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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刺青 ...

  •   微凉的银针狠狠扎入皮肤,渗出血来,一点点细细绵绵的痛感,从脖子后面,以煎熬的速度,蔓延到后腰。
      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头发被湿透的汗黏在额前,手臂被架在两边,身体不可抑止地颤抖着,动弹不得。
      “阿青,若是痛的话,你便叫出来吧。”卫清寒站在一旁,温柔提醒道。
      朱青摇了摇头,只是咬牙忍着。
      忽然唇间冰凉,紫徽的手指伸了进来,扳开了他的唇齿,拇指在他的脸颊轻柔地抚摸着。
      “紫徽…..”朱青艰难地抬起脸,视线模糊中感到男人抱住了他的头,温柔地替他拨开耳后的头发,细细地抚摸着他的头顶。
      “还要多久?”紫徽抱着他的脑袋,看着那片逐渐显现出图案的后背,微微蹙眉。
      “半个时辰。”蒙面的女人低声回答道,手里动作一停,又道,“这么大一片面积,已经是最快了。”
      “嗯。”紫徽没再说话,轻轻摸了摸朱青的耳朵,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
      而朱青面色惨白,已经是痛晕了过去。
      紫徽静静看了半晌,又把人紧紧抱住,带着一种绝不松手的力道。
      又是一针下去,朱青闷哼一声,紧紧抓住了紫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紫徽反手,与他十指相扣,一个密不可分的姿态。
      “哥哥…..”
      紫徽听到在这个称呼,眼底似有柔光闪过,低下头去,另一只手在他呼吸微弱的鼻尖轻轻一刮,声音低喃而深情,“我在。”
      卫清寒为他与动作截然不同的残忍,看得心惊肉跳,叹息道,“紫徽,你迟早逼死他。”
      紫徽身形微动,抬眼紧紧盯住卫清寒,语气坚决,“他是我的。”
      朱青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时而是紫徽小时候的可爱模样,时而是长大后的英俊潇洒。
      “我娶你我娶你,我只娶你。”
      “我考虑考虑。”
      “你难道难道没有听过,紫薇公子娶妻不纳妾?既你已是我的妻子,断然没有他人之说。”
      “信我,无论如何,信我。”
      微微蹙起眉头,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眼睛。
      整个人是趴在床上的,想试着起来,却是惘然,身体沉了铅块似的一动不动,背上的疼痛烧伤一样蔓延开来,。
      昏暗的房间里蔓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朱青抬起头,隐约觉得床榻边坐着一个人,味道是他所熟悉的。
      “你醒了?”紫徽出声,手指沾了点水,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朱青没躲开,只好认命般躺回枕头里,紧紧闭上眼睛,却是再不想去看他了。
      紫徽没有走开,只是坐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他的后背,伸出手指凌空描摹着背上的那大片的刺青,淡淡笑了笑。
      “紫徽。”朱青喊他。
      “嗯。”
      “为什么?”朱青的声音沙哑,撕裂声带一般难听。
      紫徽顿了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却不说话。
      在一片安静中,两个人都执着地沉默中,像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拉锯战。
      朱青闭着眼睛,忍着背后的疼痛,沉沉地呼吸着,半晌,才道,“你明知我…..”
      明知我不会背叛你,明知我不会爱上其他人,明知我…..只喜欢你。
      朱青咽了口口水,喉结滚了滚,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你可知你的背上,刺的是什么图案?”紫徽抚摸着他脑袋的手,伸到他脸边,强迫他转过脸来,面对着自己。
      朱青睁开眼睛,黑暗中紫徽眼神熠熠,捏在他下巴上的力道格外痛,声音也格外地偏执,“是紫薇花,从这里,到这里。”
      手指巧妙地避过伤口,拂过脖子,又在后腰下划了一下。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紫徽逼近他的眼睛,邪笑道,“我要你从身体到灵魂都打上我的标记,不让任何人染指半分,哪怕是觊觎也不行。”
      朱青挣开他的桎梏,将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不发一言。
      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紫徽的性格是有点偏执的。
      只要是他的东西,他是不准任何人碰的。
      恍然间,他忽然想起他刚到紫徽身边的时候,有个家仆碰倒了墨水,脏了他的字画。烈日之下,紫徽命人用沾了盐的鞭子抽了那人手背一百下,那只手当场就废了。
      那副只脏了几点的字画,便遭到了丢弃的命运。
      而那个时候,紫徽不过是十几岁出头的少年而已,从此便少有人敢接近紫徽了。
      而现在,他何偿不是紫徽钟爱的字画,没有杀了明远和他,只怕已经是紫徽最大的仁慈。
      朱青嗤笑一声,闷闷地趴在枕头里笑着。
      为自己的愚笨,也为自己的痴情。
      紫徽待他,不过是待一幅画、一条狗毫无二致,都是所有物罢了。
      而他也就真当自己是条狗。
      被咬了,分明有可以反击的牙齿,却仍然是生生控制住,再怎么拳打脚踢,当时嗷嗷叫唤两声,最后还是会忠心耿耿地跑回来。
      真是傻透了。
      心里掏空一样,血淋淋地滴着血,空旷而寂寞的感觉,反而让背上的痛苦没有那么明显了。
      迷迷糊糊中又昏睡了过去。
      “朱青,朱青?你醒醒,你醒醒。”有人拍了拍他的脸。
      朱青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明远穿着一身黑衣夜行服,只露出一张脸,出现在床头。
      “明、明大哥?”朱青立刻又想到自己赤裸着上半身,连忙想往旁边抓住什么,却被明远抓住。
      “你、你….你可是被迫的?”明远声音有些颤抖,望着他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倒抽了一口凉气。
      朱青听他这样说,便知道明远已经知道了他与紫徽的事情,羞愧之下强作镇定,挣开他的手掌,放弃般一头扎入枕头里,认命道,“你知道了。”
      “我….我原本让玲珑送东西给你,不料却看到你被人架在房内,像是在执行什么酷刑,我放心不下才亲自来看,可却听到…..”明远咬了咬牙,却是再说不下去。
      他虽浪迹花丛,却不好断袖这一口,从前只看过,却从未动过这份心思。方才他藏在屋顶,紫徽在房里同朱青说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已经是惊骇,可翻身下来,看到昏迷中朱青的后背,才真正是叹为观止。
      他自认见过天下酷刑,却没想过有这样残酷的刑法,竟是在背上刺满了怒盛的紫薇花,从脖子到后腰一大片,未痊愈的伤口透出点点黑红来。
      明远见他耳朵红了起来,似是羞愧的样子,愤恨不平道,“都说紫薇公子家室品貌最佳,不料却这样丧心病狂,简直、简直…..你只管放心,我必然带你逃出这里,叫他再也找不到你。”
      朱青缓缓闭上眼睛,面上呈现出一片灰败,垂死之人般缓缓道,“明大哥…..多谢…..但不必…..我与他…..是两情相悦……”
      “吓?!”明远连忙退了两步,不可思议地望着床上的朱青,又道,“你是不是害怕他才这么说?你别吓我?”
      朱青缓慢地摇摇头,艰难道,“你没听错,我的确…..”
      明远打量了他的脸色半晌,似觉得不可思议,又过了一会,眯起眼睛,拍拍掌笑道,“好一个痴心专情的紫薇公子,好一个忠贞不二的朱青!”
      朱青早已做好被嘲笑的准备,只打算咬牙忍住,就是失去这个朋友也不会辩解。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这人不仅武功高强,个性温柔,就连感情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有趣有趣,实在有趣,”明远见朱青疑惑地看着他,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头,嬉皮笑脸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那些腐烂的老头子!你忘了?我最讨厌三纲五常世间教条,为什么男人非要和女人在一起?又是谁规定男人只能爱上女人?”
      “明远…..”朱青愣愣道。
      “若今日三纲五常道,男子只许与男子相爱,而我就是生来爱女人软玉温香,难道我便是异类吗?我喜爱一朵花也是爱,难道还要规定我必须爱兰花,不许爱梅花么?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爱人如爱花,谁能规定我必须爱谁?我又如何知道自己下一秒会爱上什么人?”明远连连几问,问得朱青反而愣住。
      朱青对紫徽,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内心深处,他还是觉得自己和紫徽这样是不正常的、变态的,紫徽迟早还是要娶妻生子,走上正常人走的道路。
      可今日明远这样一说,反而让朱青觉得,他这样,一点也没有错。
      “这个紫徽待你如此,你尚是一片痴心,可见你对他是真的,而他……”明远又瞄了一眼朱青的后背,摇摇头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朱青,你与他,以后必然…..”
      “必然什么?”紫徽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阴冷至极。
      朱青浑身一僵,望向门口,只见紫徽一袭紫色长袍,款款而至,气势非凡,自是一派少年英俊。
      明远见紫徽进来,也不慌张,仍是嘻嘻笑道,“紫薇公子,别来无恙。”
      “明远公子真是好兴致,这样晚还来拜访家仆。”紫徽是笑着的,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嗯?家仆,你是说我义兄朱青吗?”明远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子,仍是没一派正经的样子。
      紫徽听到朱青两个字已经是面色一沉,见明远还往朱青的背上看了看,内心腾升一股暴戾。
      “紫薇公子,我好歹现在也算是朱青的娘家人了,你多少担待点,不要欺负他呀。”
      紫徽嘴巴抿成直线,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佩剑白首出鞘,在房间里划出一道锋芒,上好的名剑,就连出鞘的声音都极其动听,挥斩之下,更是气势如虹。加之紫徽自小聪慧,已然是紫家名剑绝学的佼佼之辈,故而白首气敌千军,招式更是漂亮。
      明远却是嘻嘻一笑,袖中羽箭飞出,叮——地一声弹在剑腰,剑锋竟生生歪了半分!
      紫徽面无表情,身轻如燕已是纵身至他后背,白首一剑至后腰劈下。
      明远蹲下身子,往后翻了个跟斗,险险翻出他的剑花之外,却还是被划破了一片衣料。
      “咦?差点没命,吓死本少爷了,”明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惊魂未定,又望向紫徽,语气里饱含惋惜,“你这样凶做什么?我抢你老婆啦?真对不起你这张漂亮的脸蛋,难怪那些老头子老叫你冰山画美人啦!唉,美人脾气坏,多么倒胃口!”
      紫徽冷冷看着他,提剑还要上前,却见明远一跃而上窗台,回头冁然一笑,“不打啦大美人,你待朱青好些,自然不怕他被旁人抢走!真是独占欲强又自卑的小鬼!”
      紫徽见他跑走,还想去追,却听身后朱青轻轻喊了他一声,“哥哥….痛…..”
      紫徽生生抑住了剑势,缓缓走到朱青面前坐下,细细看了看他的伤口,低声道,“流血了…..”
      见他似有懊恼之色,朱青苍白地笑了笑,伸手抓紧了他的握紧的拳头,“你可知错?”
      紫徽闭紧嘴巴没有开口的意思。
      “我有不对,不该没经过你的同意,便和其他人说话,可我也是人啊,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想法,你说对吗?”
      紫徽盯住朱青的苍白的脸色半晌,才艰难道,“我….都懂。”
      “所以?”
      “可我控制不住….你同旁人说话,我便害怕….”
      朱青微微睁大了双眼,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害怕?”
      朱青忽然闪过一个很荒唐的念头,紫徽总不至于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吧?
      又是一片沉默。
      酝酿了很久很久,紫徽才生硬道,像是含着什么似的,“你很好。”
      朱青后来听过很多动听的情话,很美的誓言,很真诚的赞美。
      可再也没有一句,与这三个字一般,给他一箭穿心的窒息感,却是幸福的。
      疼痛中,升腾出一种沸腾的爱意。
      汹涌地潮动着,填补了缺陷的一半。
      “哥哥。”
      “….嗯?”
      紫徽低下头的时候,被拉下了衣襟,然后被吻住了。
      两个人的嘴唇都是颤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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