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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将尸回归(三) ...

  •   夜雾缭绕,梅影湿花,女子私话悄然。

      “我还以为他犹如路人,今后定然不会再相见。”回忆中的秦良辛低声笑道,五指抚摸那纸窗上留下的破痕,“遇见他的第二天夜里,我被阁楼下的猫叫声吵醒,我揭被而起,披了件单衣看见站在阁楼下的武越……”

      在梅花巷子里踟蹰许久的尉迟武越想不出什么法子叫醒阁楼上的少女,见银月高悬,家家灯火都暗淡下去,正着急却见到粉墙下一只叫唤的野猫,便逮来直掐它耳朵,野猫使劲挣脱,疼得叫声连连。

      直到那扇破窗探出个娇小的身影。

      “是……你啊?”少女看清他的模样惊呼。

      “是我!”他点点头,不自在地用手挠头,一扬眉爽朗说道,“我叫尉迟武越,昨日时间仓促没有报名,见你房里熄了灯,想必早已睡下了吧?”

      “没有……熄了灯才好看窗外的月亮。”

      “那正好!我还以为会打扰到你。”

      “你又来干嘛?大半夜出来射鹞子?”

      “我……”尉迟武越言语吞吐,一下子仰起头看她那双月辉映照的剪水眸,“昨日我按照你说的话找到那只黑尾鹞子,果真发现玉环在它身上!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会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吧?”

      “怎……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什么怪物!”秦良辛双手紧张地浸出虚汗,慌忙辩解。

      “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良辛看他着急的模样像个无辜的孩子,抿紧的唇瓣弯成月牙,忍不住噗嗤一笑,回答:“昨日我见到那只黑尾鹞子左边的翅膀有些张不开,飞行偏低而且逼开前方的楼屋显得迟钝笨拙,才胡乱猜测。想来是你骑射之术很好,才赢得比赛,好在我没猜错,也算我运气不错!”

      尉迟武越被这一表扬,嘴角不由浮露笑意:“我们尉迟家的男儿自幼学习骑射,个个是勇猛之将,自然是不能输于他人!”

      秦良辛十指紧扣,她自己其实从未踏出门一步,根本不知道什么西柳大街和尉迟家,前面的一番话也是匆忙捏造,只要愿尉迟武越不再继续追问。

      “其实,我今日前来是专程来道谢!”他轻声说,夜风撩开光洁漆黑的发丝,露出那张俊逸些许未脱稚气的脸庞,可艰苦征战让这位少年将军眉目坚毅,锋芒难掩。

      他说完,紧握住袖兜里的东西不敢动。

      “你可是要将你怀里的玉环分我一半?”

      尉迟武越一愣,想起玉环早被他气愤地扔到河里,哪里去捡?

      “不是!穆少恭那家伙幕后操纵了这一切,赢来也没有意思,玉环被我扔进护城河里面,想来现在也是葬送鱼腹。所以……”

      “唉!你这人真是死脑筋!不过……很有意思啊!”秦良辛哽咽一笑,转过身靠在纸窗上,衣襟上滚落大滴大滴的泪花,“尉迟武越,你若真心来道谢,你与我讲讲外面新奇的事情,你也知道我身为女子,整日待在这绣阁中,足不出户见不了那些新鲜事,好吗?”

      楼阁上的女子本就让他也一种猜不中摸不透的感觉,尉迟武越抬眼看着纸窗后面的身影,伶仃单薄,隐隐约约,仿若幻影。他点了点头,讲了许许多多的事,从大漠深致命的沙海讲到淮河边龙女与凡人相好,从海外异见闻讲到千灯湖畔炒鱼干螺蛳的老汉有一边烤鱼干,一边抠脚的恶习。只恨时如白驹过隙,夜转天明,两人要挥手别离。

      尉迟武越从那日起,每隔一日的三更后就已站在秦良辛的窗外,顺便带来些花哨的玩意或者街上的小吃给她,本想每日都过来,但转念一想,他身为家中独子也得随祖父处理一些军中事务,这可耽误不得。

      “武越没有哪日没来,春秋夏三个季节还好,每到冬日这皇城便早已大雪纷飞,我想叫他回去,等雪停了再过来,哪料到他死活都不答应,明明冻得生疼,却原地跑步打拳取暖,可我连一件棉衣也给不了他,只是远远看着他。”她细眉低垂,捂住胸口,面色愁苦,“时间真快,又到了夏天,有一日父亲偷听到我夜晚与男子交谈,打了我一巴掌,差人送我去另外的房间,我就再也没有见到武越。”

      “那……他没有到府上找过你吗?”连缨轻声问她。

      秦良辛沉思半会儿,轻摇蛾首:“我怕他见不着我,就整日在房间里闹腾,偷偷跑进这间屋子,堵住门不再出去。可是……他还是没有来!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但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这算什么?”

      “或许,他来过正巧你不知道呢?”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我也没有离开这个屋几日,他若来过我是一定知晓的!”

      “良辛小姐!”连缨见她情绪激动,便叫住了她,“良辛小姐,您还不知道吗?”

      秦良辛一惊,望着连缨:“什么?”

      原来她真的不知!

      很久以前连缨在一处桃花掩门的小宅看到一首题诗是这样写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首诗用来正衬此情此景,她抬起白玉下巴,麻布掩盖的瞎眼对上一头雾水的秦良辛,唇瓣翕动,难以辞言。

      天边已是破晓,一丝熹微从厚积的云里泄露,天上几丝冰凉的雨飘落在她脸颊上,她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觉得心里闷楚不已,一手扶住白蹄龙鹿的背脊,迈动脚步准备离开这里去城外。

      穿云的危峰厚积白雪,寒冬腊月,朔风哀哀,重重阁楼房屋紧闭,明明灭灭的灯火撒在窗外的青石板路上,格外凄冷。车轮轱辘转悠,锦帘香车四角垂着琉璃莲花灯,前面跟着手持纱面宫灯的四名青衣婢子。

      柳枝稀疏,遍地枯野,却是堤坝边的野梅开得妖娆艳丽,只见那马车停靠在紧闭的城门前,一婢子推开琉璃门,撩开纱幕出来烟紫色的锦裙女子。她娇躯曼妙,放在婢子手里的五指纤长如初生的芦笋,眉眼含媚,唇点樱红,蛾眉间掩盖不住的凛然尊贵。

      这冬日本是叫人好睡的季节,婢子连连叩门催醒了值守的士兵,那士兵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正想怒吼她几句,不料却看见了站在马车边宛若天女临世的女子,她披在身上那件紫面绒貂披风,面上有涅火朱雀的图案。

      那是!他睁大了眼,慌忙转身进门踢醒了床铺上的弟兄,拿出钥匙,死死埋住脑袋不敢抬头,打开了锁,推开了两扇大门。

      身居长生殿的大人这么早就出了城门,到底所谓何事?难道……近日疯传的谣言是真的?真的有怪物猛兽食人?

      清雅淡然的幽香钻入他的鼻翼,他恭敬地弓下身,只瞧见那烟紫色的衣袖,她步伐匆忙,围上金色木槿花纹的面纱独自出去,就在她踏出城门的最后一步,沉重喑哑的老城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带上,紧紧合住看不见她的背影。

      出了城门南上一炷香的时间,她已经置身于乱葬岗的山坡上,烟波粼粼的眸子扫视在尸群中,四散的游魂,浓浊腐臭的瘴气笼罩了半边天,这里好像被人弄得乌烟瘴气!

      她玉指捏了个印,逼退了靠近的凶灵。

      这个乱葬岗里稀稀拉拉葬着刑场上无人收殓的尸体,到处是游魂恶灵。这股气息与城中横行的那个家伙极为相似,但玄武、朱雀、青龙、白虎这四道皇城大门都有符印镇守,现在玄武门和朱雀门的符印被破,也是该警惕起来了!

      “玉绡姑娘!”白泽一双祖母绿色的眼睛在这浑浊之处绿得发亮,他抬手捂住双眼,不断晃脑,“这破地儿,一口气吃了这些家伙也觉得恶心!”

      玉绡只手遮唇,无声娇笑。她自知封白苏的琅玕坞里有着个怪脾气的师兄,他原本是凤见泽里修炼的仙灵不知什么原因被带回琅玕坞,一直在师傅身边服侍。

      “白泽师兄早来了?”

      “他让我过来找一样东西,找了一夜都没见到!”白泽言语气愤,丝毫没把封白苏敬若神明的玉绡放在眼里,他本就见不得别人说封白苏什么好。

      “师傅很少去长生殿,留下很多事务要被打理,等缓过神来却快见天明了!”她以为白泽是气她,解释说道,“是何物?要我帮忙吗?”却见白泽已经摊开了左手,掌心虚浮一片指甲大小的玄铁片。

      那日玉绡让婢子递给封白苏的一个小木匣子里面有这两样东西:一是从李大人身上切下的头骨,二是这片案发地的玄铁片。封白苏看那血迹斑斑的头骨,留下深浅不一的齿印,但绝非是凶猛野兽所为,是人类的齿牙!上面有些许尸液,也就是说作案的有可能是一具残留死魂的尸体!

      至于那块铁片,他蹙眉着思有几分眼熟,却又拿不准到底是何物,踌躇半会儿,脑海里终于有了个模子。封白苏挥手让白泽去了城西的老铁匠铺,哪知几个大老爷们也各有纷争,最后拿去给他们年过耄耋的老父亲。老铁匠眯成一条线的眼,将玄铁片举过头顶,默了半会儿才说那是一种名叫“鱼鳞蓑衣甲”的残片,不过这种战甲制造繁琐,附身沉重,早在很久以前就在战场上失去身影!

      现在要去寻找它,除了是先朝古墓,或是世代军阀家族。

      “我按照那老头指引的话,进了几所将家陵墓,最后又将这乱葬岗翻了一遍。听说几代王朝死囚的尸体都掩埋在这儿,万一有个恶鬼寻仇什么的!”

      “也没有什么不可猜测的事情。”玉绡秀眉微锁,唇瓣翕动,“毕竟遇害的两位大人都是朝中的官员,有些私下的纠纷也是无法避免的。”

      “近日有没有被处死的将士官员?看这玄铁片连一丝锈痕都没有,所以我想这人死去的时日应该不多!”

      她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没听说朝廷上有官员被公然处死,但是……也的确痛失将官数名。三个月前塔古族侵犯我边界,陛下急召尉迟将军率军十万前去抵御,最后两军皆败,我大燕也只有秦大人和三位将军归还。尉迟家几代为将,此次……”玉绡说到这里突然眼眸凝重,想起了出事的那两位将军曾参与过白云涧一战。

      “我突然有些线索,我即刻去琅玕坞找师傅与他说。”玉绡抬眸却见白泽转过身看着城里,他蹙着双眉,玉鼻不断嗅那风里传来的异样。

      “怎么了?”

      “好像是城里传来的,是那股尸气!”

      两人一转眼,便已经站在白虎城门之外。玉绡疾步上前,烟紫色衣角翻滚在风里,她只手扣了扣城门的狮衔铁环,两扇门随即打开,有一个青衣婢子见主人回归,连忙跑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指那只前来报信的雪白雨燕。

      白泽看着她的蛾眉紧蹙,婢子退下,只剩她孤身站立望着天边,一言不发。

      “青龙门上的符印被破,侍郎王大人一家惨死在城南的梅寮里,检尸官去看过,和前几位大人遇害的场景丝毫不差。”

      皇城的四面城门只剩下一处留有符印,按照这个状况,接下来必定是白虎门,护城的士兵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是面露惧色,怕那食人的怪物找到门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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