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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节 不如不见 ...

  •   第三日,父亲从家里打来电话,在照例的询问和叮嘱之后,又多加了几句。大意上是男孩子在外面要放得开,各种场合都要试着去参加。还说,多和小叔处,人家带你见见世面。

      不出意外,小叔是给父亲“告了状”的。朗遥提前做好了打算,若是父亲问及这些,自己也想好了说辞,比如“和同学已经玩得很好了”,“时间上和小叔不是很契合”,“还是想多看看书,景点大多都玩过了”等等。这些里一多半都是真实,说出来也算不得敷衍或者借口。朗遥准备的很好,不光是在这一件事上。可到头来,只听得父亲在说,自己在小心的应着。原来的那些对策,象是要一直留存下去,在将来的某些不该用的地方才能拿出来。

      父亲接着说返程飞机票帮忙订在小年的前三天。不过,朗遥更喜欢坐火车,希望是不要那么哄闹的硬卧车厢。可以在早晨和夜晚爬起身子来,不费力气的抬头就看见窗外的风景。远处的风景可以留恋很长时间,可以细瞧山脉或是田地的容貌。若是经过城市或村庄,也能几个瞬间里捕捉到犹如幻灯片一样的画面,有人们疲态的面容,抑或铁轨旁孩子们的嬉闹而过。这样的旅途,要接连一天一夜的风景。只用一年里三百六十五分之一的时间看到巨大的变换,朗遥觉得火车的价值要比其它运输方式来的富有的多。朗遥与萧旭讨论了这个问题,在对方那里的喜好是和自己一模一样。

      “不过我走的早些,下周三。”

      萧旭背着新买的那件单肩包,卷起桌子上老师留下的几页单词表塞进去,又压回了原子笔的按钮,抬头看着朗遥。

      “所以,明天再陪我出去一趟吧。要买点礼物。”

      朗遥点头,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准备什么。

      “过得真快。”萧旭感叹一句,只是没参杂什么留恋的成份。

      朗遥解下围巾,长长的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两人去了附近的咖啡厅,下课比以往早些,都没有早早回去的意思。萧旭对走过来的服务员说要两杯热红茶。

      “所有时间都过得快,我还能想起进入小学的第一天。”

      朗遥听萧旭这么一说,也在细细想着,检测一下自己的记忆力。

      “被爷爷领着手,到了门口,眼泪却突然掉下来,怎么都不进去了。”萧旭两肘拄在桌子上,再平放下叠合在一起,然后声音低下去了几度,才继续,“爷爷是军人,从小就看不得我这样,拍了一巴掌,吼着说‘萧旭,做个男子汉。’”

      “六七岁的小孩知道什么是男子汉啊。”朗遥笑得有些含糊。

      “也许是被吓着了,想起来当时是没有再哭。”萧旭说道。

      “我好像想不起来到底怎样了,模模糊糊记得,老师见我长得高,就让我管纪律。”朗遥道。

      “能管住?”

      “大概吧。”

      萧旭点头,嘴角又挑一下。

      红茶的杯子很大,上面圆鼓鼓的,吸管靠在边上。朗遥又点了一份套餐,说不上算不算是正统西餐,只是端上来时餐盘边摆着一副刀叉。朗遥紧着眉心,又看了眼堂内墙壁上挂着的餐单牌子。

      “我决定出国是有个原因。”萧旭把玩起裹着餐巾纸的刀叉。

      “什么?”

      “因为我不会用筷子?”

      “干脆不会?”朗遥的诧异使冒出来的音调也高了。“可那也不算是正当理由吧。”

      “当然是足够进食了。只是爷爷说我那种拿法,就算成了领导人也上不了国宴。”

      “自然成不了领导人的。”朗遥对此变得有兴趣。“你怎么拿?”

      桌子上没有预备好的筷子。萧旭不愿麻烦服务员,看了眼朗遥的红茶,让他把最后那口喝掉。然后,把两人的吸管并在一起拿着,成了怪异的无用筷子。更怪异的,是萧旭的拿法,朗遥没办法描述准确:中指夹在中间,五根指头却都是用上了的。看起来就象是把修剪草坪的剪刀,一下一下地大开大合,擒在萧旭手中,在空气里不停放肆挥舞,静悄悄的环境下绝对能听见“咔哧咔哧”的声音。

      “是上不了,估计会被轰出来。”朗遥点头说。

      “我可以上阿根廷国宴。”萧旭收起吸管,一起插在自己的杯子里。

      日落比上一周更快,它似乎患了艰难治愈的疾病,没有精神多在这里弥留下去。朗遥用泛着银光的刀叉艰难地切断最后一条牛柳,吃一半,留下一半。对面,萧旭一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一会儿抬头看着窗外想想,再歪了脖子,起手在纸上写下去。

      “什么东西?”

      “我写的?”

      朗遥点头,忘了对方没注意自己,是看不见的。

      “明天要买的东西,一次性齐全。”萧旭指给朗遥看,有很多是写好又被划掉的,“只是很多上海都有,也就没必要了。”

      “上海好啊。”

      “好么?”

      朗遥略略点头,又略略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店内突然飘进来一阵气味,软绵绵的奶香,吸进来,却有股冰冷的干涩。

      “明天,要是时间允许,陪我去个地方。”朗遥表情蓦地干涩,手里轻轻撕扯一条废纸巾。

      “哪里,远么?”萧旭问。

      朗遥也不知道那里有多远,计划上,是不会太需要多少时间。

      “不会太久。”

      “要不我们先去那里,买东西迟些也没关系。”萧旭说。

      “不用的,最后再去。那样,比较好。”

      比较好,朗遥在推测自己刚刚说的到底好在哪里。从开始,就不该的。那种东西,就是禅中所悟,“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全是错。”

      次日下午五点。朗遥让的士司机停车在了较远的地方。已经可以隐约的看见了那扇大门。

      “这里?”萧旭问。

      “嗯。”

      朗遥接过萧旭右手的纸袋,脚步不大不小的往前迈着。几步,又回头看看蹲下来系着鞋带的萧旭,等待。

      “有同学在这里?”

      朗遥把缠在脖子上的围巾用手松了松,普兰色的毛线垮垮下来搭在胸前。大城的冬季格外的冷,若再有风不知好歹的吹来,那更是不堪。不过朗遥的身体里正在由内而外透出一股股温热,或者说是燥热更加贴切。不单是汗水,还有其它的什么化作液态的东西,也一并蒸发在空气里。看不见的晕成鲜红、惨白。

      他们走近了暗红色大理石堆砌的大门。进出有一些人,不多,裹着棉衣有的还带着风帽,有骑车的和三两步行在一起的。皆是行色匆匆。朗遥盯住某几个人各是花费去不多不少的一点儿时间,然后又向里门里窥探,那片枯黄的草坪,它在茂盛时的样子朗遥在网上的照片里看过,现在寻过去,还能闻到清爽的味道。

      “进去吗?还是会有人出来。”萧旭站到朗遥身边。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是来看同学的吗?”

      “没有约好,只是我突然想来看看。”

      “知道他的宿舍吗?”萧旭吸了下鼻子,犯得粉红。

      “不知道,读什么系也不知道。高考完还没有联系。”

      萧旭满腹狐疑,摸不清朗遥此行的意义所在。里面门岗的裹着呢子大衣的保安不住的看向两人。萧旭催着朗遥,可以上前问问。

      “恐怕问也不知道。”朗遥是惧忌扼止着冲动的心脏,“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这所学校。有些好奇。”

      两人站立着,朗遥并不在乎有寒风呼呼穿过,大概也是忘了还有萧旭陪伴自己。萧旭在后面拎着袋子开始移动脚步,慢慢慢慢变成了有范围的踱步,再过了些时候整个身体抖动了起来,袋子被放下在一旁。朗遥的姿势动作没有太大变化。每个从门里面出来或者从门外返回的人都应该以为是在等待,每个人都这么以为。路过了太多人。萧旭没有去催促,只得是由他去了。

      萧旭时而捋顺被吹乱的头发,拽起围巾挡住嘴巴,或停下来所有动作凝视朗遥。一旁的门卫换了班,新人没有关注朗遥,拿起墙上挂着的登记薄翻看着。学生们照旧来回进出,以为是“等待”的人数不断增加。

      萧旭还是没有管朗遥,任由这种任性的行动不断坚持下去,实在无趣时会在自己脑袋里好奇发问,好比说:是有些过节的人吧、还是这是朗遥的理想地,应该已经感觉到寒冷了吧。萧旭的心情还不足以赌气起来,随便想着、打算些什么也就敷衍过去了。

      “要不我找个地方等你,你自己进去再看看。”直到过去半个多小时。

      “好了。”朗遥转过身,再垂下头。

      此时朗遥语气落寞,身子执拗的站着。此处的他,在风中奇异的颇显得单薄,显得空空荡荡。垂下毛织围巾的一尾,与衣角互相摩挲,另一尾却静然不动。朗遥似乎以这样的的形态捱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从彼时,到此端。渐渐渐渐,因着什么,本是独自,又多加孤单起来。

      再望着眼前的几分与之牵连的地界,好像随处都泛着那个人的气息,旋即留有的熟知的气息。朗遥站立着且悯惜时间。他开口说。

      “还是不如怀念的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节 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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