此事没有严查督办，致使盐商扰民，祸害延国。即日起革职查办，举家发配边疆，永世不得禄用。倾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苍老浑浊的声音响彻厅堂，似在控诉着背后的阴谋。
　　“宁雷，收拾收拾，即日就起程吧。耽误了皇上的旨意，可是要掉脑袋的。”
　　王公公发出冰冷的笑，起身拍拍木爷的肩，“你的许诺我可记好了，改明儿真得去关照下你那些铺子。”
　　说着，一行人鱼贯而出，就像来时一般，鬼魅而匆匆。
　　室内一片静寂。
　　云儿轻轻掀开盖头，脸色煞白。
　　她缓步移到阿水身边，也跪了下去。伸手握去，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宽大的袖袍下，阿水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低垂的眉睫掩盖了一切情绪。
　　“爹……”云儿毅然转身，突然对着木爷的坐椅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请您和雷公继续为我们主婚！”
　　满屋红烛摇曳，几欲熄灭，几个时辰的燃烧已让它们油尽灯枯。烛台周围，是一滩逐渐凝固的烛泪，带着惨淡的红色，慢慢冷却下去。
　　“好，好女儿！”木爷慨然而笑，上前扶起雷公：“咱们今后可是亲家了，这杯儿女的孝敬茶可是怎么也要喝的。师爷，开始吧！”
　　最后几个字声音洪亮，似在对着整个厅堂的人宣布，大家终于都开始有序的忙碌起来。端茶的、倒水的、看门的、收拾的，陆续的进出，一切恢复如常。
　　“不，这门亲事我不同意！”阿水还是低垂着眼，直挺挺跪在地上，话声不高，却震惊了一屋子的人。
　　云儿的泪终于啪嗒啪嗒地滚了下来，落在大红的喜服上，绽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雷公轻轻叹了口气，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云儿从背后抱住阿水，将头深深埋在心爱男子的颈项：“水哥哥……阿水，阿水，你忘了吗，我等了你那么久，等了你那么久……”
　　声音细如蚊蝇，阿水挺直的背脊不由得更加僵硬。
　　“云儿，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受颠沛流离之苦。”
　　阿水说着拉过云儿，众目睽睽下突然解开云儿的发髻。云儿着急地伸手遮挽，无奈长发飞舞，倾泻如瀑。
　　“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阿水站起身来，喃喃地念叨起江南的民谣，眼神凄然却格外笃定。
　　“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云儿，今生我不能再为你绾发了。”
　　他径直走到了木爷座前，重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木爷，今日宁水辜负云儿，誓将终生不娶。如有违背，人如此衣。”
　　只听哧地一声，阿水猛地扯断了一大块喜袍，掷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