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曾相见》时喻之

16、往日时光06

　　“叮咚——”门铃再次响起。
　　顾应然叹了口气，说：“今天这是怎么了？”
　　闻问一脸警惕，生怕又是那位弟弟杀回来了。
　　顾应然起身，从门口的猫眼瞅了一眼，打开了门。
　　“嗨，然然，你不是出去约会了吗？怎么又在家呆着了，难道是被美女爽约了？”门外的声音传来，满是戏谑，发音却不太标准。闻问下意识地想起了那日那个惊慌的老外。
　　“有事？”顾应然的声音。
　　“哎，然然，你怎么这么严肃，也不请我进去坐坐。”说着，推开顾应然挡在门框的手，熟门熟路地换鞋进门。
　　“哎，你这是非法侵入他人住宅，不怕我趁机打击报复你？”
　　“哎，然然你别吓我，这又不是在美国。我这叫入乡随俗，对吧，闹闹？”
　　“汪汪！”门口传来了两声狗叫，闻问握勺子的手抖了抖。
　　“好香，你煮什么了，我和闹闹正好都还没吃晚饭。”说着，老外已经走到了客厅，自然也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闻问。
　　“oh my god！”老外大叫一声，盯着闻问看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地指着闻问，激动地语无伦次：“然然撞到的那个angel！”
　　闻问回想了一下第一次和这个老外会面的情况，满脸鲜血，狼狈倒地，他竟然指着自己说“angel”，是太善良呢还是审美奇特。
　　还在思考间，他已走到跟前，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艾瑞克，是然然的朋友。”老外字正腔圆地念着Eric的中文译音。
　　闻问伸手和他握了握，说：“你好，我叫闻问，是他的同事。”她指了指顾应然，笑了笑。
　　“同事？”艾瑞克一脸不信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顾应然。还没开口，就看到闻问腾地站到了凳子上，一脸不安地看着地上的小狗。
　　艾瑞克一脸夸张的表情看了看闻问，又看了看脚下的狗，最后停在了顾应然脸上，噗嗤笑了出来，“哈哈哈，然然，我说你怎么非要把闹闹塞给我带，原来如此。”他的尾声拖得老长，生怕身旁的二人听不懂。
　　狗是闻问的死穴，小时候被村上的一条大黄狗咬过一口，从此见狗丧胆。当年上学途中，时常会遇到徘徊在田间的野狗。大部分时间她都拉着邻居家小伙伴一起走，倒也相安无事。不料有一次，她走到半路发现忘了戴红领巾，只得一人折返。快到村口的时候遇上了野狗，她愣是和它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半个钟头，直到隔壁家王婶路过才解了围。如今，哪怕是那种打扮得花枝招展、百分百无害的贵宾犬，她也害怕。童年阴影，就是这么强大。
　　顾应然没有理会艾瑞克的揶揄，招呼闹闹到了客厅一角的狗窝前，朝一个小碗里倒了些狗粮，那个叫做闹闹的小狗乖乖埋头苦吃。
　　这边，闻问讪讪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十分囧地和艾瑞克面面相觑。
　　“你真的是然然的同事吗？”艾瑞克率先开口。
　　闻问点了点头：“我是他们律所的实习生，刚去了一个多月。”
　　艾瑞克瞪大了眼睛，说：“茫茫人海，我们居然又再次见面了，这叫什么？哦，对，缘分！”
　　闻问：“……”
　　尴尬暧昧的氛围因艾瑞克的到来变得轻快了不少。顾应然很够意思地为艾瑞克另外煎了一份牛排，还开了支红酒。
　　“你们不来一杯吗？”艾瑞克瞧了瞧兀自喝粥的闻问，又看了看闲坐一旁的顾应然，举了举手里的杯子，一脸疑惑。
　　“她肠胃炎，喝不了这个。”顾应然倒了杯水，喝了口，“我待会还要开车，不能喝。”
　　艾瑞克满脸遗憾地自斟自饮，熟络地挥舞刀叉。
　　“吃饱了吗？”顾应然见闻问放下碗筷，笑着问。
　　“饱了。”刚说完，应景地来了个饱嗝，她尴尬地笑了笑，准备起身收拾碗筷。
　　顾应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将闻问带离餐桌。一边将沙发上的包递给闻问，一边和艾瑞克打招呼：“您慢用，我们有事先走了。”
　　“哎，然然，我是客人，我还没有吃完呢，你是主人，你怎么能走了呢？”艾瑞克嘴上嚷着，手里动作不停。
　　“中国有句话叫‘客随主便’。”
　　“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好好吃你的牛排，别废话。”说着，顾应然拉着闻问出了门。
　　“我们去哪？”
　　“饭后消食。”
　　本以为是送她回学校，没想到竟然拉着她在小区里散起了步。今晚的月色不错，静静铺撒在静谧的林荫道上。闻问抽了抽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没能挣脱开，索性就由着他了。顾应然不禁扬起嘴角。
　　就这么静静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仿佛各自在想着什么。路灯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随着步子一起一落，却始终连在一起。
　　闻问看着熟悉的林荫道，感叹命运真是奇妙，不过短短一月，就让两个陌路携手压起了马路。
　　顾应然侧头看了看她，觉得良辰美景应该把该说的都说了，可又怕操之过急前功尽弃。
　　于是两人沉默着绕着小区走了一圈。
　　就当闻问犹豫着该不该开口道再见的时候，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她下意识低头，见到本应乖乖待在楼上的闹闹正舔着她的脚背时，她几乎第一时间叫着往后退去。后面是微高于路面的石阶，她重心不稳，狼狈地往后倒去。幸亏顾应然一直拉着她的手，尚来得及转身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捞了回来。
　　闻问刚惊魂未定地站稳，就听不远处有人说道：“哎呀，你们俩个怎么还在这里啊？”
　　艾瑞克俯身抱起闹闹，疑惑地瞅了瞅眼前两人。
　　顾应然没理会他的问题，直截了当：“牛排吃完了？”
　　“吃完啦！”艾瑞克揉了揉肚子，皱着眉头说：“不过你下次能不能给我煎两人份，我没吃饱。”
　　“盘子洗了吗？”
　　“什么？”艾瑞克诧异地看着顾应然，眉头挑得老高。
　　“我好吃好喝伺候你，你吃饱喝足拍拍屁股就走人，你也好意思？”
　　“可是，我不是客人吗？”
　　“都说了客随主便。”
　　“我已经听你话把牛排都吃完了啊，一点没浪费啊！”
　　“在现在这个语境下，‘客随主便’的意思是让你听话上去把锅碗瓢盆都给洗了。Understand？”
　　艾瑞克一脸质疑地看了看顾应然，又转头看了看闻问，说：“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闻问干笑了两声，余光瞥到顾应然眨了眨眼睛，只得点了点头。
　　“好吧。”艾瑞克认命地转身，抱着闹闹重新上了楼。
　　顾应然心情大好，笑着说：“走，送你回去。”
　　车刚停稳在校门口，顾应然的电话就响起，只听他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真是失策，估计艾瑞克快把我家厨房给拆了。”顾应然哭笑不得。
　　“那你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开车。再见。”闻问下车，朝他挥挥手。
　　他笑着道了声再见，车子缓缓滑进了车流，消失在了视线中。

　　忙碌的工作之下，时间溜得特别快。钢筋混凝土的摩天大楼外，是酷暑难耐的艳阳高照。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闻问的心情莫名紧张，她顿了两秒，接起，“喂，李歌。”
　　“闻女士，调查报告已经出来了，您是否有时间来取一下？”李歌的声音传来。
　　“我马上来。”闻问果断收了线，看了看时间，如果路况良好的话，下午上班前应该能赶回。不敢再耽搁，她心急火燎地跑下楼拦了辆的士，直奔李歌的咨询社。
　　接过李歌递来的文件袋时，她还在喘着气。前一刻还是翘首期待，下一刻却有点想退缩。
　　李歌似乎见惯了客人这样的转变，并没催促闻问打开袋子，只是说：“我把调查结果简单和你说一下，文件袋里是详细资料，你可以回去慢慢研究，有什么问题再问我。”
　　闻问无甚表情地点了点头。
　　“李望京，望京集团董事长，现年51岁。他是家中独子，小时家境富裕，父亲经营了一家民办厂。他读书成绩优异，当年以仙台市状元的身份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可以说是那时的天之骄子。23岁毕业回家继承父业，但3年后也就是在他26岁时工厂倒闭。同年，李望京和第一任太太闻凌结婚。”李歌打开文件袋，从最上方抽出一张照片，递给闻问。闻问的手有些不可自抑地颤抖，缓缓接过照片。这是一张翻拍的照片，原始的图像已经有些泛黄，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到照片中的男士西装笔挺，女士婚纱及地。这是李望京和闻凌的婚纱照，相片中的两人都笑得灿烂。
　　这是闻问第一次见到自己父母年轻时的相片，尤其是母亲。很显然，闻问嘴巴以上的部位都像是闻凌的复刻品，只有嘴巴烙上了李望京的影子。照片上的闻凌略显青涩，眉梢眼角洋溢着幸福。闻问实在无法相信这是写出那封信的人。
　　李歌没有理会闻问沉思的神情，继续说：“为了这桩婚事，李望京几乎和家里决裂，因为闻凌的舅舅是当年仙台市有名的□□大哥。婚后李望京创办致凌公司，三年后闻凌的舅舅在公安打黑行动中被捕，后来被判了死刑。没过几个月，李望京与闻凌离婚，将致凌公司改名望京集团。第二年，李望京娶了第二任太太关梦月。关梦月不是仙台人，也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有关她的资料不多，只找到这张照片。”
　　李歌又递过来一张照片，依然是翻拍的。这是一张全家福，李望京怀抱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关梦月腿上端坐着一个眼睛大大的男孩。关梦月是个很温婉的女人，笑容柔和得没有一丝棱角，书里描述的江南女子大概就是那个样子。如果母亲信里所说属实，那么，这个关梦月，就是父亲的外遇。她的出现夺走了母亲的快乐，也夺走了闻问本应美好的童年。
　　“李望京和关梦月在婚后第二年生了个儿子，叫李思远，现在已经21岁了，是仙台市有名的富二代。”李歌指了指另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穿着沙滩裤躺在游艇上，眉眼竟有些眼熟。不过人有相似，闻问没有在意。倒是后面一张妙龄女子的照片吸引了她的目光，上面的女孩笑得十分灿烂，黑亮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脑门上，眉眼精致得像个娃娃。只听李歌介绍道：“两年后关梦月又生了个女儿，取名李思懿，这个小女儿幼时就被送去欧洲留学。儿女双全的李望京在生意场上也是风生水起，望京集团也一步步成了仙台市的龙头民营企业。”李歌叙述完毕，看了闻问一阵，见她仍然盯着照片出神，咳嗽了一声，说：“你让我查的李望京的发家史，我想在大框架上应该有了答案。至于他的家庭成员嘛，能找到的基本也都在里面了。不知，你对我的调查结果可还满意？”
　　闻问收回神思，将照片装进了文件袋，起身说：“我很满意，谢谢，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