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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碧波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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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春忍着疼上山。
下山时遇上的那两个人身份不明,来势汹汹,她担心师父遇上了他俩,定要分个输赢。便走了小路,步子沉重,却也很快到了竹舍。
然而,眼前的一切让她惊了一下,嘴唇阖动久久不能停止。
竹舍已化为废墟,被火烧得漆黑的墙壁倒塌在一旁,火早已熄灭,地面上偶有一些火星还存活着。
她忍不住颤抖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滚了几圈,掉不下来。拳头攥得紧紧的,肩膀却垮下来。竹舍没了,家便没了,师父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院子门口的石板一块块石板踩过去,到第十块的时候,她停下来。以前师父有什么东西要送给她,都会藏在这里。
用配剑撬开石板,果然,凹槽里躺着一把剑。极其普通的黑檀木剑鞘,光泽暗淡,上面粗粗雕刻的七星花纹已经模糊不堪。宛春拔开剑鞘,锈迹斑斑的剑身依稀可以辨认出北斗二字。
并不是多么漂亮的宝剑,连剑口都钝了,失去了实用的性质。
但师父把剑留给了她,自有他的用意。
她把自己的配剑放进去,要是师父拿走了剑,她便知道师父回来过。竹舍里的东西已经尽数烧毁,便没有了任何可以带走的东西,她只好孑然一身下山。
离归云主仆二人只用了半日功夫,便到了扬州城。一派江南气象让离归云十分满意,看多了北方的萧索,眼睛到觉得有些腻味儿了。
杨柳依依,暮色潇潇,街上弱柳扶风的美人比比皆是。离归云掩扇而笑,一双狐狸眼迷成了一条缝。一旁路过的少女不禁看过来,又红了脸轻步离开。
夏至一见便知公子是见色心起,无奈地叹气。
离归云笑眯眯地点头摇扇:“果真是好山好水养好人,瞧这扬州城的美人,个个水灵灵的,温柔又腼腆。哪像离月隐那般粗鲁。”
离月隐是家中独女,自然被宠的厉害,胆子颇大,从小就敢戏弄自家哥哥,又会用靠山,搞得离归云十分头痛。即使离归云玩得转天下的生意,也搞不定自己的妹妹。
这次离归云决定独自下江南收账,离月隐便死缠烂打,要离归云给她带一串粉色淡水珍珠回来。让离归云生气的是,离月隐从小跟他要东西,从来不会撒娇,都是威逼利诱。她也不会叫他哥哥,习惯了自呼其名。
想到这里,他又气呼呼地:“我才不要给她带礼物。”
夏至明白,公子只是说说口头上的气话。要不然回去,二小姐肯定又要闹翻天了,吃亏的还是公子。
一旁走过一个粉衫美人,离归云的眼神便不自觉跟了过去,眼神跟着美人的步子一摇一晃。夏至鄙视道:“公子日后怕是要死在温柔乡里。”
离归云反驳,“此言差矣。我对美人只敢有崇敬之意,欣赏欣赏便是。须知美人美则美矣,却有毒。我还是独善其身的好。”他装作一副畏惧的样子。
夏至听他说得义正言辞,几乎要信了,却又看见他本来严肃地目光变得色眯眯起来,原来眼神又飘在另一个姑娘身上去了。
碧波潭处于清河中段,东边通向海洋,西边通向内陆,其边极广,周边是著名的鱼米之乡。因其水碧绿,幽深如潭,故取名碧波潭。碧波潭适合大小船只停泊,是南方出名的码头。南北和东西往来交易,大都在这里进行。
碧波潭上,水碧如玉,岸边停留着一艘小船。一个白衣公子带着随身小仆上船后,船夫便解了绳索,将船缓缓撑向潭中心。
白衣公子瞧了一眼凳子,便不肯坐下,大呼小叫起来:“李乾,这么脏的地方,你也敢约我来?”
对面的紫衣宽面络腮胡汉子脸上颇多隐忍之色,咬牙道:“李某不察,望公子见谅,忍耐片刻即可。”
离归云过惯了好日子,人也养得娇气,不免染上些脾性,洁癖甚重。虽然时常和江湖人打交道,再脏乱差也见过,可有时候也难免犯了老脾气。
一旁的夏至拿了白色锦帕仔仔细细擦了一遍。看到锦帕并未被染黑,离归云心里才痛快了些,一屁股坐下。
李乾提起茶壶想给他倒茶,却被夏至接过茶杯,又拿了一张崭新的锦帕擦拭过一次,才让他倒茶。李乾的脸色变有些不好看了。
一旁香炉里的香似乎有些劣质,味道难闻得很,离归云便吩咐夏至灭了,皱着鼻子问:“今日你找我何事?”
李乾道“公子也知道,近日边境战乱不断,本就是边境贸易商人,靠两边物品流动挣些银子养家糊口。我们的生意也越来越难做了。”
离归云喝了口茶,茶味粗鄙,他放下茶杯便不肯再喝,“所以,我借给你的一万两银子打了水漂”
李乾胀红了脸:“并不是公子说的这般。公子放心,李某说话算话,有借有还,只是还望公子能够宽限些许日子。待李某收回本钱,定会亲自登门还账。公子可以再涨一分利息。”
离归云并不给他面子,打断了他的话:“若是人人都让我宽限,我这天下第一首富的招牌怕是要拱手送人了。现在这年头,生意人人都不好做。我离家屹立不倒,自有其道理,你李家做了亏本买卖,自是经营不善。你还不如早早退出,再作打算。看你李家武林出身不少,不如干镖局算了。”
他这一番话自然说的不客气,李乾的脸色渐渐变了。
离归云只当没看见,他把扇子收拢一下敲在桌上,又怕桌子弄脏了扇子,倏地收回来,“此事没什么商量的余地,至多明日,一万银钱是要到我离家钱庄的账上。”
李乾冷哼一声:“公子别把话说得太满。”
离归云一笑:“哦?先礼后兵?”
离归云一下子站起来,抖了抖长衫,转转身子,“我可是无恙。”
李乾眯着眼看他,神色不明。
离归云一下子抖开扇子,仔细瞧着扇面上的芙蓉锦簇图,工笔细描,栩栩如生,“你那些下三滥手段本公子见得多了,还敢在我身上使。”
“不过是梨花宫熏死人的散神香,需要以最下等的茉莉花茶为解药。你摸透了我的脾性,知我定不会饮那茶,闻了那香还不立刻失去力气,任你宰割?”他又嫌弃地看了那茶一眼。
“可惜一进来,我便屏息。待了一会儿,才让夏至灭了散神香,还不是为了让你满足满足。钱肯定是要还的,你肯定心痛至极,我好心让你以为自己奸计得逞,让你开心开心一会儿。”
他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模样诚恳至极。
夏至问他:“公子什么时候看出来他有异心?”
“你家公子聪明世无双,对自己的脾性也还算有些自知之明。能这么容忍我的人,要么有求于我,要么有所图谋。看李乾的样子,并非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夏至默然。
“明天记着把钱送到离家钱庄。”离归云抬脚边走。
李乾拦下他,“公子可知,碧波潭上鱼龙混杂。即使这里发生命案,过往船只也会以为是江湖恩怨,不会多管。这里沉下去的商宦众多,似乎也不差公子一个。谁也想不到离家大少爷会殒命于此。”
李乾冷笑,缓缓拔出配剑,“公子料事如神,可有想到今日?”
离归云心里跳了一下,呵呵笑两声。夏至立刻上前,手心里多了两枚小石头。
李乾逼近,“公子莫不是以为我会上当?李某早已打听过,李公子不会武,身边的小童也只会飞石这一招。如今在船上,空间狭小,想必这保命的一招也施展不开来。”
离归云哭丧着脸,“夏至!”
夏至也哭丧着脸,“公子!”
两人步步后退,被逼到船边上。离归云朝后看了一眼碧绿的潭水,止不住的眩晕。他和夏至都是北国人,怎么会洑水?
离归云打算求救,可正如李乾所言,来往船只,对此视而不见。
他正犹豫着跳还是不跳,李乾的剑已经到了眼前。却见眼前多了一道光影,一闪而逝,穿透了李乾的剑,直直钉在舱门上。剑身还在急急颤动,却是锈迹斑斑。
一叶孤舟向这边飘过来。没有篷顶的小舟,中间坐着一个黑衣少年郎,头微微垂着,手里还拿着一柄鱼竿。
李乾怒道:“来者何人”
那少年并不言语,缓缓抬起头来。一张瘦弱的脸露了出来。晒黑了的脸上一对刀刻般的眉毛令人印象深刻。
离归云看清了她的脸,心里未免有些踟蹰。哪里是个少年,分明是夏至上次救得女子。可是他赶走了她,谁知她还愿不愿意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