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将尸回归(一) ...
-
嘉兴二年秋,西部边陲蛮夷塔古族入侵燕国边界,战火连连,百姓流离。不过十余天,便攻占淮河以东,在当地大肆杀虐抢夺。当朝皇帝龙颜大怒,夜召当朝二品武将尉迟都率领精骑十万火速南下,驱除蛮夷,护我疆域,保我百姓。
白云涧。
自半个月前尉迟都率军与塔古族交战,塔古族被尉迟家古老的阵术打得节节败退,昔日的傲虎最终落得败狗的下场,一味的蜷缩在白云涧,双方僵持半个月,尉迟家五代为将,哪个不是骁勇好战,世代相传的武技与阵术让他们少有败仗之说。
这场战争在五更天拉开序幕,趁着尉迟军放松戒备,还在梦中时,塔古族豢养的苍狼犀牛冲破三道围门,千百骑兵蜂拥而入,霎时兵戈相交,血流成河。
一顶顶毡毛帐篷在火舌中坍塌,紫衣银甲的少年将军双腿跪在主帐前,俊逸的面庞溅染鲜血,眼眶欲裂,双目满布血丝,紧握双拳悲愤到极点。
“如少将军所言,秦浦秦大人叛变!”身后的下属上报。
尉迟武越银牙紧咬,声音喑哑:“……继续说下去!”
“是!”阿四双拳一握,“从换班的守卫处得知昨夜将帅与秦大人畅饮到三更,酒里也查出撒有三步断肠干,将帅他喝下秦大人所敬的酒就……”说到这里,就算他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也已经泣不成声。
“秦浦杀死将帅便盗取钥匙打开三道大门,杀死了前方报信的守卫,与塔古人里应外合!少将军!现在所剩的弟兄都退至鹰牙口,重兵武器和火药全部被敌军占领!但是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一定战死到底,决不退缩!”
尉迟武越捏紧拳头,身体愤怒地发抖。
阿爹,那个就是你所谓的至交好友!他早已经被金钱权势充满头脑,从你背后捅下的刀丝毫没有犹豫!像这种残杀同窗,背叛同族的混蛋!我尉迟武越一定不会轻饶他,就算化作荒魂游鬼,我必啖尽他的血肉!
他望着主帐中虎头座上死去的尉迟都,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手握画戟大步离去。
白云涧一战,塔古族携带剩余的残骑裂甲灰溜溜撤出帝都边界。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白发送走了黑发,尉迟父子和那十万精兵战死沙场,据说那些尸首被扔进淮河都堵住了江流!
三日之后,秦浦带着几个心腹回了皇城,谎报尉迟都轻敌被塔古族反剿,最后落得尸首被乌鸦秃鹫啄食的下场,好在几位将军的死守才击退蛮夷。皇帝自知老将军性情刚烈耿直,怕是他上来年纪,大意了才错失荆州,便忍痛为他父子加官封爵,修建衣冠冢,举国哀悼!
时过三月,又小雪。
这座宫殿是帝都最高的建筑,传说有一书生误闯顶端的“占星台”,月夜下听闻八仙饮酒作诗,书生将所听见的诗句全部默背下来,回家誊写在纸上,便有了一字千金的《八仙赋》。宫殿由汉白玉砌成,白雪映照光辉流转,金鎏瑞兽,墙腰雪老,梅影扶疏,隔着雕花玉栏可见童子童女在各个地方出入。
宫殿名为“长生”,左右各有“太极”和“玉真”两偏殿,这里是供奉了帝国神官、祭祀、司命三种人物。司命以观天象看命数,司祭主张宫廷礼乐和祭祀神主,神官,意为占卜画符、观星象、附魔除妖的官者,司命和司祭由长生殿的神官掌管,有三等之分,以衣物的图饰和色彩区分。
“你听说了吗?昨夜兵部李大人惨死在家中!”十二三岁的童子说完露出惊吓的表情,拧干了手帕继续擦灯台。
“是那个从白云涧一战里存活下来的李大人吗?”童女露出粉嫩的小脸,将清洗干净的缠枝莲花灯放回桌上。
小童子猛地点头,偷望了一眼正在暖炉边翻阅古籍的封白苏,见他垂眸专注,便压低了声音:“听说尸体像是被野兽啃食了,吓得前去检尸的验尸官当场晕厥!唉!真是可怕啊!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起相同的命案了!陛下才派玉绡大人和青辞大人一同去了李府。”
野兽会爬进围墙去吃人?李府围墙也不是低得野兽一扬蹄就进去了吧!封白苏放下书卷,倏然站起身,玉冠竖起三千青丝露出精致的脸庞,凤眼里笼罩一股三月江南蒙蒙烟雨,入鬓浓眉如翠羽,双唇如施粉黛,犹如窗外那支高雅妖冶的红梅。
封白苏的师傅辛夷本是侍奉在”长生殿”的大神官,他虽寡欲清心,不想置于深宫,与权贵交涉,但碍着辛夷的面,也不隔几日来这殿中清理些事务。现下日薄西山,这个时辰白泽也该在宫外驾着马车接他回府了。
“白苏大人要离宫了吗?”守宫的童子停住了唠嗑,取来一件鹤羽织锦面斗篷追着封白苏的步伐,“外面在飘雪,您小心路滑!”
封白苏点了点头,接过斗篷,又瞧了那金鲵兽暖炉,细声说:“暖炉里的火可要留心些,屋里面都是重要的书籍资料!”说完,他撑起油纸伞踏出门,这时跑过来一个青衣婢女,她脸颊因步伐匆忙而泛起潮红,怀里抱着个小木匣子截住了封白苏。
“白……白苏大人!这个是玉绡神官急着让我送过来的!”她将小木匣子高举过头,封白苏认识她是玉绡身边伺候的丫鬟,便伸出白玉般的手就拿过来,接着问:“是从李府送来的?”
“对对对!大人她说送来让您瞧瞧看。”她连连点头。
天色灰蒙蒙阴暗下来,梅枝上积起一层薄雪,露出嫩黄娇嫩的花苞。马车没从大道上走,慢悠悠饶了个圈子。封白苏假寐片刻觉得有些奇怪,平时这个时候也到家了,他挑起帘子才发现马车在一个小巷子里行走,周边是粉墙青瓦的住宅。
白泽像平常一样坐在前方御马,只是多了那垂挂在木栓上被草环系住的两条大鲤鱼,他感觉封白苏在看他和他的鱼,便漫散地开了口。
“整天都是白粥青菜,小爷我是怕还未成仙就在你家断了气,才去河湾的鱼市挑了两条鲤鱼整来吃!”白泽翻了个白眼,自己现在这个身板别说攒上的小肉,就连腹肌也饿瘦掉了!
说到三餐这块儿,身为修道之人的封白苏从摆脱荤肉到只吃素菜白粥,再则也只是饮些蜂蜜露水,到最后甚至只是吐纳天地精气。也只有白泽来了他怕这混小子在妖怪窝里吃惯了“大锅饭”,在这里来觉得别扭,才愿意与他同桌吃些粥食。
“也好,你驱马去城西的老铁匠铺,我有事想去确认。”封白苏指腹摸索那个小木匣子说道。
“白雪湮城不见君,倚着窗儿盼,独撷红豆与连理,惹得容颜花瘦;空守红梅与月儿,到那朝霞黎明……”阴暗的某处传来女子黄鹂般的婉转低吟,凄凄楚楚叫人心寒。
白泽一股劲地探头寻找,冒出句:“这天还没有黑,何处来的女鬼吓人?”这一声低喝,将那纸窗后的身影吓得一颤,她抬手微微掩住菱唇,不敢说话,晶亮的眼在檐下停住的马车扫了几眼,慌忙逃走。
这山野出来的粗汉怎知女儿心?封白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责备他的话,只好随着他性子去。
马车出了巷口便走上大道,经过一座气派的府邸,往哪匾牌上一看却发现“秦府”二字,这是秦浦秦侍郎的家,听说他不只是在朝为官,皇城几大银庄茶庄是他经营,每年从各地进贡的服饰玉器也是他管理,秦家绝对是富甲一方。
不知为何,秦家两扇漆红大门紧扣,一丝缝隙也瞧不见!
封白苏还来不及多想,却瞧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秦家门口那个狮子石像边,她用手摸摸那个石狮子,又拍拍白蹄龙鹿的背脊,低垂细眉在思索什么。妖怪果然比人类灵敏的许多,她突然抬起头看着封白苏的方向,嘴角缓缓上翘,笑得很开心。
她怎么进城来了?封白苏疑惑。城里神官穿行,没有妖怪敢往刀口上撞,本想说让她早些出城的话,却又想到对方仅有一面之缘的妖怪,生死也由不得他来说。他抬手取下帘子,遮住了那张满含笑意的脸,继续闭眼假寐。
白泽也见过她的模样,只是封白苏并没叫停车,他也懒得拉住缰绳。那样一个小妖怪在这神官生活的地方乱跑,迟早有一日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连缨本想说些什么,但听那车轮声渐渐远去,连忙追了几步,等脑袋清醒了也就停了下来,只是那双瞎眼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