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茫茫》梅飞燕舞

3、青梅竹马，恩断情长（2）

　　“云儿，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宁水背着手，走进云儿的小屋。
　　屋子里一尘不染，馨香的桃木床，藕荷色的轻纱作帘，轻垂至地，显得格外清新淡雅。对面是同质的桃木桌椅，那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肆意散发出迷人而熟悉的香味儿，宁水的心不经意漏跳了一拍。
　　第一次，他觉得，女子的闺房是如此充满诱惑。
　　云儿静静坐在桌前，长发柔顺地披散开来，银妆素裹，宛若步入凡间的凌波仙子。
　　这样圣洁的美丽，在初晨阳光的掩映下，带给宁水突如其来的震撼。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他深深爱上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呃，云儿，你还没梳妆好，那我先到外面等你。”
　　阿水顿觉羞赧，有些不太自然地转身后退。
　　“水哥哥，能帮我绾下发髻吗？”娇柔的声音滑过耳迹，让人不能拒绝，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
　　阿水缓缓踱到云儿背后，轻拢她的长发。
　　秀发穿过阿水灵动的指间，与手指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阿水低声呢喃，呼出的气息掠过云儿的颈项，那里立刻泛起一片羞涩的红晕。
　　不一会儿，阿水熟练地绾出一个好看的云髻。
　　为了这个云髻，他不知道曾经在宁府的丫鬟头上偷偷试了多少回。
　　“真美。”
　　听到阿水的感叹，云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铜镜中望去。
　　云鬓花颜，而自得风流。的确很美。
　　蓦然间，云儿看见一根通体碧绿的玉钗斜插在髻上，格外晶莹剔透。原来水哥哥说的是这个。 心下说不出是释然还是怅然。
　　“云儿，喜欢吗？”阿水对着镜中的人儿微笑。
　　“嗯，很喜欢。”黑色的眸子波光流动，浅笑盈盈。
　　原来眼睛也可以如玉的，温凉似水，沉静无华。

　　“听说皇上最近准备南巡了。”客栈里，一个身穿蓝衣布褂的男子对他的邻桌压低声音道。
　　“嗬，只怕不只是南巡那么简单吧。听说最近江浙一带的盐商群起暴动，皇上明里是南巡，暗地里可有的那帮老爷忙活了。”
　　说话的这个男人叼着根细长的烟杆，不时喷出一团烟雾，扰得周围的人自动躲到其他的空桌上去。
　　“哎，你说雷公这会儿，究竟还坐不坐得住呢？！”烟雾里，一张激动发红的脸扯出一个阴狠的笑，显得格外恐怖和诡异。
　　镇外的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蹄嗒嗒，一排身手矫健的行手冲着城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木爷和雷公端坐在木府花园的息心亭中，亭子的中央摆着一张方形的石桌。凑近了才能看见桌上整齐地刻划着楚河汉界，原来这是一个石桌棋盘。
　　现下棋盘上已经布满了棋子，眼见白子被黑子包围，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绝境。虽然竭力想要突出重围，然而前锋受阻，后路被断，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
　　“罢了罢了，雷公，我俩参棋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不分伯仲，今日你心绪紊乱，继续走下去无异于束手就擒。今日这盘不作数，改日咱们再来几局吧。老福，你过来，都撤了吧。”
　　木爷扬了扬执黑子的手，久伺在外的管家老福立刻上前，熟练地指示下人收拾打点。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一切收拾妥当，木爷和雷公分别躺在了两把藤制的躺椅上。旁边的石桌，重
　　新摆上了新沏的龙井，远处的荷塘，真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荷香混合着茶香，弥漫出一种奇妙的香酚，让人整个沉静放松下来。
　　木爷看着老友，想着刚才的棋局，心下暗暗着急，面上却安慰道：“雷公，皇上此次南巡，你我都知道绝不会那么单纯。想必朝中有些人故意冲着你来了。常言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么些年，即使你远离朝政，远离宫廷，可那江南盐运史的位子，总是免不了被人惦记的。”
　　雷公抬起攥拳的右手，用手背突起的指节猛敲了几下额头。
　　“最近这批滋事的盐商，我已派人加紧查办。据派出的探子传回的消息，似乎那些人的背后还有人。而这个人，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有势力。”雷公顿了一下，终于说道，“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宫里的人。”
　　“这个消息，你有几成把握？”木爷猛地直起身来，天生的笑脸此时也变得分外冷骏。
　　一切好象越来越复杂了。
　　“没有十成，也有八成的把握。”
　　雷公办事一向以谨慎闻名。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你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吗？”木爷望着雷公，知道他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雷家做事从来都顶天立地，绝不临阵逃脱。”雷公语意决绝，想是早就下定了决心。
　　“皇上是明君，自然能知道这些小人的伎俩。只怕皇上在位不久，年轻气盛，又受到那些奸贼的挑拨，容易急于求成。我是不在乎玉石俱焚，只是……”雷公发出幽幽的叹息，整个人黯淡下来。
　　“认识你这么多年，知道你最担心的就是阿水。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我木青在，定会保得阿水周全。”木爷郑重地许诺，旋即又道，“你可别忘了，咱俩可是有了儿女亲家的誓约。”
　　正说着，一个小厮急速跑上前来，奏报道：“老爷，外面来了一位公公，说有要事要与爷商量。”
　　木爷和雷公神色均一凛，木爷先站起身，掸了掸衣袖，随后拉起老友：“走，不知道又是哪路的牛鬼蛇神，我们一块去会会他。”
　　厅堂里，一个公公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抿茶。
　　两旁分别站立着一排皇宫侍卫，个个体态健硕，一看便知身手不凡。这公公一身凌罗绸缎，尖嘴猴腮，媚眼如丝，端茶的手翘起妖媚的兰花指。
　　木爷强自压抑住心中的不适，上前抱拳道：“敝人木青乃本府主事，敢问公公在宫里伺候哪位主子？”
　　“大胆，看见皇上身前的贵人王公公居然不行大礼。”一个侍卫凭空一吼，显见其平日的飞扬跋扈。
　　“公公一路奔波辛苦，敢问在下何德何能，居然能劳公公如此大架。真是敝人的罪过。”
　　嘴上说得甚是卑微，木爷却已经不动声色地挺直腰身，不卑不亢地坐了下来。
　　“不碍事，不碍事的。”
　　王公公状甚无意地捻了捻自己的兰花指，长指甲在茶水里随意地来回撩了几下，突然间撩起几滴水对着那个侍卫轻弹过去。
　　只这一弹，那侍卫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带着刚挂上脸的茶水珠一并滚下脖颈，却也不敢伸手抹脸，整个人迅速委顿下去，再也不敢吱声。
　　“以后，咋家还要多多仰仗木老爷子呢。”
　　王公公的声音又尖又细，说话的声调和内容同样让人厌恶，“今儿个咋家是来替十王爷提亲来了。”
　　木爷喝茶的手轻微地一震，险些漾出茶水来。
　　还没回答，只听王公公自行说了下去：“早就听闻江南木家，财富堪比国库，木老爷的独生爱女婉云姑娘美得有如天仙下凡，菩萨在世，就连李太妃和十王爷也想把木姑娘纳进宫里。就咋家看来，木爷的这门亲事，百利而无一害啊。”
　　任是王公公舌灿如花，木爷却清楚的很，那十王爷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云儿跟了他，就是赔了一生的幸福。何况是宫里那个吃人不吐骨渣的地方。
　　木爷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承蒙太妃和公公的抬爱，小女怕是无福消受了。敝人和雷公早已定下了宁水和婉云的白首之约。”
　　王公公脸色一沉，阴鸷的目光越过木爷射向后面站着的雷公。
　　“宁雷，这门亲事你可想清楚了，木婉云是李太妃亲自要的人，更何况，皇上过段时间就要南巡了。这中间的厉害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王公公虽然语调平常，但谁都能听出话里的胁迫意味。
　　雷公抬起头，凛然道：“我儿的亲事是我和木爷亲口定下的，正所谓一诺千金，君子绝不自断盟誓。
　　王公公嗤了一声，语气更加森然：“木青，你的意思呢？”
　　木爷却理也不理他的话，径直走到雷公身旁与他并肩而立，笑道：“好啊，雷公，我就知道你这个亲家是怎么也跑不掉的。”
　　砰地一声，王公公将手中的茶杯一掷而出，在大堂的青石板上砸得粉碎。
　　“咋家倒要好好看看，你们俩到底能不能结成亲家！”
　　语毕，拂袖离去。
　　众侍卫谦恭地跟在其身后鱼贯而出，甚至不敢回头。
　　木爷双眉紧皱地看着这波人离开大堂，手重重地落在座椅的扶手上，震得紧挨旁边的茶桌也猛地颤动。
　　“雷公，为免日长梦多，我看阿水和云儿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雷公抬头，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易抹去的忧虑。
　　“木爷，一切就照你的意思。不过最好，还是先问问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