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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梅竹马,恩断情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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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倚在湖边的凉亭里,双手紧紧捧着一杯绿茶。
柔嫩的茶叶在水里打着旋儿,沉沉浮浮。茶水逸出的雾气里,浸盈着自然的清香,袅娜地上升,拂过云儿安静的脸庞。
最近她总是喜欢这样呆着,一个人,什么也不说,捧着一杯热乎乎的茶在凉亭坐一下午。
已经是秋末了。
荷塘里的叶子也变得萎靡残败。有时候,木爷也会过来坐坐,陪着她喝喝茶,或是絮叨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镇消息。
云儿偶尔也会笑下,让爹知道她是听到了的。但她还是不怎么说话,静的让人心疼。
阿水已经走了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没有人说起过宁府,她也没出过木府。
尽管所有人都屏蔽了那边的消息,她依然可以想象雷公遣散府上人员时的黯然,阿水收拾行囊被迫离开的痛苦,还有如今宁府的空寂败落。
云儿不是不想回去那里看看的,只是她莫名地害怕。一想到熟悉的人,熟悉的宅子,一夜间突然消失,以及那些空落落的大屋,没人整理的花草树木,就禁不住黯然神伤。
“云儿,那个什么老五的又来找你了!”木夫人一边朝凉亭走来,一边刻意嚷嚷着。从云儿小时候起木夫人就不喜欢老五,尽管他是云儿除了宁水外最好的朋友。
一个男子不远不近地跟在木夫人身后,一身粗布麻衣,却掩盖不住眉眼间的清俊硬朗。
“云儿,不是娘说你,你整天这样呆在府里,终究不是个事儿。你上学的时候不是也有很多同窗吗?”
木夫人风风火火地大步跨进凉亭,只要涉及到这个宝贝女儿的事情,她自小颐养的大家闺秀气质便荡然无存。
“看看那些世家子弟,跟你一起去过学堂,也算熟识,跟他们一起多出去走走,总好过老想着以前。”
云儿没有看娘,只是冲着亭外的老五抱歉地一笑。娘就是这样,天天来这里叨叨一回。现在想想爹,云儿觉得更加懂他了,弥勒的豁达,当真不是一朝一夕修炼来的。
“娘,我知道了,明日我就出去。”云儿懒懒地回着娘的话,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湖面。
“明日明日,你日日都说明日。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不贴心呢。你要知道,娘是真的为你好……”木夫人开始喋喋不休地按照每日的惯例叨叨了下去。
“娘,别说了,现在我就出去。”
突然,云儿醍醐灌顶似的站了起来,爽快地拍了拍还没反应过来的木夫人的肩膀,走出了凉亭。
一旁的老五也看得一脸惊奇,赶忙跟了过去。
云儿一边走着,一边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间,她调皮地伸出手指,反手交接成一个方框,再从框中往外望去。
碧空如洗,白云悠悠,一切还是那么美,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
“云儿,从这个角度看天空,会有不一样的感觉。”阳光下,宁水一袭白衫,比少年时明显高大了不少。他双手的食指和拇指张开,形似两个“八”字,再指间互顶,交叉成一个方框。
此时的宁水已不再只是一个漂亮的少年,睿智的眼眸,飞扬的神采,良好的教育使他整个人散发出儒雅沉稳的气质,而紧抿的唇部线条则泄露了这个男子的刚毅和倔强。
他背对着云儿,身后的青石板上投下清俊修长的身影。树叶透过明媚的阳光摇曳出无数细碎的光斑,穿过宁水的影子调皮地抚摩云儿的脸。
云儿学着水哥哥的样儿比出了一个方框,她发现从这个方框中看出去,事物有了一种定格的美。
她看见了树叶的微笑,燕子的舞蹈,风的拥抱,太阳的羞涩。
原来一切都是有生命的,所有的事物,会笑,会舞蹈,也会歌唱……
这个简单的方框,带来的是难以置信的奇迹。
“水哥哥,这好美。它们都好美!”
云儿快乐地欢呼着,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原地旋转了起来。
一袭鹅黄的罗衫轻柔地飞舞,衫下的女子亭亭玉立,眉青如黛,目含秋波,春色满颊,娇笑嫣然,腰间的环佩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倾诉着主人简单的快乐。
“云儿……”宁水轻唤,有些不忍打破这流动的美丽。
“嗯?”云儿停了下来,略带喘息地抬起因为阳光和刚才的转动而格外嫣红的双颊。
“你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宁水本想再说什么,却嘴角微扬,语气一转,变成了一种亲密的调侃。
棱角分明的脸因为微扬的嘴角而添了些许阳光的味道,显得越发英俊潇洒。
“水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云儿小声嘟囔着,有些懊恼地背过身,半真半假地发着脾气。
没听见阿水的回应,怕他真的以为自己生气了,赶紧回头看他的神色,却对上宁水意味深长的眼眸。
宁水不着痕迹地转过了头,凝视远方。
“云儿,还记得学堂的老夫子吗?”
“当然记得,当年还是夫子亲自登门,找到我爹商量允我入学的事。那日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后来我居然就能和你们一起在学堂念书了。看得出来,我爹对夫子很是欣赏。我对夫子也是又感激又佩服,你也知道,就我爹那老顽固,我曾经以为除了雷公谁也说不动他呢。”云儿从感叹中又陷入惆怅,“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有见过夫子了。”
“那我们今日就去见见他如何?”宁水唇边的微笑扩大,目光灼灼,不由分说地拉起云儿的手快步向前走去。
还没走到学堂,就远远地听见一片朗朗的读书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云儿低声地附和着,转头和水哥哥相视一笑。
依然是镂花雕刻的木窗,依然是几张低矮的几案,夫子手执一沓竹简,着一身藏青的长褂,在学堂正中缓缓踱步。
他目光柔和地掠过每一个学生的脸,带着为师者特有的欣慰和满足。
个别淘气的学生,拿着书东倒西歪地玩闹。这时候,夫子手中的戒尺就会准确地打在那本歪倒的书上。
“水哥哥,夫子还是没变,还拿着不打人的戒尺吓唬那帮小鬼,真是可怜了那本书了。”云儿调皮地冲着阿水笑道。
夫子闻声抬头,蓦地看见两张久违的笑脸。夫子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等一会儿,又讲了一小段课文,才散了课。
给夫子敬了下课礼后,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狂奔而出,眨眼间学堂里便安静下来。
“好了,阿水,云儿,你们俩进来吧。”夫子对着窗外招了招手。
“夫子,许久没见,胃疼可好些了?”一进屋,阿水便关切地询问,夫子微微点了点头,回了他一个宽慰的笑。
“丫头,你怎么还是那么淘气呢。夫子可是听见你在窗外的之乎者也了哦,哈哈。”夫子轻捋着下颌花白的长须,笑声朗朗。
“夫子,我已经长大了,你和水哥哥都不要说我是小丫头了。”云儿微撅红唇,整个人散发着可爱的娇憨。
“哦,阿水也那么说啊?”夫子若有所思地看向阿水,此时阿水正宠溺地望着云儿。
三个人很是热切地絮叨了一些琐事,离开学堂那么久,感觉跟夫子却越发亲近。
临行的时候,夫子叫住阿水,特意嘱咐道:“阿水,夫子虽然年纪大了,但看事情还是很清楚。正所谓‘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明年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现在你也许还不明白,老师只是知晓你,珍惜眼前人。好了,你们走吧。”
夫子说完,率先步出学堂。藏青的长袍衣抉飘飘,很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水哥哥,我们走吧。”云儿从门外斜探出头,一缕柔媚的流苏落下,滑过云儿柔软的鬓角。
阿水略微地一呆,然后大步走上前去。
只听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看来,云儿真的不是小丫头了。”
市集上。人头攒动,到处人声鼎沸,叫卖声,吆喝声,在半空碰撞,然后掀起新一轮声浪。
云儿乍闻到这种世俗气息,蓦地发现连日来的阴霾渐渐散去。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活得那么积极,为了生活为了家人,努力勇敢地用自己的双手经营着生命和快乐。渺小如她,又怎么能这样怠误生命。
“谢谢你,娘!”云儿忍不住欢呼出声,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老五跑进人群中去。
她今天变得特别话多,也变得特别爱笑,似乎要把这三个月缺失的言语和笑容都弥补回来。
老五看着这样的云儿,顿感欣慰。
他只比云儿大一岁,可是,这个女孩子好象已经在他的心上活了一生一世。
这段时间,他看着她黯然,看着她伤心,看着她悄无生气,他心里全是焦灼,却丝毫使不上劲。
于是,他只是想陪着她,慢慢趟过这片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