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曾相见》时喻之

9、忽如初见09

　　顾应然把汤都喝干净了，鼻子上冒出了细密的汗，他摸了摸肚子，感叹了声：“好久没吃的这么饱了。”
　　“顾问单位不管饭？”闻问从碗里抬头，含糊不清地问。
　　“你指望人吃猪食吃饱？”
　　“……”不知道顾问单位的老总作何感想，反正闻问很有揍他的冲动，五星级酒店的伙食标准被眼前这个家伙称作“猪食”，那这碗面是不是应该淹死在锅里算了？
　　顾应然没理会闻问的一脸不屑，起身进了房间。
　　她瞅了眼时间，发现自己快迟到了，忙迅速地将碗里的面扫荡干净，把碗放到了水池里。
　　“你能自己把碗洗了吗？我上班要迟到了！”闻问朝房间方向喊。
　　“不能！”顾应然远远地回答。
　　闻问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刷起碗来。
　　顾应然换了身T恤牛仔，从房间出来，拿起闻问放在桌上的手机，递到她身前，说：“给你boss打电话请假，你下午的时间归我。”
　　“凭什么呀？”闻问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我给你介绍了工作，你都不打算回报一下我吗？”
　　“我和你说过谢谢了。”也许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弱爆了，闻问越说越小声。
　　“凭什么呀？”顾应然学起了刚刚闻问的语气，反问。
　　“那你说要怎么谢？”
　　“我已经说了呀。”他又晃了晃手机。
　　“Vivi会杀了我的。”闻问一脸苦恼，名片还在桌上摆着没有处理呢，无缘无故请假，Vivi指不定又找机会开了她了。
　　“怎么，怕得罪上司？”顾应然挑了挑眉，说：“我能让你进所，就能把你从Vivi手底下调过来。你怕得罪她，难道就不怕得罪我吗？”
　　“你！”闻问无语，只得接过手机，心想该找什么理由呢？她瞅了瞅他，可怜兮兮地问：“你就不能亲自出马和她打个招呼说差遣我出去办个事？”
　　“你确定要我开口？”顾应然笑得很……奸诈，是了，Vivi对他有意思全所都知道，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被蒙在鼓里。
　　闻问一把夺过手机，恨恨地说：“我自己来！”
　　Vivi的电话很快接通，闻问硬着头皮说自己拉肚子去医院了，向她请假。Vivi的心情似乎不错，竟爽快地答应了。
　　闻问如蒙大赦地收了线，见顾应然已经拎着她的包往门口走去，只得跟了上去。
　　顾应然开车在路上飞驰，闻问下意识地抓紧了安全带，轻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顾应然没有回答，脚下油门不减，七弯八绕后终于停在了一栋楼前。
　　“下车。”顾应然率先开门下车，打开后备箱，搬出了一个大箱子。
　　这栋建筑门口写着“博爱康复学校”，闻问狐疑地回头看了看顾应然，只见他黑超遮面，看不清表情，走到闻问身边后毫不绅士地把箱子塞到了她怀里。
　　“喂，什么东西，好重啊！”闻问搬的吃力，作势要往地上放。
　　“老实捧着。”顾应然回头，用声音制止闻问的行为。
　　大夏天的午后，除了一阵阵的蝉鸣外，其实挺安静。门卫显然被外面的声响惊动了，打开窗户向外张望。
　　顾应然朝门卫挥了挥手，门卫师傅笑着招呼道：“顾律师来了啊！”
　　门口的伸缩门缓缓打开，露出了能供行人通过的小门。
　　“严校长10分钟前刚走，我来给她打电话。”门卫师傅亲切地说道。
　　“林师傅，不用了，我就送点东西过来，没什么事，不用惊动严校长。”
　　顾应然和门卫师傅聊了几句后，转身将闻问怀里的箱子抱了过去，说：“走吧”。
　　闻问一边甩着胳膊，一边跟着顾应然进了楼里。
　　走廊上静悄悄的，闻问好奇地四下张望，见墙上贴了各种卡通画报，搞不清楚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学校。
　　顾应然熟门熟路地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口，示意闻问在外面等他。闻问点了点头，在走廊上站定，仔细地研究起了墙上的涂鸦作品。
　　这到底是只鸭子还是猪？闻问盯着那幅印象派画作，暗自猜测。突然感到好像有人拉住了她的包，她循着力的来源看去，惊得差点叫出声。
　　眼前是个面部表情扭曲、双手呈诡异姿势的小男孩，他扒拉着闻问的包，嘴里含糊地喊着：“姐姐。”
　　闻问将包紧紧抱在胸前，惊慌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小男孩嘴里还在不停叫着姐姐姐姐，并伸手拉住闻问的衣服。闻问吓得不知所措。
　　“君君，放手！”办公室的门打开，一个穿着全套灰色工作装的女士快步走了过来，拉开小男孩的手，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小男孩开始哭闹，原本有些扭曲的五官变得更加狰狞。闻问觉得她自己也快哭了，眼前的景象，让她觉得恐怖。
　　顾应然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凑到到耳边小声说：“没关系，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你镇定。”
　　闻问咽了咽口水，抬眼看了看他，心想我这不是镇定，是被吓蒙了好吗。她稳了稳心神，小声问：“他怎么了？”
　　“脑瘫儿。”顾应然看着被教工抱走的小男孩，神色严肃，“他们都是先天性脑瘫患儿，刚刚那个小男孩的姿势异常，就是脑瘫的表现之一。”
　　“门口写着康复学校，那这里住的都是脑瘫儿童？”闻问惊异地问道。
　　顾应然点了点头，说：“这里是仙台市慈善组织下设的脑瘫儿康复学校，设备和技术在全省都属先进，许多周边城市的脑瘫儿童家长慕名把孩子送来这里做康复训练。”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们所为这个慈善组织提供法律咨询服务，也会定期来这所学校做义工。”他看着闻问一脸钦佩的目光，笑了笑说：“要不要一起？”
　　闻问想答应，可想起刚刚那个小男孩的样子，又有些犹豫，“我怕我帮倒忙。”
　　顾应然嘴角依旧挂着笑，说：“不想跟我一起不勉强，下次让Vivi带你来好了。”说完，迈开步子朝前走去。闻问恨恨地把包重新背回背上，跟了上去。
　　顾应然停在了最大一间教室门口，回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闻问，笑了笑，推开门，里面立刻传来孩子们的哭喊声。
　　闻问扒着门，探头看了看里面的状况。十来个孩子被安置在不同的器械上，有的被绑在像门板一样的铁床上，缓缓竖立站起；有的手脚绑在一个可摇动的圆板上，四下晃动……总之，都是借助外力强制帮助孩子运动手脚的玩意。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肌肉无甚力气，每次站立和晃动都显得很痛苦，一些稍大的孩子还能咬牙坚持，许多年幼的孩子就只能哭的涕泪横流，哭天抢地。
　　闻问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见顾应然已经站在器械旁，帮助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在跑步机上慢速行走。小男孩的腿不能自由控制，每次抬腿都需要顾应然帮忙，不过几分钟，顾应然和那个小男孩的衣服都已被汗浸湿。
　　看着看着，闻问的恐惧感竟然在慢慢消失。眼前的这些孩子，虽然没有得到老天的眷顾，却依然没有放弃希望，他们咬着牙，用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来一点点追回被命运夺走的健康。也许现在他们的手脚还怪异地扭曲着，可谁能断言，在几年甚至十几年后，他们不会正常地走入人群，享受美好的生活呢？
　　不知为何，闻问的眼睛有些酸酸的。透过那些流着泪水和汗水的孩子，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她把包放到了墙边凳子上，走到一个教工身旁，轻轻地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一头大汗的教工看了眼闻问，思考了一会，问：“你会讲故事吗？”
　　“讲故事？”闻问有些没明白过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教工指了指躺在一旁休息的一个小女孩，说：“她刚做完一个回合训练，你去给她讲个故事逗她开心，过一会我再给她做下个训练。”
　　闻问点了点头，跑到小女孩身边。
　　这是个五官正常且长得十分可爱的小姑娘，两个眼睛亮的就像黑曜石一般，眼角还挂着泪，小脸通红，额前的头发早已湿透。
　　闻问心想，她爸妈要是看到她这模样该多心疼啊。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闻问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询问。
　　小女孩眼睛盯着闻问看了一阵，一声不吭，满脸戒备。
　　“我叫闻问，我会讲好多好多的故事哦，你要不要听？”闻问没哄过小孩子，只得开门见山地讲故事：“从前有个城堡，里面住了个美丽的公主，她的名字叫做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我早听过了。”小女孩突然开口。
　　噗嗤，不远处的顾应然听到小女孩的话，忍不住笑出声。
　　闻问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他忙收起笑脸，一本正经道：“你继续，继续。”
　　小女孩眼珠子机灵地转了一圈，再次开口：“我要听上次顾叔叔说的那个变形金刚。”
　　变形金刚？这下闻问有些犯难，她根本没时间看电影，只知道有变形金刚这么个东西，但不知道具体内容啊，难道瞎编？
　　见小女孩期盼的目光，闻问灵机一动，问：“变形金刚是不是很厉害？”
　　“恩。”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是他后来被奥特曼打败了。”闻问开始胡诌，“你要不要听奥特曼的故事？”
　　“真的吗？奥特曼这么厉害？”小女孩天真地问。
　　“那当然，奥特曼打败了好多怪兽和大坏蛋呢。”
　　“我要听！”小女孩激动地拉住闻问的手，说：“闻问姐姐，你给我讲奥特曼的故事好不好？”
　　“咳咳”顾应然憋着笑，用拳抵着嘴咳嗽了两声。
　　闻问不理会他，学者小女孩的语气说：“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冬冬。”小女孩期待地看着闻问。
　　“原来你叫冬冬啊，好可爱的名字啊！”闻问揉了揉她的头发，开始讲起奥特曼打小怪兽的故事。
　　教工过来的时候，闻问正讲到奥特曼被打倒后不放弃，最后把小怪兽打得落花流水。冬冬听得很认真，见教工准备把她扶起做复健时，她拉住闻问的手不肯放，带着哭腔说：“姐姐，我还要听奥特曼的故事。”
　　知道复健的痛苦程度，闻问握住冬冬的手，说：“好，我再给你讲一个奥特曼的故事，可是你也要乖，你要听老师的话做复健，要像奥特曼一样勇敢，好不好？”
　　冬冬委屈地看了看闻问，又看了看教工，瘪着嘴，说了声“好”。
　　教工向闻问投来赞许的目光，示意她继续讲故事。
　　闻问又绘声绘色地开讲，冬冬开始还很配合地听着，可随着复健动作强度的增加，她开始哭闹。
　　闻问只得反复安慰她，帮她擦着眼泪。可面对身体的疼痛，那些话显得尤其苍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冬冬痛苦地哭喊，却什么也帮不了。一瞬间，她的眼泪涌到了眼眶。
　　顾应然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背，拉着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