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树旁的山茶花》拉蒙维多

3、藤堂平助

　　我也曾经一马当先。

　　我之所以非常欣赏鹤鸣子小姐是因为这个女人很有见识。不若京都传统的女人不出门户恪守家道死板娇羞。鹤鸣子小姐出生于医生家庭，自小多少接受了些许洋人的思想，这是我一个一直接受传统礼节束缚的男人最感到新奇的地方。
　　恐怕这其中也有她是江户女人的原因。
　　从那时候起，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江户人了，鹤鸣子小姐如此，他们也是如此。
　　自从文久元年因风寒来到西条家认识了鹤鸣子小姐，我就对自己早被定名为“未婚妻”的西园寺家表妹毫无兴趣了。
　　我每十天便会到西本愿寺走上一圈，什么都不为，只因那里格外的安静，绕着回廊来来去去走完一遍，心里多多少少能够平静下来。
　　那是在初次遇到土方先生和冲田先生两人之后的四五天，我独自一人从西本愿寺出来到街尽头的团子店去买些团子带回家给表妹。
　　突然，对面的店铺旁传来一阵打闹声，我闻声看去，是几个浪人在干架。一个手提酒坛子的蓝发青年被围在中间动弹不得。少年腰间有一把武士刀，但却迟迟不拔刀。他嘴里说了些什么，但被周围的吵闹声盖了过去。
　　虽然对方是浪人，但那时没有遇到过挫折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并没有放在眼里就快步走了过去，站到了蓝发青年的旁边，对着几个浪人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对着那些人拔刀意味着什么。现在我也依旧不认为那是有失身份的事情，如果因为那一举动而帮助他人的话，地位越是显赫之人就应该有更大的责任。
　　我经常自我吹嘘自己剑术一流，但实际如何明眼人一看便知。
　　“喂！你不要乱来啊！”蓝发青年突然向我喊道，让我瞬间一个机灵。
　　“我这是在帮你哎！我可不想看见有人在我眼皮底下被人打，你不是武士么？现在不拔刀你会被砍哎！”
　　“谁是武士啊！”蓝发青年愠怒：“我才不是武士！我最讨厌武士了！”
　　“！”我一怔。我平生最崇敬的便是武士，而现在我却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一个最讨厌武士的人。那一瞬，我有点发蒙。
　　“切！两个都是窝囊废啊！”对面的其中一个浪人突然说道。
　　我心中盘算着各种想法，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突然有一个声音从中打断，让我没有头绪。
　　“什么！打架了！打架了！”从人群中冒出来的是一个小个子，棕色的头发高高竖起，因为身材小巧，所以显得头发格外的长。这个人有一双比冲田总司阁下还要有神的翠绿色的大眼睛。他的眼神好斗，却是那种视之为游戏的神情，如此天真。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藤堂平助。
　　一个小个子居然如此好战，着实有些自不量力之感。但这只是我那一时的想法。因为后来我知道了他那“一马当先”先生的绰号。
　　那些带刀浪人就在眨眼间被这个小个子徒手撂倒。
　　然后，他回头拍了拍手对我们两个人笑了笑：“你们两个没事吧！”
　　我把这句关心当作一种轻视，用鼻子轻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藤堂平助朝着我旁边正欲要走的蓝发青年喊道：
　　“喂！你去哪里啊！龙之介~”
　　原来他叫龙之介。
　　“买酒啊，买酒！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啊！”蓝发青年一边提起地上的空酒壶一边抱怨道。
　　“芹泽先生也真是的，每天喝那么多酒真的好么！”
　　原来他们熟识啊。
　　他突然想到了旁边的我，也对我笑了笑：“谢谢你刚才帮了龙之介啊！我叫藤堂平助，是壬生浪士组的成员！我看咱们俩年龄相仿，以后就叫我平助好了。”
　　如果他不说他是壬生浪士组的人，或许我根本就不会去记这个名字。现在想想，我真的不知道那时候我自大和清高的资本是什么。
　　“我叫千叶千织。”
　　我说了谎，但在那种时候如果报上自己真正名字便会被认出身份，那如果传到我老爹的耳朵里，就又会在家中掀起一阵波澜。
　　此外，壬生浪士组是幕府一派，如果想更加了解他们，只能冒充成普通浪士了吧。
　　我还要继续往下编的时候，又有两个声音同时出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这里是怎么回事？你们…”
　　“平助，你又在胡闹什么！”
　　说来奇怪，那一瞬，我感觉这两个声音我都很熟悉。
　　训斥平助的正是我五天前在医馆初识的土方岁三阁下；而那个带着几个武士上前询问的正是中纳言家的家臣宫本左门见久阁下，我的剑道师傅。
　　这种相遇真是让人---不知所措。
　　“你是…”土方先生认出了我。
　　“哦哦，土方先生！”平助见到土方先生更是来了精神，想要把我介绍给他，完全忘记了此时他自己的处境。
　　“土方先生。”我微微点了下头便看向宫本君。
　　“怎么回事？”宫本君轻声问我，又用眼神拼命打量一言不发浑身散发凉意瞪着眼前人的土方先生和丝毫没有任何觉悟还依然说个不停的平助。
　　“哦，没什么事。几个浪人挑事打架被收拾了一顿罢了。”我轻声对他说：“走吧走吧。”
　　“土方先生！你又是到了半截才来嘛！你是没有看到刚才那三个浪人围着龙之介，要不是有千织君在啊…哎？人呢？”
　　我拉着宫本君三步并做两步的离开了是非之地，背后还有点脊背发凉。听着平助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已经不知道以后要怎样面对土方先生了。
　　“你这是在闹哪一出啊？”宫本君在走了一段路以后忍不住问道。“我的公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大纳言大人和家主交代啊！”
　　“没事啦，宫本君！”我赔笑道：“这不是没事么~”
　　“德影公子，我不只是您的剑道师傅，家主更是让我保护您的安全。您出来玩也要照顾一下我们的心情啊~”
　　“好拉，放心吧宫本君。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我只要给我老爹一个人添乱就够了！”
　　宫本君听了后半句话微微皱眉，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只是，您的身份不要在他们面前曝光就好。那些浪人，在京都可是有个不怎么好听的称呼。”
　　“哦？你是说壬生浪士组？我倒是没听说。”
　　“您平时不出家门自是不知道市井上的事情。然后突然一出门就会出大事。”
　　“宫本君你还真是越来越唠叨了。”
　　“唠叨？”宫本君皱眉，非常讶异的看着我。“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说这样的词汇的？”
　　我一惊，突然意识到这是几天前听到冲田先生形容土方先生的词汇。而这种词，从来没有从我口中说出过。我在家里只会说一些“之乎者也”般的装模作样的词和古板拗口格外符合句法的句子以及为了显示身份而刻意表现出的矫揉造作的语调和姿态。
　　“唠叨”这种市井上普通人家所用的词语，是我可望而不可求的。或者说，那份普通，那份最为平民化的东西是我不能奢望的。
　　“啊~不是。没什么。你继续说，什么称呼？”我连忙打断宫本君的话，生怕他继续问下去。
　　“哦，您说那个啊。就是‘壬生狼’。是个很可怕的称呼吧！”
　　“‘壬生狼’？”我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短短几天我认识了四个（如果那个名叫龙之介的蓝发少年也算在内的话）浪士组的成员，如果说他们是狼，我并不认为这是真的。
　　“他们在京都的风评真的很差。如果以后他们一直都在京都驻扎，还真不知道会怎样。”
　　这就是天皇所属官员以及他们家臣的现状。是德川幕府统治200多年的现状。
　　但我认为，就算他们的势力真的发展壮大，也不会扩展到整个京都吧。毕竟，京都还是天皇所在的都城。
　　“宫本君。请你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中纳言大人，更不要告诉我父亲。”我诚恳的说。这份诚恳倒是真的，如果今天的事情被我那老爹知道，可能在未来的三个月我都不能再出门了。
　　“德影公子，您真是特别呀。”宫本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答应帮我保守秘密。
　　“宫本君，你说什么？”我不明所以的问。
　　“不知道…”
　　“宫本君！”我紧跑了两步才跟上突然加速的宫本君。这个人怎么回事，好像突然生起了闷气。
　　跟着越走越快的宫本左门见久阁下，我也马上就回到了家。
　　而本来出来买团子的目的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