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望爱人》阿耳戈

3、第 3 章

　　她在社交网站上跟陌生人聊天。她喜欢这种不受道德挟持只要自己愿意可以随时摆脱的对话。
　　跟见过面的网友很难再保持联系。甚至对他们在对话框里的问候或者留言感到负担，一句话也不愿再讲。对话的渴望随着彼此神秘感和自我安全感的消失而走到穷途末路。有从未见过却聊了很多年的网友。可以毫无顾忌，天马行空的讲话，同时不必担心有一天当你走在大街上，对方灵光一现认出在羽绒服里不穿胸衣的那个人就是你。
　　天气转暖的时候，她开始到马路对面的公园里晨跑。公园里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沿湖堆满表面粗糙，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石块。她有时会画这些石头。
　　立夏清晨，绕湖慢跑的时候，她看见摆在路边待售的盆栽。她跑过去，想着要买一盆仙人掌回家。
　　我想，这个很适合你。
　　这一年立夏的这天，一个满头汗水穿黑色运动服和蓝色跑鞋的男人半跪在她的左手边递给她一盆铜钱草。之后，她一直认为他们是因为今天早晨的偶遇才开始产生后面种种联系的。
　　后来，她在周日的早晨会在公园里遇见他。次数多了他们开始很自然的相互问候，运动完会在草地上坐下来分喝一瓶纯净水。她渐渐地了解到，他叫黎风，上班族，每周周日休息一天。她承认他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睿智，成熟但不沉闷，内心失落但保持积极。他们之间保持着比朋友远一点比陌生人近一点的距离，刚刚好的距离不附加疲惫和约束，产生一种微妙的依赖感。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个愉快的相识，所以这一次她没有逃避相知。他侧脸冷峻，双臂的肌肉健美，也许有机会她可以给他画幅画。
　　现在，她几乎每天都出去卖画，她要赶在夏天热起来之前为自己备够避暑的钱粮。王府井百货大楼前的广场上每天人流众多，是她的主要阵地。眼前的王府井大楼，红色的logo，巨幅明星海报，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LED彩色显示屏。穿着入时，妆容精致，搭配合理的女人不间断的进出其中。对面的公交车站牌下永远都有很多人伸长脖子侧身张望，人流一拨一拨的紧贴进站的车辆疾行。
　　每天有形形色色的人从她面前经过，每天有长相各异的人在她的位置前停留，她画他们的脸却记不得他们的长相。
　　华灯初上的时候，她收工回家。开灯，放下画架纸筒，工具包，随即躺倒在地板上慢慢的舒展四肢。打开电脑，等待的间歇，她冲上一杯咖啡，取过一包饼干。当她长时间看不到其他所有人的时候，会有时间空间是否发生跳跃的恍惚。她需要与人交谈。聊天的间歇她站起来给植物浇水。
　　铜钱草已经取代了仙人掌的位置。
　　剩余的夏天，用一个词来概括她的生活，就是——安静。
　　每个晴天的早上都会去公园。公园北侧有一条很长、全是红砖铺就而成的路，路两旁是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她第一次来这里就注意到它，那时候还是冬天，画过很多次的素描。现在她要用这个夏天剩余的时间画一幅水彩画。
　　如果天下雨，就窝在床上听雨声，或者撑把伞到空无一人的公园里散步，走到梧桐树下她有时会收起伞静静的听急雨打在宽厚梧桐树叶上的声音。
　　一个人的安静清清楚楚的被听见。
　　当她面对的只剩自己的时候，感受到孤芳自赏的可怜。无论是外在的举止言行还是内心的渴望和坚持，她一直拒绝被同化。曾经有人同她并肩作战，后来他们消失了，开始是数十个，接着是有好多人，好像就在一夜之间。到现在也许她才是真正走失的那个。也许她和千千万万的人没什么差别，各自走失在一片下了大雨的梧桐树下。
　　进入秋天的时候，林昊来看她。分别这么久，他依旧认真明朗。她给他取饮料，林昊就跟在她的身后。
　　你来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其实，我不确定你真的住这儿。
　　、、、、、、
　　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
　　你怎么生活？
　　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