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海市蜃楼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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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律师把复印的当年交通肇事案子的判决书放到顾应然面前。
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虽然时间久远，但那份判决书的内容他却依然记得十分清楚，如同被烙铁狠狠地烙在心里。
顾应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吴律师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良久，顾应然抬头看着他，说：“我要见朱建国。”
吴律师似乎早有准备，说：“明天早上9点，我在第一看守所等你。”
“好。”他扔下这个字后便离开，关门的瞬间，吴律师不由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9点，吴律师准时到达看守所的时候，顾应然已经在接待大厅坐了半个小时。吴律师在接待处出示了律师证和委托书，办理了会见手续后带着一声不吭的顾应然进了会见室。
由于是重刑犯，朱建国戴着手铐脚镣缓缓地挪步进来，还未在约束椅上坐定，他便急急问：“吴律师，我检举揭发的事情核实了吗？能构成重大立功吗？”
“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昨天你说的内容不够详细，核实的可能性不大，但我回去后和顾律师商量了下，觉得还是有一定价值，所以我们今天专程再来和你谈一谈，争取拿到对你更有利的线索。”吴律师半真半假地说。
朱建国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攀住了栅栏，激动地说：“你们问，我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吴律师示意他冷静，转身拍了拍顾应然的肩，轻轻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顾应然点了点头，他走到离开隔离栏一米的地方，盯着朱建国看了一会。不知怎么，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龙勃罗梭的天生犯罪人理论。他原本对这个观点是持有保留态度的，可现在看着朱建国扁平的额头、隆起的眉骨、深陷的眼窝以及参差泛黄的牙齿，他深深地对龙勃罗梭表示认同。
“你要检举的人叫什么名字？”顾应然开口。
“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朱建国急急地反问，似乎不太信任眼前这个年轻的律师，他向吴律师投去质疑的眼神。
吴律师喝了口水，无甚表情地说：“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作势就要起身走人。
朱建国急了，把脸贴到了栏杆上，大叫：“吴律师你别走，我说我说。”
吴律师坐回了凳子上，示意他开始。
“我要检举我表哥，他叫刘成，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朱建国想了想，说，“具体多少年我记不清了，当时他不学好，整天跟一帮混混在一起，我大姨费了好大劲把他塞进了国营厂开卡车，那时可是个肥差啊，落那小子头上了。”
“说重点。”顾应然有点不耐，眉头微蹙。
朱建国撇了撇嘴，刚想出声质疑，瞧见坐着的吴律师一脸严肃，便又识相地继续说：“他学开车学了有一年，好不容易拿到驾照，给厂里开了不到三个月就撞死个人，据说他是大晚上开出去拉私活的路上出的事，厂里当然不肯赔钱，刘成家为了给他谋这个工作几乎已经倾家荡产了，哪里还酬的出钱赔死者家属，于是他被抓进去坐了三年牢。”
“哎，好好的金饭碗就这么砸了，原本以为他这辈子也算完了，没想到三年不到就从里头放了出来，整天游手好闲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有的人居然穿金戴银、山珍海味。起初我还以为他又混起了□□，后来看看他整天窝家里吃吃睡睡打打牌，不像是出去打打杀杀的。有一次他请我吃饭，我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发财的路子，也带带兄弟。当时他几杯酒下肚，有了点醉意，就漏了一嘴，说是一条人命的钱。”
顾应然深吸了口气，说：“他原话是怎么说的？你想清楚了。”
朱建国调整了一下坐姿，一脸笃定地说：“我这人虽然没啥文化，但也知道人命关天，他这么一说，我当时就吓得酒醒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你以为我真是不小心撞死个人进去的吗？告诉你，老子那是故意撞死他的。’我当时一个激灵，问怎么回事。他又说：‘有人出了一笔钱，让我要了那人的命。’我当时胆小，说：‘杀人不是要偿命的吗’。刘成就教训我：‘是不是故意撞的只有天知地知，我一口咬定是不小心撞的，撑死就是个交通肇事。里头蹲个几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还白挣了一笔横财。’”
“谁让他撞的？”顾应然问，语气森然。
朱建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这个他死活没肯说，只告诉我那笔钱有一万多。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吴律师应该清楚，那个时候，万元户都是稀罕货啊，他手里握着这笔巨款，还不得天天山珍海味了嘛！”
“刘成有没有提及那人买凶杀人的原因？”顾应然不死心地问。
“这个他没说，估计他也不知道，谁买凶杀人的时候还交代前因后果啊，不是找死吗？”朱建国讥笑出声。
顾应然闭上了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揍人的冲动，良久，他问：“那个被撞人的家属呢？”虽然知道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意料之中的，朱建国不以为意道：“这我哪知道，我只隐约记得那个被撞的似乎姓顾。你们不是律师吗，这个应该能查到吧？”
“刘成的事情你以前怎么没说？”
“哎，我说你脑子没问题吧，我老表杀人，我到处嚷嚷？你以为我缺心眼啊！”话说出口，朱建国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有求于人，于是赶紧打圆场，“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不是为了保命嘛，而且他本来也没几天好活了，早死几天还能就我一命，想想他也应该没啥怨言。”
顾应然上前一步，抓着栏杆问：“刘成现在在哪？”
朱建国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律师虽然无甚表情，但他的语气却像是要吃了他似的，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往后坐了坐，说：“去年查出来得了肺癌，我被抓的时候他还在医院躺着呢。”
“他还有什么直系亲属吗？”
“老婆早死了，有个女儿，叫刘岚，不过有也等于没有。”朱建国叹了口气，说，“是个‘冰妹’，常年不着家，和一帮毒贩混在一起，还未成年的时候就是戒毒所的常客。”
“报应。”顾应然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按照朱建国给出的线索，他俩马不停蹄地去了医院，却得知刘成一个月前已不知所踪。主治医生恨恨地说：“我们也在找刘成，他还欠着医院一大笔治疗费呢。”
“他的家属呢？”吴律师翻看着刘成的就医资料，肺癌晚期，估计是命不久矣，得尽快找到他。
“说来也真是奇葩，刘成在医院住了有三个多月，他女儿就来了一次，交了1万块钱后就再没露过面。刘成前后做了几次化疗，竟然也没个亲戚朋友来探望。”
“他有没有留下家庭住址信息？”顾应然问。
“他留的就是身份证上的住址。”医生把刘成的身份证复印件递给顾应然，说，“这个地址我们已经派人去看过了，确实是他的家庭住址，可是家里根本没人，据周围邻居说刘成住院后就没回去过。”
“有他家属的联系方式吗？”顾应然不死心地询问。
医生摇了摇头，说：“起初她女儿留了个手机号在这里，后来我们院打了几次催款电话后，这号码就成空号了，估计是换号了。”
一无所获地从医院出来，顾应然有些心烦气躁，他狠狠地踹了车轮胎一脚，惹得汽车狂叫，“干什么呢？”一旁的保安指着他。
吴律师赶忙向保安道歉，说他心情不好。保安见他踹的是自己的车，语气缓和了下来，说：“哎，小伙子，医院这地方天天都是生老病死，看开点吧。”
吴律师笑着跟保安打了个招呼，驶离了医院。
“不行，我得去刘成家看一看。”顾应然出声，这么重要的线索不能断在这里。
吴律师知道多劝无益，于是去了刘成身份证上的地址。那是个非常老旧的小区，小区门洞甚至连防盗门都没有，墙上的涂料早已泛黄剥落，密密麻麻地印着牛皮鲜小广告。楼梯间的灯也坏了，十分昏暗。
他们来到了二楼刘成家门口，门把手上已积了不少灰，门缝下胡乱地塞着许多颜色鲜艳的宣传单，看样子确实很久没人来过了。顾应然使劲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丝毫动静。他又连续敲了一会，对门的一个老头不满地开门，呵斥道：“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吴律师连忙道歉，掏出名片递给老人，说：“老人家，我们有事要找201的主人，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老头眯着眼看了名片上的内容，自言自语道：“律师？”他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两人，见他们西装笔挺，打扮讲究，倒挺像那么回事的。他想了想，说：“你们是医院请的律师吧？听说他欠了医院不少钱跑了。哎，也是作孽，现在的医院还真不是老百姓去得起的，1万块眨眼功夫就没了。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换了是我也不会回来，不然不是自投罗网么。”
“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吗？”吴律师笑着问。
“他老婆早去世了，有个女儿，不过好多年前就不住这里了，刘成一直是独居的。”
“您能联系上他吗？”
“他从不用手机，家里也没装电话。”老人答。
“那您知道他还有哪里有住处吗？”
“这我哪知道。”老人语气有些不耐烦。
“您能联系上刘成的女儿吗？”吴律师不疾不徐地继续问。
一路对答如流的老头突然顿了顿，满面防备地说：“欠你们医院钱的人是刘成，又不是他女儿，你们找他女儿做什么！”
吴律师伸手从包里掏出100块钱，递给老人，笑着说：“是这样的，我们不是医院的律师，而是刘成的一个远房亲戚的代理律师，我们的委托人立了封遗嘱，想将部分财产交由刘成先生继承，这中间有份文件我们需要刘成先生本人签字确认。这样吧，您如果有刘成的消息，麻烦一定给我打个电话，这钱就当是电话费。”
老人听得似懂非懂，但依靠多年法制节目的熏陶，大概明白了是有人要给刘成钱，需要刘成签个字。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做做也不打紧，他接过吴律师手中的100元，说：“我可以试着帮你联系，但是不保证能联系上。”
吴律师了然地点头，说：“我明白，多谢您了。”
两人回到车上的时候，顾应然仍然一副不甘的表情。吴律师拍了拍他的肩，说：“相信我，两天之内，一定会有刘成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海市蜃楼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