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明鸢

2、哥哥

　　山庄里的人意外地发现，少爷最近笑得次数多了些，虽然只是淡淡的勾一勾唇角，但是眉眼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紫徽自小性子冷淡，从不喜欢与旁人接触，笑的次数就更少。
　　平日见过他的五洲州主，都说他是画上冰美人，如今有了点表情，总算是生动了一点。
　　紫夫人多少看出来是阿青的功劳，也就再没提及赶他出府的事情。
　　阿青虽然手脚蠢笨，文章字句也念不通，紫徽却待他格外仁厚，走到哪都带着。
　　不知是不是和紫徽呆在一起长了的原因，阿青整个人一天天变得伶俐起来，至少不再是痴痴呆呆的样子了，眼睛里也有了许多光彩，话也能说利索了。
　　紫氏位居五洲之北的阿曼平原，日头当空照，到了夏天便格外酷暑难忍。紫徽又是一个绝对忍不了汗津津的大少爷，阿青便一天几头地往厨房跑，不是拿消暑的小食，就是一些下火的糖水。
　　这天刚转过火红炽热的阿曼花丛，就见花丛边蹲着一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模样，穿着素白的里衣，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看阿青过来了，就用委屈地大眼睛望着他，水灵灵的格外惹人怜惜。
　　阿青想着少爷等急了，原本想走，最后还是折了回来，把食盒往旁边一放，蹲下身子来。
　　“你怎么了？”
　　“………”小女孩低下头来，不敢看他的样子。
　　长剑山庄纪律严明，从不让下人带小孩进府，这孩子怕是被哪个害怕犯错的下人藏在山庄打算过了午时便带回去，可能小孩子乱跑，就迷路了。
　　“我叫阿青，你叫什么名字？”
　　“……..”
　　“我这里有绿豆糖水，你要不要？”阿青用柔和的语气和她说话。
　　到底是小孩子，听到有吃的就抬起脸，定定地看着阿青，仿佛在审视这句话他是不是骗人。
　　阿青便打开食盒，分了点给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看着她细嚼慢咽地吃完，极其乖巧的样子。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小孩子吃完了也对他产生了信任感，大眼睛亮亮地望着阿青，一种找到归属感的乖顺。
　　“我叫阿青，你叫什么名字？”
　　“薇薇……爹爹都叫我薇薇。”小孩子说话奶声奶气的，格外地可爱。
　　薇薇？阿青一瞬间想到什么，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中午日头最毒，这孩子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阿青寻思着，先把人藏起来，回头打听清楚是谁的孩子，再偷偷送过去。
　　这样想着，阿青便牵起她软软小小的手，笑道，“薇薇，你和我走好不好？”
　　孩子也没有一点防备之心，只重重地点了点头，任阿青牵着她的手，在身后乖乖地抄了小道，隐蔽地回到了紫徽的书阁。
　　好在紫徽向来喜欢安静，他的地方从来是很少人出入的，尤其是到了中午歇息的时候。
　　阿青把人领到了书阁里间，把人抱到了榻上。
　　薇薇只是坐着，左右张望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两条腿离地面还有点距离，心情愉悦地晃荡着。
　　阿青见她只穿一件薄薄的里衣，又觉得可怜，便找了自己的外衣出来，给她披上。
　　期间薇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忽然就低低地喊了声，“谢谢哥哥。”
　　阿青想起自己沿街乞讨的时候，也有收养过一个这么大的女孩儿，只是后来饿死了不知被人丢到了哪里去。
　　一时心软，便拍了拍她的脑袋，应了一声。
　　听他应了，薇薇眉眼笑得弯弯，更加听话地让阿青给她擦脸洗手。
　　原本这也是伺候紫徽惯了的，阿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倒是阿青看了他半晌，笑道，“哥哥真好。”
　　阿青知她只是小孩子天性，有人给吃的给穿的，就觉得是好人，又拍了拍她的脑袋，“薇薇也好，你告诉哥哥，你父母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薇薇刚张口，身后便响起了冰冷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是紫徽。
　　阿青一拍额头，糟糕，忘了少爷最讨厌别人进他的地方，这下薇薇是真的完蛋了。
　　谁知薇薇见到紫徽也不怕，连忙跳下案榻，哒哒哒几步跑到紫徽跟前，伸出手就要抱。
　　紫徽一眯眼睛，往旁边一闪，小孩子只到他腰部，扑空了就摔了个狗吃屎，姿势特别难看，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紫徽站在一旁，背着一把木剑，无动于衷的样子。
　　阿青连忙跑过去扶起小孩子，正低声安慰着，就听到少爷毫无表情的命令。
　　“把她送回去。”紫徽说完就走到剑台上，放好木剑。
　　“少爷！”阿青急了也不会解释，只能喊紫徽。
　　“我说了，送回去。”紫徽又蹙起眉头，盯着还在嚎啕大哭的女孩，“紫蔷薇，你很吵。”
　　紫蔷薇？阿青一顿，终于想起来，紫徽有个胞妹，叫做紫蔷薇，是紫夫人的掌上明珠，自小便宠爱得不得了。
　　蔷薇一听哥哥严厉的声音，也不敢哭了，闭上嘴巴，低低地呜咽着，最后实在忍不住，又变成低低的抽泣。
　　“找…..找哥哥…..迷路…..薇薇迷路了……”
　　紫徽动了动嘴，阿青知道他不会说出什么好话，连忙一声急喝打断他，“阿徽!”
　　紫徽听阿青这样喊他，便抿着嘴唇不说话，一脸不开心写在脸上，最后也没有冲他发火，只捧了一本书便出去了。
　　阿青正要转过来安慰小孩，却见蔷薇不哭了，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又多了两分惊喜，“哥哥，你好厉害！”
　　“啊？”
　　蔷薇抓住阿青的衣袖，一本正经道，“薇薇从没见过谁敢这样对哥哥说话！阿青哥哥你真的好厉害！”
　　“……..”
　　阿青哄得蔷薇不哭了，便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原来蔷薇一个人被好几个姆姆带着哪里都不能去，府里又一个小孩子都没有，实在无聊得紧。
　　这天午睡起来就想偷跑出来找紫徽玩，谁知道迷路了。
　　“还好阿青哥哥找到我，不然我今天就看不到哥哥了！”
　　阿青拍拍她的头，“下次还是别这样跑出来了，万一真的丢了这么办？”
　　长剑山庄坐镇阿曼平原中心，说是府邸，却有几千亩地那么大，中间圈了些自然的山山水水，远看就像缩影的小森林，其间亭台楼阁，玉宇琼阁，薄云飞雾，甚是壮观。
　　“薇薇最听阿青哥哥的话，以后我能常来找哥哥玩吗？”蔷薇抬起小脸蛋看着阿青，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角，生怕被拒绝。
　　阿青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地笑道，“好啊。”
　　好不容易哄得大小姐睡着了，阿青便出来寻他家的大少爷。
　　紫徽其实也没走远，阿青在院子里转了转，便见到紫徽靠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坐姿端正地看着书本。
　　树影斑驳，落在他雕刻般的五官上，显得一点都不真实。
　　画中冰美人。
　　阿青以前常在茶楼外听人这样口口相传紫家大少爷的美貌，自己亲自临观，才知道世上真有人生来便貌美如画，可远观而不敢亲近。
　　冰美人听到动静，抬起眼来，见是阿青，也不读书了。把手里的书卷放在盘起的膝盖上，一双浅色的眸子定定望着他。
　　感受到紫徽强烈的召唤，阿青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低低唤了声，“少爷。”
　　“哼。”紫徽眉目冰冷，阿青却轻易地看出他细微地挑了一下眉，意思很明显，现在知道叫少爷了？
　　“少爷。”阿青知道他生气了，连忙伸出手捏住他的手腕。
　　紫徽微微动了动，他生性不喜与人触碰，阿青是知道的。但他见紫徽没有生气的样子，便立刻得寸进尺，用低低的声音道，“少爷，我错了。”
　　紫徽冷目斜了他一眼。
　　要是旁人早就被小少爷这冷冷的目光吓跑了，阿青却不怕，又往紫徽身边坐进了一点，两个人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了，“阿徽，我知道我不该没经过你的同意把小姐带到房间里来，我下次一定问过你再做决定，你别生气了嘛，好不好？”
　　见紫徽稍稍松了眉头，阿青便把脑袋伸到他眼前，眉眼弯弯笑了笑，“阿徽，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紫徽却仍是没有表情的样子，只紧闭一张嘴不说话。
　　阿青眼睛一转，想了想，又眯起眼睛笑得更开心了，这下是直接倒在他膝盖上了，从下往上可以看到紫徽尖削的下巴和抿直的嘴唇。
　　“哥哥。”
　　“……….”
　　见紫徽浑身一僵，阿青知道奏效了，又连连喊了几声，“哥哥，哥哥，我错了，你莫怪罪无知的我吧。”
　　紫徽望着倒在他身上的无赖，面无表情地捏住了他的鼻子。
　　“葛格……”阿青因为被捏住鼻子而发出怪异的声音，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上方的冰美人。

　　紫徽也不知是在气阿青犯错，还是气自己对他的无可奈何，怎么也不肯松开他的鼻头。
　　直到捏得阿青鼻子有些疼了，眼角都开始渗出眼泪了，紫徽才放开他，改成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头，“下不为例。”
　　从此阿青只要怎么惹上紫徽不高兴了，喊声哥哥，竟是十次有八次哄得他展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