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曾相见》时喻之

4、忽如初见04

　　瞧了瞧电脑下方的时间已将近4点，闻问赶忙下机。她回宿舍痛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把积攒了几天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洗了一遍，还难得奢侈地去食堂二楼点了两个小炒。吃完收拾妥当她就出发去沁园公寓。
　　上课半个小时后，闻问发现秀敏脸色苍白，摸了摸她额头，发现发烧了。她赶忙叫来印太太，印太太匆忙带着秀敏去医院，对闻问抱歉地说提前下课，不过钱照一个小时支付。闻问自然没有理由拒绝，而且这么一来，她有充足时间去酒吧，于是慢悠悠往站台走去。
　　这个偏僻幽静的高档小区环境实在不错，简直一个森林公园，路边的树木枝繁叶茂却又修剪整齐，路灯的光线从树叶间隙铺撒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微微青草香，沁人心脾。
　　从花园小径拐上大道后，迎面驶来一辆车。虽是近光灯，可被直直地照着还是让闻问皱起了眉。她一手挡着眼睛，身体尽量往路边靠。可那车似乎没有快速驶过的打算，灯光缓缓拉近。车子在距离她两三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一个男人打开驾驶室门。闻问纳闷地看了看他，由于逆光，只能大概看个身形。虽然在漆黑的夜晚被一辆来路不明的车子拦住了去路，闻问还是没觉得有多害怕，她对这个小区的安保措施很有信心。于是，她抬起步子，打算绕过车身继续向前走。
　　下车的男人快步走到闻问面前，站定。
　　没有了车灯明晃晃照着，闻问一抬头就看清了他的脸。有点眼熟的陌生人。
　　见闻问疑惑的目光，他笑了笑，说：“我是昨天那个司机”。
　　闻言“哦~”了一声，然后似是明白过来，指着车道：“我把你车撞坏了么？”说完还挠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继续说：“可我记得我没有碰到你的车啊！”开玩笑，虽然她对车没啥了解，可也知道什么叫BBA，把它们磕磕碰碰了，她可赔不起。
　　男子见闻问显然会错了意，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你不要紧张，我不是来找你赔钱的，昨天是我驾驶时没有尽到注意义务，导致你受伤。本想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的，可你跑的太快。”
　　原来如此，看来昨天她一脸鼻血的模样是挺瘆人的。“我没事，你的车没有撞到我，我脸上的血是鼻子太干流鼻血，和你没有关系。”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他停顿了一下，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递给闻问：“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什么不适，随时可以找我。”
　　闻问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原来这个男人是个律师，名字还挺文绉绉的，叫顾应然。
　　她笑着说了声好，收起名片，准备闪人。
　　顾应然开口：“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知道你叫什么？”
　　闻问一愣，心想这律师还真较真，“闻问，师大学生。”
　　“是闻一多的那个闻吗？”顾应然问。
　　“恩，闻一多的闻，问题的问。”
　　“那好，再见，闻问。”
　　“再见。”
　　规律的生活，快得就像被上帝之手按了快进，不过轻轻一点，已溜了一月有余。晚上9点，在灵洲已是老婆孩子热被窝的节奏，可在这座城市里，夜才刚刚开始。
　　安妮有个培养了多年的爱好——看小说，从琼瑶时期的梅花三弄到90年代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再到现在铺天盖地的网络小说，她通通没有错过。在博览群书的基础上，她给酒吧取名 “夜色”。这个名字到底是她浸淫文学多年滋生的产物还是拿来主义的结果，闻问不作评论，不过就酒吧的生意来看，这名还挺招客的。
　　一轮自选歌曲唱下来，酒吧里已座无虚席，带着耳麦微敞领口的服务生穿梭在圆台卡座间，忙得挺high。
　　闻问和乐队师傅上了二楼露台稍作休息，鼓手阿杰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两口。
　　“哟，这牌子——”，贝斯手全哥拿起阿杰扔在桌上的烟，“啧啧”两声，笑得不明所以，说：“你小子发财了？”
　　阿杰没有立刻回答，慢悠悠地朝面前吐了个烟圈。“上周接了个活，给杜少组的趴表演了一晚，这是趴上客人赏的。”
　　“东城那个杜少？”全哥语气中包含的内容很丰富，暧昧轻佻。
　　而阿杰回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勉强可以用网络流行语翻译成“你懂得”。
　　不同于闻问单纯大学生的身份，阿杰、全哥他们虽然年纪不大，却已在社会上混了不短的时间。阿杰所说的那些趴，闻问没有参加过，不过有所耳闻。虽然每次安妮都说的点到为止，可闻问不傻，那些游手好闲的富少组的聚会，通常少儿不宜。
　　碍于闻问在场，阿杰他们没有细谈，扯了几句就把话题带上了诸如最近股票涨了不少，赚了一个月房租等等。
　　闻问很识趣地借口喝水下了楼。
　　台前左侧角落的圆台上是两个常客，一对北漂小夫妻。闻问的场，他们十有八九都会来捧，每次那个男人都会给身边的姑娘点一首红豆。这首歌背后有着他们怎样的故事，闻问不知道，也不好奇。对她来说，唱一遍，意味着收入又能多一些。在这个酒吧里，以这种姿态，她不指望认识任何可能在阳光下再次相见的人。她希望，“夜色”和她的大学生活，泾渭分明。
　　她朝桌前的两人微笑致意，转身进了后厨。
　　看来今晚生意真好，安妮竟然亲自操刀在切果盘。见闻问进来，扯着嗓子吼道：“来来，吃个草莓润润嗓，这可是原生态农庄现摘的，贵着呢。”
　　闻问接过一个咬了一口，说：“什么好事把你给乐的？”
　　安妮没有出声，只是从兜里拿出歌单，递到闻问面前。
　　闻问一看，18桌不知来了哪个土豪，8首点歌他包了7首。
　　“外地来的，目测带着小三度假来了。”安妮一脸笃定，“男的四十上下，无名指带着硕大一个金戒指，女的横竖不超过二十，那腻歪样，不是小三我立刻把夜色关门结业。”
　　“得，你赌咒发誓也不用拿我饭碗做赌注啊，我信还不行么。”闻问一眼扫了遍歌单，问：“土豪不是爱包场么，怎么还有个豁口？”8首里有1首是23号桌点的，是Beyonce 的I was here。
　　“因为他长的像我初恋，我特批。”闻问差点没喷出来，又看了遍歌单，说：“你初恋品味不错，来酒吧点了首联合国公益歌曲，我给他点32个赞！”
　　中场休息结束，闻问和乐队回到台上。
　　键盘手翔哥白天在婚庆公司做司仪，所以暖场报幕都由他负责。他舌灿莲花地恭维18桌的土豪，把他夸得很熨帖，身旁的姑娘笑得也很灿烂。如安妮所说，那个姑娘顶多二十，年轻朝气的脸上顶着浓妆倒也不难看。
　　闻问一口气把土豪点的7首歌给唱了个遍，期间土豪和小萝莉怎么腻歪的，她没有多留意，她其实很好奇23号桌安妮的“初恋”长啥样，奈何灯光都聚焦在18桌，她有心无力。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首，追光灯终于落到了23号桌。
　　一个年轻男人，套了件黑色的宽松卫衣，脸上架了副黑框眼镜，衬得肤色很白。也许是嫌追光灯太过耀眼，微眯了眼。
　　这不是那个谁么？！
　　虽然闻问顶着个大浓妆，可还是在看清顾应然的那一刻慌了一下。顾应然倒是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只是淡淡地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认出我了么？闻问心里忐忑地想着，印太太家挺保守的，要是知道她在酒吧驻唱，指不定就炒了她了。
　　闻问几乎盯着他出了神，直到身后的全哥咳嗽了一声，她才意识到前奏已缓缓响起。
　　闻问收敛心神，开始唱。唱着唱着，她倒也没开始那么害怕了。反正他也未必能认出自己，即使认出了，相信这位律师应该不会无聊到告发自己。当然，如果他不幸这么做了，那么也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再找就是了。
　　这么一想，闻问心底释然了，唱的愈发投入。
　　一曲终了，她再次望向23号桌，惊奇地发现桌前已空无一人。顾应然，无声无息地走了。
　　闻问舒了口气，回到后台卸妆。
　　安妮在一旁沉思。
　　“你在思考人生么？”这么安静的安妮让闻问有些不适应。
　　她看了闻问两眼，悠悠道：“我在想，我高薪请你来到底值不值。”
　　“怎么说？”
　　“本来我是挺看好你的，不过今天那个长得特像我初恋的男人竟然在你唱完之前就离开了。由此，我对自己的鉴赏能力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安妮说的一本正经。
　　“我很开心你能客观地对你的鉴赏能力进行重新审视，不过，你连我都质疑就显得误伤太大了。这样吧，你可以和隔壁酒吧老板娘一起去探讨一下这个问题，有结果了告诉我一声。”
　　隔壁酒吧想挖闻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安妮闻言忙赔笑道：“哎呀，跟你开玩笑呢，怎么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呢。来来来，你辛苦了，等我给你再去拿几个原生态无污染的草莓润润嗓。”
　　安妮闪出了后台，闻问一边卸着口红，一边琢磨，难道自己的唱功真的降了？不管怎么样，闻问还是期盼顾应然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了。
　　不过天不遂人愿，连着一个礼拜，顾应然天天光顾夜色。他每次都是一个人来，挑角落里的23号桌，静静听歌。一开始，闻问还有些忐忑，时不时会借着灯光偷偷观察他。多数时候，他都没有看着舞台，而是静静地发呆，眼神有些涣散，不知在想什么。偶尔，他也会点一两首歌。但常常，没有唱完，他就走了。
　　闻问对他的行为有些不解，甚至想过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可每当有这个念头闪过，她本能就会拉回自己，实在没有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