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树旁的山茶花》拉蒙维多

2、浪士组

　　那是文久三年，京都街巷到处都流传着关于“壬生浪士组”的传闻。

　　我的本名叫泉德影，家中世代为官，是天皇忠实的走狗。我生在京都，长在京都，到了19岁，不要说离开京都，甚至都没有接触过京都人以外的人。多少人羡慕我的出身，虽然是在德川幕府统治时期，但是家中却照样受领天皇的俸禄，过着不折不扣的混吃等死的生活。
　　真正让我的生活开始改变的事情发生在我20岁的时候，在那一年，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贵人，从那时起，我懂得了何为反抗、如何坚守。
　　那是在樱花盛开的春季。趁着父母亲走访江户的时候，我可以好好的过几天自己想要的日子。天气尚早，街上却聚集了不少人。我趁在家中尚未从睡梦中醒来的表妹察觉之前，鬼鬼祟祟的遛出了家门。
　　我走马观花般的走在京都繁华的街道上无暇顾及周围的店铺和花草。紧紧抱着手中的小包袱便向五条路跑去。
　　我要去的是处在五条路的“兰方医”西条家，而我实际要见的则是兰方医的女儿鹤鸣子小姐。虽然家中一直想让我迎娶同为藤原氏的西园寺家的表妹，但是我心仪的却是这位兰方医的女儿。
　　到了西条家时，正堂已经聚集了一些病人。而家仆看见我的时候似乎也非常恭敬的直接告诉了我小姐在后院给病人拿药。
　　“拿药？”我心中暗忖，从什么时候起鹤鸣子小姐开始做起这件事情的？
　　想着、想着我已经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后院。
　　转过回廊，我似乎听到了一个清亮而又带着戏谑的声音说着让人心惊的话。
　　“怎么会是那个不治之症呢，那种会死人的病可不会出现在浪士组里面哟！”
　　会死人的病？还有浪士组？
　　我停住脚步，虽然觉得听别人壁角不是好事，更是有失身份，可是这个声音加上这句话，深深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你不要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总司！”又是一个新的声音，对比之前那个，这个人的相对沉稳，说话没有感情波动，但却带着微微的怒意，而训斥的语句却充满了对于他人的关心。
　　他们是浪士组的人么？
　　“好啦！土方先生总是这么唠唠叨叨的，我的耳朵都觉得要命。”或许这个略带天真，略带戏谑的声音正是属于那个被称为总司的人。
　　唠唠叨叨？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还真是过分呢。
　　“哼，如果什么时候你不是每天都在我面前咳嗽，我就不会管你了！”那个沉稳的“唠唠叨叨”的声音再度响起，已经染上了愠怒之色。
　　“讨厌啦，土方先生~可能只是风寒啦，风寒！或者是对京都的花儿不适啦！”
　　这样的语气，难道不是在推脱掩饰？
　　那个被称为“唠叨”的声音再没有响起，想来应该已经气结了。沉默之时，我正要往前走，突然听到了鹤鸣子小姐的声音。有些时候我在想，或许是因为这个声音我才越发喜欢鹤鸣子小姐，也是因为这些神秘的声音，我才对于那个纷乱时期逆流而来的组织产生了一种执念。
　　“冲田先生，土方先生绝对是为了您的身体考虑。请您自己也要为自己负责啊！”
　　“阿拉阿拉，怎么连小鹤小姐也是这般唠叨了。你就放心吧，我什么事情都没有的，在在京都没有站稳脚跟之前，我怎么能病倒呢！”
　　“既然您到我们家来看病，我也有责任照顾您吧！请您一定要按时用药！土方先生，请您一定要监督冲田先生，不然他一定会乱来！”
　　其实，我从来没有听过鹤鸣子这般强势的对别人说话，话中那么多的“一定”，果真让人很不适应。可能，她真的很关心这个叫做冲田总司的人的病情吧。
　　“是啊是啊，土方先生一定会监督的。土方先生本身就是个大病毒，有他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还会染上其他病毒呢，早就被他吓跑了啊~”
　　“总司，你的话太多了！”好久都没有说话的土方厉声制止了后续的对话。“那么西条小姐，麻烦您了。”
　　“没什么。只要是浪士组的成员，我一定尽我的绵薄之力。”
　　真的是浪士组。
　　我悄悄后退了几步，然后啪嗒、啪嗒踢着步子，故意把腰间的环佩弄得叮当乱响，出现在他们面前。
　　现在想来，我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一念的想法，真的很可怕。
　　两个陌生人都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示。我也一样，见到两人的面容，和我脑海中的形象没什么太大差距，两人就像他们的声音一样，是那种可以让女人心驰的类型。
　　鹤鸣子小姐看着我淡淡的笑了，向我行了个礼，然后把我介绍给了两人。
　　“这位是经常光顾这里的泉德影公子，是泉大纳言家的独子。”
　　光顾？！
　　“大纳言？天皇的官员？”这是那个沉稳的声音。那个人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呀咧呀咧，天皇的走狗啊。怪不得总是来这里看病！”
　　看病？！
　　我也是一愣，不管别人背后如何评论我，在表面上还都是相当恭敬。虽然我对于那幅嘴脸早已看不惯，但是这两个人一上来就给我这么个下马威，让我更不习惯。
　　鹤鸣子尴尬的笑了笑，连忙接话道：“这位是浪士组的土方岁三阁下，这位则是冲田总司阁下。”
　　果然，怪不得他们当时的眼神带着不屑，原来真的是如同京都人流传的一样，是幕府的极大拥护者—浪士组的成员。
　　“我非常崇拜武士，虽然家中世代为官，但我现在只是领一个从六位下的虚职而已。而且，我没有生病！”
　　这句话是事实。生在文官家族中的我，从小对于武士有着近乎于执着的崇拜，无论他的出身如何，只要有优秀的剑术，有奉行武士道精神的决心，就是最优秀的武士。
　　而最后那句解释，着实笨拙的可以。
　　“那我还真不知道是要欣赏你对于武士的认可，还是要蔑视你的游手好闲呢！‘不生病’先生！”
　　“总司！不要随便讲话。”
　　之前说话的是冲田总司。冲田留着棕色的头发，那挽起的发髻，显得精神而且阳光。虽然我从他的话语中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份帅气。碧绿色的眸子炯炯有神，但却好像能看清你的每一处弱点一般。
　　而相比之下，站在他旁边的土方则更吸引我的注意。他留着黑色的长发，高高的束起，细长的凤眼中紫色的眼眸闪闪发光，就这样看着他的眼，仿佛要深深的陷下去，好像夜空，那么神秘，那样无边无际。
　　“不过既然是小鹤小姐的朋友，我也应该对他友好一些呀。你说是不是啊，土方先生？”
　　土方瞪了冲田一眼，没有说话。他似乎还在观察我，直到他把我的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为止，应该都不会放松对我的警惕吧。毕竟我家是天皇的走狗。
　　所以在我的第一印象中，对比说话刻薄的冲田总司，那个话不多但却盯着你像猫一样的男人，更让人感到害怕。
　　“冲田先生玩笑了。”鹤鸣子小姐掩嘴笑了：“我这个朋友完全没有一点儿世家子弟的觉悟呢！再这样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被除掉姓氏的。”
　　“那到未尝不可。反正我也没那么热爱我的姓氏。”我听了鹤鸣子小姐的话，顺嘴说出了不得了的混账话。如果被我那远在江户的父亲听到，恐怕是要背过气去了吧。
　　“又在说这种无聊的话了！”鹤鸣子小姐嗔怒道：“从您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决定了您的身份和未来，请不要再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了！”
　　“小鹤小姐不要提前下结论哟！”冲田总司打断鹤鸣子小姐的话：“一个人的出身并不能完全决定这个人的命运，人们都有一种力量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和身份。”然后，他的语气开始变得不着调起来：“比如说土方先生吧，小鹤小姐你能相信他是出身平民么？啊，石田村有名的富户土方家最小的娃，得意之处是对于村民发号施令收集草药然后做成秘制散药，接着挨家挨户到处推销自己家的独门秘方，可是俨然就是江湖郎中嘛~现在却成为了吊着双眼到处盯梢不法浪士的...”
　　冲田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因为他已经开始跑起来，而身后追着他不放的就是他话中调侃的对象。这倒是印证了他最后的那句话。
　　吊着双眼，到处盯梢。
　　两人就这样跑出了后院，叫喊声和笑声也就这样慢慢消失了。
　　鹤鸣子小姐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轻轻笑了。而我则是那么呆站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就是浪士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