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曾相见》时喻之

26、海市蜃楼06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闻问在所里的日子还算顺遂，特别在顾应然的团队，虽然工作量巨大，但大家齐心协力，战斗力惊人。而且，经过上次事情之后，vivi对她不再刁难，甚至有些避免和她的正面接触，行政部有什么事情都是让Ada来通知。碰巧遇到的时候，她也把闻问当空气一样地视而不见。当然，伪装再好，眼神里的敌意还是会时不时散露出来一些，不过闻问也当做没有看到。
　　中午和安安一起吃饭的时候，安安后知后觉地八卦：“哎，最近一直醉心业务，都没精力八卦，据Sofia说你现在的boss有新欢了？”
　　“恩？”闻问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安安问的是顾应然的八卦。对于vivi，她可以无视，但面对朝夕相处的舍友，她内心还是很想知道安安的想法的，但又不敢直截了当，于是试探道：“你很关心？”
　　“关乎男神归属，我当然关心。”安安正为错过八卦第一时间而懊恼，听闻问的意思，似乎知道不少，于是继续挖料，“快，说给我听听。”
　　闻问想了想，到底还是选择了迂回的方式：“是个很普通的姑娘，长得一般、学历一般、性格一般、家世也一般。”
　　闻言，安安停止了吃饭的动作，盯着闻问好几秒才开口：“哎闻问，这话说的有点酸啊，怎么听起来后面就得来一句‘凭什么是她啊’！怎么着，你也觊觎你boss啊？”
　　“我只是在客观地描述。”闻问说。
　　“你哪来的消息，靠不靠谱啊？”安安一脸不相信，“明明听她们说光看背影就是个身材火辣家世优越的姑娘啊！”
　　闻问答：“你别管靠不靠谱，我就问你，如果他找的姑娘是个各方面条件都很普通，就跟你我这样的，你作何感想？”
　　“作何感想？”安安两眼放光，“赞她一声‘人生赢家’，有机会向她请教点经验。”
　　闻问不理她的夸张说辞，继续问：“那你会恨那个抢走男神的姑娘吗？”
　　安安想了想，说：“恨肯定谈不上，顶多有点羡慕嫉妒吧。好东西嘛，是人都想要啊，自己得不到看到别人得到了，多少会有点不平衡吧。人之常情嘛~”
　　“那你觉得他们这样的组合会长久吗？”闻问追问。
　　安安思考了一会，又看了看眼前太过认真的闻问，说：“我觉得你不正常。”
　　闻问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十分心虚，心想难道法学院毕业的人都这么能明察秋毫？她无甚底气地开口：“怎么不正常了？”
　　安安放下筷子，伸手拍了拍闻问的手，安慰道：“我能理解男神被收走后粉丝的低落心情，但也不至于句句话都盼着人家分这么狠吧！”
　　闻问明白安安是误会了，但她暂时不想解释，她只问：“难道你不觉得两边实力相差太悬殊的感情或者婚姻是不会长久的么？”
　　“欧，这个话题我还真仔细考虑过。”安安开始授课，“青春期的时候，我觉得真爱无敌，只要有爱一切都不是问题，谈什么阶级家庭都嫌俗。但是上了大学学了坑爹的法律后吧，我感觉自己冷静客观了许多，太多的案例告诉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门当户对的规矩还是有道理的，毕竟爱情不能等同于婚姻，爱情可以无所畏惧无所顾忌，但婚姻牵扯到了爱情之外的太多东西，比爱情功利了不是一点点，它更像是多方因素博弈的结果，而爱情只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也同意如果在其他方面相差太过悬殊，即使修成正果，也是脆弱的是吗？”
　　“恩，这是我一年前的想法。”安安答。
　　闻问一愣，问：“这么说，现在的想法又变了？”
　　安安点了点头，继续展示她的心路历程：“我依然觉得上面的观点是正确的，但这仅仅是种不带感情色彩的统计学分析而已。也许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是要比门当户对的脆弱，但不代表前者一定不幸，后者一定幸福。统计学这玩意看似给了大家一个理性的参考，但其实都是个屁。就跟医学一样，一个手术，医生告诉你成功率99%，但其实，落到每个人身上的时候，不是100%就是0%。同理，回到刚才的话题，一男一女在一起组建婚姻，不管双方什么配置，都会面临离婚与否的问题，别说哪种配置容易离哪种配置不容易离，落实到你我头上，不是离就是不离，那个百分比没有意义。”
　　闻问有点被她绕口令一样的说辞绕晕了，她觉得跟不上法学院学生的思维：“所以，你现在的观点是？”
　　安安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说：“西式婚礼当中，新人的结婚誓词有印象不？”
　　闻问点了点头。
　　安安说：“你只要问自己，誓词里的内容你能不能做到，能就结，不能就不结。”
　　“这么简单粗暴？”闻问惊叹。
　　“不然你以为有多复杂？”安安看了看她，喝了口饮料：“说直白点，婚姻就是个契约关系，契约里把所有可能面临的困境都已列明，什么贫穷富贵疾病健康等等，作为成年人，在明确了风险提示后仍然愿意作出那句‘I do’的承诺，OK，那就结啊！结婚前，你要做的就是考察对方是不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结婚后，你重点就是督促自己如约履行而已。”
　　闻问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话：“你们法学院的学生可真不浪漫，硬生生把这么神圣美好的东西变得这么——”
　　“俗是吗？”安安淡定地接话，“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落到地上生根发芽，才能变得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才能长久。”
　　闻问赞同地点头，说“不过我觉得，你把一个俗的话题讲成了一堂哲学课。”
　　安安十分受用，话锋一转：“哎，扯太远了，话说把男神搞到手的普通姑娘是谁啊？有没有照片资料啥的，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呢！”
　　闻问吸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说：“我。”
　　前一秒还十分淡定的安安瞬间惊得洒了一桌饮料，指着闻问“你，你，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回换闻问一脸淡定从容地默默扒饭。
　　良久，安安总算回过了神，悠悠开口：“所以说，我刚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你做了那么久的思想辅导是么？”
　　闻问重重地点了个头，说：“谢谢你。说实话，我本来对这段关系非常没有信心，时刻做好了分的打算。现在，听了你的这番话，我豁然开朗，风险永远存在，我能做的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尽我所能避免它的发生。”
　　安安显然对自己起的巨大作用不甚关心，她一把抓住了闻问的手，十分虔诚地看着她，说：“怎么搞定男神的？给我传授点经验吧！”
　　闻问坦然道：“我真的没啥可传授的经验。”
　　安安指了指头上的灯泡，郑重地说：“我对着灯火发誓，一定不会泄露出去的。”
　　闻问禁不住安安的死缠烂打，只得挑重点粗粗交代了过程。安安全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末了，叹了口气，说：“原来你说没经验传授还真不是谦虚，全程都是被搞定啊！男神就是男神，追个女生都这么步步为营、假公济私，有个性，我喜欢。”
　　闻问：“……”
　　安安把剩下的饭扒拉干净，想了想，说道：“不过办公室恋情多少还是会有点压力，特别是你家那位这么高的人气，这么多的脑残粉。我觉得这事纸包不住火，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你也得早作打算。”
　　安安的分析很诚恳，也正是闻问所担心的：“我是不是最好应该换份工作？”
　　“长远来说，换工作是肯定的，不过现在你还在实习期，也还没毕业，不妨先做着积累经验，到时说不定哪个顾问单位正好有合适的职位，你再找机会跳槽不迟，总比漫天撒网毫无头绪地投简历靠谱吧。”
　　闻问赞同地点了点头，见安安日益明显的黑眼圈，忍不住问：“这段时间都没好好关心你，你工作怎么样了，觉得你好像很辛苦。”
　　“哎，别提了！”一说起自己的工作，安安的情绪一下子爆了，“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杀人案吗？”
　　闻问点了点头：“当然，你还不想给他辩护来着。怎么了，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安安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我跟师父一共会见了那个犯罪嫌疑人4次，这家伙每次都能折腾出来一个检举揭发。为了这事，我每次会见完都得给胡检递材料写报告，估计人家看到我都烦了。你说他要是检举的都是事实吧也就算了，偏偏每次都是子虚乌有瞎杜撰，根本核实不到。这不，昨天会见他的时候又检举了一起好多年前的交通肇事案，说其实是买凶杀人，还说的振振有词。我师父也真是好脾气，还仔仔细细问了半天，换我早拎包闪人了。我现在宁愿被人说我不专业，也不想给这种人渣辩护。”
　　闻问刚想出言安慰一番，只见安安伸手看了看表，说：“哎，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回去给那人渣打报告，下午估计又得去见胡检了。”
　　谁知还没走出餐厅就接到了顶头上司吴律师的电话。
　　挂了电话，她如释重负地对闻问说：“利好消息，boss说这个报告他亲自写，让我去跟另一个高大上的诈骗案。知道吗？”安安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这个诈骗案会上央视报道。”
　　“这么厉害？！那你是不是有可能在电视上露脸啊？”
　　安安一脸憧憬道：“但愿吧，这样我可有的吹了哈哈哈！”
　　与此刻这边欢快的气氛不同，吴律师十分严肃沉重地把顾应然请到了自己办公室。顾应然在大学念法律的时候，曾帮助导师接待了一个来自中国的法律交流队，因此结识了交流队里的吴律师。吴律师十分欣赏他，多次代表律所向他抛出橄榄枝，并最终得偿所愿。虽然吴律师和顾应然目前从事的领域交集不大，但两人的交情却比其他合伙人要深得多。
　　“您找我？”顾应然进门，自然地落座。
　　“Vincent，有件事情我想我不得不告诉你。”吴律师的表情难得的严肃，让顾应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您说。”
　　“我昨天会见了一个杀人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朱建国，会见快结束的时候，他说他有检举揭发。”吴律师一边说一边看着顾应然的表情，“朱建国的表哥曾经开车撞死了一个人，被法院以交通肇事罪判了三年。”
　　“后来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减刑六个月提前释放。出狱后，他表哥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地发了一笔财，出手阔绰。有次喝高之后，他透露当年根本不是一起简单的车祸，是有人花钱让他故意撞死了那个被害人。他蹲了两年多的牢，挣了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顾应然的拳头已不知不觉地握紧，表情却无甚变化，他开口：“朱建国的表哥，叫什么名字？”
　　吴律师知道他是个聪明人，也不想卖关子，说：“刘成。”
　　顾应然没有说话。
　　“那个案子的被害人，叫顾深。”吴律师顿了顿，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开口，“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