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明鸢

11、他待我好

　　明远走那一天还是没有忍住来招惹了朱青，紫徽差点没一剑把他脖子砍下来。
　　朱青因为背上的伤还没有好还躺在床上，也起不来，只能在一旁看得无语。
　　过些天天气晴朗些了，紫徽才扶着朱青在院子里走走。
　　原本朱青身体就不是很好，早晨的落雪未化，空气里呼吸着都是刺鼻。
　　“我去拿件大衣。”紫徽将朱青安置在亭子里铺了动物皮的椅子上，又拨动了一下暖炉里的炭火，才又翻折回去。
　　朱青静静坐了一会，庭院四处寂静，裹在毛毯里，实在舒服。斗争了几次，还是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等到醒来，四周簌簌下起绒绒细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很是好看。
　　朱青坐起来，看着那漫天的白色，忽而又担心起来，不知道紫徽是不是已经出门了？有没有带伞？
　　正看着，大雪深处走出一抹粉色大氅的少女，两边婢女举着纸伞缓缓而至。
　　“小姐，雪越下越大了，我们去前面避避吧。”
　　“嗯。”
　　朱青勉强站起来，在一边站定，等人走近了，才行礼道，“小姐。”
　　蔷薇方才在远处便已经看到朱青，原本想折身走掉，转念一想，这样未免更显奇怪，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亭子。
　　自上次紫徽发了脾气，蔷薇很少再来见朱青，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蔷薇想上前说话，却不知怎么开口，便低下了头。
　　朱青从小当蔷薇是自家妹妹，仍是温柔笑道，“小姐，近来可好？”
　　蔷薇刚想开口，还是没有说话，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婢女便识趣地退到庭院外。
　　四下无人，便显得庭院更空，只剩雪花纷飞的簌簌声。
　　蔷薇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才道，“阿青哥哥，听说….你最近生病了？可好些了？”
　　“已是无恙了，多谢小姐关心。”
　　蔷薇见他面色的确挺好，确实不像是有病之人，便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如此甚好，我当是你真的卧床不起，那我以后，还可以去找你玩吗？”
　　朱青见她天真烂漫，毫无被拒后的尴尬，反而心里沉重起来，嘴上却是调笑道，“小姐不怕少爷了吗？”
　　说起紫徽，蔷薇倒是后怕地缩了缩脖子，仿佛紫徽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已经出现在眼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仍是鼓足了勇气，涨红着脸道，“就是兄长阻挠，我也是要见你的！”
　　阿青一顿，竟然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我…..我回去想过了，阿青哥哥不喜欢我，可能是因为觉得我是个小孩子，可是、可是……我已经不是那个爱哭的小孩子了！”蔷薇双手在两侧握拳，却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是吗？”阿青见她实在可爱，忍不住又笑了。
　　蔷薇见他眉眼带笑，在天地雪白中，仿佛笼罩着一层白色圣洁的光，又是低头，不敢再去看了。
　　阿青斟酌了片刻，才谨慎道，“蔷薇，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我心有所属，只怕是要辜负了......你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你。”
　　蔷薇听他说了第一句，立刻抬起脸来，听到下一句，又垂下眉头去，欲哭不哭的样子，脸上已满是羞愧之色，仍是坚持道，“你….你真有喜欢的人？”
　　阿青想到紫徽淡然的神色，点了点头，“嗯。”
　　“是谁？难道比我还好吗？”
　　阿青只是笑，“他未必是最好的，却是我喜欢的。”
　　感情这种事，哪里有什么为什么，若是喜欢了，便是喜欢了，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蔷薇低低抽泣了半晌，又低低问道，“她待你好吗？”
　　阿青背后还一片余痛，一时又想到明远说，他待你如此….居然无法回答这个小女孩。
　　“你回答不上来，便是不好了，若是如此，我便总有机会。”蔷薇抹了抹眼泪，拉住他的袖角，低声道，“….你当我是妹妹，可我还会长大的呀，等我再长大一些，你便不会把我当作妹妹了。”
　　朱青看她说得义正言辞条条有理，又是一阵失言。
　　蔷薇见他不说话，又坚持道，“你等我再长大些。”
　　朱青过了好一会才缓慢道，“可…..并不是他待我不好，便不喜欢我的啊。”
　　“若是喜欢你，又怎么会对你不好？”
　　“…….”朱青一时回答不上来。
　　“所以，你等我到十八岁，好不好？”蔷薇说得可怜，刚哭过的眼睛泪汪汪红通通的，可怜极了。
　　朱青无声笑笑，还想再说，却是肩上一沉，转过头去，正对上紫徽冷然的眼睛，他站在身后，为他细致地披上了一件红色的大氅。
　　“兄、兄长…..”蔷薇见是紫徽吓得也不敢哭了，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紫徽。
　　紫徽却像是没有看到她，绕到朱青前面，细心地为他调整好大氅，又帮他把带子系好了。
　　朱青原本是习惯了紫徽这样照顾的，却因蔷薇在这里，不由渗出冷汗，生怕被看出什么蹊跷，又怕紫徽忽然对蔷薇发火，也不知道刚刚紫徽听到了多少。
　　可紫徽目光淡然，面上也没有丝毫不悦，只是专心地给朱青披上大氅而已。
　　蔷薇大约从未见过自家兄长这样照顾别人，吓得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朱青还想说什么，却被紫徽拉住了右手，声音风淡云轻，“雪大了，走吧。”
　　朱青愣了一下，还想挣脱紫徽的手，不知怎么的，还是放弃了。只任他拉着，走出了亭子，又见紫徽打开了纸伞，撑在两人头顶，挡住了外面的风风雪雪。
　　蔷薇在亭子里看着，忽然被一种恐惧攥住了喉咙，一种模模糊糊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却没有办法相信它。
　　朱青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转身对着蔷薇，淡淡一笑，“蔷薇。”
　　“…….”蔷薇直直看着他，视线被落下的雪隔着，朱青的面容格外清晰。
　　“他待我挺好。”
　　蔷薇还想跑下去，脚下却是一停。
　　视线里，一红一紫两道细长的身影，紫徽一只手举着伞，一只手臂环过朱青的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身后留下两行脚印。
　　远远看着，倒像是相互依靠的模样。
　　雪越下越大，回去的路越来越偏僻，天地间只听见雪落的声音。
　　伞下的世界就那么小，两人都没有开口，都能听到呼吸声。
　　朱青静静数着紫徽的脚步，数到一百的时候停了下来。
　　紫徽也跟着停下来，长长的睫毛蝶翼般的阴影下，黑色如墨的眼睛看着朱青，凝望中瞳孔深处透出一点幽兰。
　　两两相望中，透出一种静谧安详。
　　“紫徽，下雪了。”
　　“嗯。”
　　朱青推开他的雨伞，跑到了外面。
　　紫徽略略紧张，伸手想拉他，反被朱青拉到了冰天雪地里。
　　伞落在地上，溅起一点雪花。
　　天寒地冻中，紫徽严峻的五官显得格外好看。
　　朱青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傻笑着。
　　雪一点点地落在他们的头发、睫毛、肩头，像个雪人一样。
　　“别闹。”紫徽严肃地板着脸，刚要弯腰去捡地上的伞，却被一股力道冲撞到地上，落在厚厚的雪地里，睁开眼，却见到朱青趴在他身上，和冻的发紫的嘴唇，连忙一声疾斥，“朱青！”
　　朱青与紫徽有过约定让他如此喊他，见他怒极真的喊出这个名字，于是展颜一笑，“我在。”
　　“起来！”紫徽担心他背上的伤口，刚想拉他，朱青却附身下来，吻住了他。
　　紫徽瞳孔骤缩，一时心跳快了半拍，快得不像话，耳朵都鼓动着。
　　嘴唇贴着嘴唇好一会，朱青才分开他，盯着面无表情的紫徽，看着他肩上头上乱七八糟的白雪，又是笑了。
　　“哥哥。”
　　“……嗯。”
　　朱青指了指两人身上的白雪，眼神凝视中带着迟疑和期待，“……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白头了？”
　　紫徽心底一片刺痛，伸手抱住他，在他额头吻了一记。
　　声音又虔诚又认真。
　　“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