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茫茫》梅飞燕舞

28、力救孤城，勿忘相惜（1）

　　阿水策马伫立在城门外，怜爱地刨了刨座下白马的马鬃。马儿舒服地仰了下脖颈，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
　　定襄城里，灯火通明。
　　整个城池如同一团烈火，滚进阿水心里，熊熊燃烧。阿水紧了紧一直握着的双拳，终于策马走了进去。
　　“钟将军回来了！钟将军回来了！”城楼上一片欢呼，守城的士兵率先将这一喜讯呈报上去，不多久，全军都聚集在了城门口。
　　“水哥哥……”熟悉的轻唤，那些担忧和焦虑都哽咽在喉，只剩下一双空落落如水的眸子，迎风便泫然欲泣。
　　阿水回了小鱼一个温暖的笑容，便笔直地朝着老五走去。
　　“刘将军，末将钟宁辜负将军重托，请将军责罚！”阿水霍地卸去身上的铠甲，俯身拜倒。
　　身后的将士见状，忙一齐跪下，朗声道：“我等愿与钟将军同罪，请将军责罚！”
　　周围一片静默，所有人的眼睛都紧张地看向老五。
　　老五略微侧身，缓步绕过阿水，踱到后面，将军刀直插入地：“军法如山，尔等为何愿与钟将军同罪？”
　　一将士抬起头来，胳膊上的血污虽已发黑，却还是不断地涌出新的血来，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煞白：“既然将军问了，我也什么都不怕了。此次我军不小心着了蒙古靼子的道，三百将士只余一百，可前有饿狼，后有伏兵，要不是钟将军，这里的弟兄怕是一个也回不来。”
　　“他说的对，要不是钟将军，我们谁也回不来。”阿水身后的将士齐声附和，满是血污的脸上却都是同样的慨然。
　　“好，既有埋伏，你们又是如何归来？”
　　“赌棋！“一个将士抢先答道。
　　人群中隐隐传来嗤之以鼻的啧啧声，许是感到好笑或是不屑。
　　“赌棋？怎么赌？”老五像是没听到那些异样的动静，继续问道。
　　“以地为棋盘，以刀剑为棋子。钟将军执剑，蒙古靼子出刀。挥剑划圈即落下白子，举刀扎地则黑子开行。两人直战到天黑，方才分出胜负。”
　　“天都黑了，还怎么看得见……简直就是胡诌，这未免太离谱了。”一个守城的将士忍不住嘟噜出来。
　　阿水跪着没动，淡然道：“棋自在心中。”
　　寥寥五字，让所有人都不由得震住。是怎样的棋艺，足以纵横沟壑了然于胸；又是怎样的魄力，足以千军万马不摄于心。
　　众人仿佛置身于一片刀光剑影中，莽莽大漠，黑甲银盔，风声萧萧白剑飞舞，黄沙飒飒大刀横立，举手投足间生死立判。
　　忽然，一个士兵匆匆赶到：“报！刘将军，有百姓过来了。”
　　只见汉军蓦地从中间分开，百姓们人人手捧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为首的老者颤巍巍地要跪，被老五一把扶住。
　　“请刘将军接受我们的粮食！”老人将身前的布袋摊开，雪白的大米在烛火的掩映下格外耀目。
　　其他的百姓也陆续打开自己的布袋，有白面，有小米，有玉米棒……甚至还有热气腾腾的馍馍。食物肆意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刺激着饥肠辘辘的味蕾。
　　将士们情不自禁地骚动起来。
　　“军营已立下军规，不得拿取百姓一什一物。乡亲们，大家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我刘羽在此代将士们谢过，还请大家回吧。”老五的语气虽然和缓，却还是不庸置疑的拒绝。
　　谁知那位老人也恁地倔强，恍若未闻地说了下去：“刘将军，军规再大，也大不过人心。将军治军甚严，城中百姓一直感念将军的恩德。何况驱除外邦，也是整个定襄城的心愿，就当是为了我们自己，也请将军和将士们接受我们的粮食。”
　　“请将军和将士们接受我们的粮食！”其他的百姓纷纷跪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静静等待着。
　　“明日开始，全军轮流帮百姓耕作。”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将士们雀跃地接过食物，麻利地开始生火做饭。那么多天，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城楼上，阿水和老五并肩而立。冰凉的雾气纠结在两人的眉间，凝成化不开的怅然。
　　阿水看着远方，悠悠开口道：“老五，谢谢你。”
　　“谢我？”老五疑惑地转头，看到阿水坚毅的嘴角绽开一抹笑容。
　　“谢谢你收下了百姓的粮食，尽管这有违军规。”
　　“阿水……”老五摇了摇头，喃喃道，“军规再大，却大不过人心。我不能拿全军将士的性命和整个定襄城作祭品。”
　　城楼下，整座定襄城安然地熟睡着，偶而有从远处飘来的打更声，荡出熟悉的韵律。
　　老五紧紧抓住阿水的手，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要好好守护这里。”
　　阿水重重点了下头，想到云儿，想到爹，想到宁家，想到姑姑，天地间他已孑然一身，如今，能有为之拼死守护的事物，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幸福。
　　“水哥哥，五哥哥……”小鱼披着一件藏青的藏貉走了过来，夜色将她整个人深深裹住，只露出那晶亮的眸子闪若星辰。
　　“小鱼，你怎么起来了，夜里冷，还是进屋里暖和。”阿水关切地说着，一边自然地拉过小鱼的手，裹在自己手心里小心揉搓。心下暗想，这个妹子，也是他要拼死守护的人。
　　老五饶有兴致地看着，打趣道：“你还不知道这丫头，你不在的时候，跟丢了魂一样。现下你回来了，她的魂恐怕又要被一双热乎乎的大手抓跑了。”
　　小鱼羞怯地欲抽回手，却被阿水抓住不放，一边搓手一边低头用嘴哈着热气：“手那么凉，再不搓下就要冻成冰块了。”
　　老五听见，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惹得一些守城的将士也忍不住探头张望。
　　遥远的天际，朦胧中隐隐泛出点点红晕，夜色渐薄，生出一种天然的青灰，慢慢叩醒这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