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苏》红眼

7、五境

　　艾小景问老槐，能不能带着她飞去三千山。

　　老槐很是有些为难。

　　灼衣大人的吩咐是跟着艾景，但槐树精看着这小娃就像看到了塘沽山上的子孙，拿着要为小小姐治伤的理由说服自己现了身，可更多的……

　　兼且凡俗界在三千山和北荒之间，这里有妖类，也有昨晚那样因为各种原因逗留凡俗界的修真人，槐树精自个知道自个事，他年轻时就不擅长动武，到了这把年龄，连跑起来都嫌不够快，要是遇到的是像昨晚那样的筑基三环的还好，四、五环也勉强，真要遇到了六环，又或是筑基圆满的修士，说不得，这条老命也得送出去。

　　老槐苦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艾小景是谁，聪明灵光那是顶了天的，根本不用老槐多说，就自觉主动地否定了之前的提议，转而一本正经地说：“不成，我是要游历的，怎么能偷这个懒，我们坐穿城马车吧！到了大城市，再去坐船！”

　　老槐吁了口气，“听小小姐的。”

　　艾小景一点女孩姿态都没有地一屁股坐在田地里，“别叫我小小姐，你看看我，哪来的小姐样，你再这么叫，就是在笑话我！你就叫我小景，我叫你一声槐爷爷。”

　　“这不能成，小小姐是小小姐，我不能僭越了。”

　　艾小景嘟起嘴，“三娘又不在，哪来那么多规矩。”

　　“不成，不成。”

　　“……”

　　“……”

　　“……”

　　两人一人坐在田间，一人拢着双手站在一边，一老一少，一直聊到穿城马车经过，艾小景挥舞着双手拦车，浑身是泥的矮脚马喘着粗气停在艾小景身边，艾小景只不过坐过两回穿城马车，就已经熟稔得好像商人一样挽起袖子从马车侧厢上拆下脚踩，招呼老槐蹭蹭爬进去，一晚上摸爬滚打也没见她弄丢了夹在腰带上的几个铜板，掏出来付了车钱，一点也不嫌弃地在油腻的座椅上一屁股坐下。

　　老槐这一大把年纪，就没见过比艾小景更特别的小姑娘。

　　14

　　这一走，就走了三个月。

　　拔山涉水不足以形容其辛苦，但花红柳绿也不足以形容一路上美不胜收的风景，艾小景圆润的脸颊迅速地瘦了下去，但笑容一分未减，不论走到哪里，老槐都笼着双手跟在她身后一米处，遇到有想占小姑娘便宜的地痞流氓，老槐那老树皮一样粗糙的双手就会准确地挡在艾小景身前，是以整整三个月的路程，艾小景虽然吃了些风餐露宿的苦，却再也没受过伤痛。

　　跟老槐问过了路程，知道此路漫漫，艾小景又仔细向老槐询问清楚了自家小秀包的用处。在那之后，每到一座城市，艾小景就会去买些土长的人参或冬虫夏草之类的俗物，放进小秀包捂上一段路程，到下一座城再寻安全的大作坊当灵养参、灵养冬虫夏草卖掉，价格翻番都不止，这还是艾小景赶时间，不货比三家的缘故，想当年自家小城一株灵养参都能卖出两百金的高价，而现在嘛，差不多，一百二十金，艾小景勉强也就接受了。

　　一个月后，一座临江的大城里，艾小景将饱含灵气的金银换成了一袋小拇指大小的钻石。

　　两个月后，钻石变成了夜明珠。

　　三个月后，在三千山外的最后一座凡俗城市里，艾景倾尽家财，终于买到了人生的第一袋灵石。

　　“这就是修真要用到的灵石？”

　　行走三月的艾景长高了不少，她原本营养就足，冲了个子后身高差不多4.8尺（一米六），只比驼背的老槐矮了一点点，抽条后身子瘦瘦长长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换上合身的衣裳，头发简单梳了马尾甩在身后，整个人充满着朝气与活力。

　　到得走到这里，路上来往行人即便没什么本事，眼力也是不错的，看到这主仆的架势，谁猜不出来他们的动静，都是绕着他们走。

　　老槐站在艾景身后，低眉顺眼地说，“小小姐说得没错，这就是修真要用的灵石。”

　　“怎么用？”

　　艾小景挑了挑眉，这个动作在现在的她的脸上露出格外潇洒漂亮。

　　老槐看了眼艾小景摊在手上不过银币大小，中间有凸起纹路的灵石，说道：“可以拿来买东西，也可以自用。”

　　“哦，原来是货币。”商人艾景秒懂了，啧啧了几声，“这货币也忒贵了，花了我整整十颗夜明珠，才换来这一袋。”

　　老槐眨巴了下眼睛，没有说话。

　　在凡俗界买灵石，也只有自家小祖宗才想得出来。

　　这是货币没错，可这是三千山的货币，是北荒的货币，可不是凡俗界的货币。

　　自己不过随口说了句等入了三千山，金银就不再值钱，那里万物有灵，灵石为基，用以互通有无。

　　这祖宗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自己攒下的夜明珠全卖了出去！

　　啧啧，就算以后入了道门不值钱了，留着照明也好啊，灵石多不禁用啊。

　　15

　　寻了一家客栈住下，艾景盘着腿坐在床上问老槐问题。

　　“你说我们还有多久能到三千山？”

　　“快了快了，出了这座城，过了界碑，三五天的时间，小小姐就能站到三千山的土地上。”

　　知晓艾景对三千山的憧憬有多热烈，老槐的语气也活跃了不少。

　　艾景兴奋地握了握拳头，“那北斗道门呢，还有多久能到北斗道门。”

　　“三千山门户是紫荆关，各个门派在那里都有分舵，专门检测想要修真的少年男女的资质，只要合格，就有专门的护送。”

　　“啊？还要考试？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艾景哇哇大叫。

　　老槐呵呵笑起来，“不妨事，这只是一道手续罢了，仙路崎岖，层层关窍均是百里挑一，不论是哪个门派，只嫌人少，不会嫌人多，对于有能力进入三千山的小孩，大家都是欢迎的，检测不过是走个过场。”

　　艾景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不对，要是大门派都这么好近，大家都去大门派了，小门派怎么招得到弟子，你说过的，三千山这个名字最初就是由道门宗派的数目而来，但事实上现今道派数之不尽，远远不止三千这个数目，它们怎么生存，靠什么吸引弟子？”

　　老槐很是赞赏地连连点头道：“小小姐想得仔细，等老奴慢慢跟你讲。”

　　“以五大宗门为例，天玄宗与北斗道门广开山门招揽弟子，除了年龄有要求，其余不做过多限制，但所有弟子初入门后，有个三年之约，三年之内，只能在宗门外锻体，锻体九阶，外炼筋、皮、骨、血，内炼肝、肾、脾、肺、心。”

　　艾景第一次听老槐讲修真环节，迅猛无比地从小秀包里抽出象牙笔，扑到桌面上蘸上墨汁抽出一张纸再坐回床上，将纸搁在腿上，奋笔直书，腰背挺得笔直笔直，一边写还一边道：“槐爷爷你继续说！”

　　老槐笑了笑，继续道：“常人锻体，几年到几十年不等，不过以北斗道门这样的门派的标准，锻体时间超过十年，后面的修行会倍加艰难。不过他们考虑到每个人的身体资质都不一样，有的人外炼容易，有的人内炼轻松，有的人入门简单，有的人讲究厚积薄发。所以初始阶段，仅要求门下弟子初入门三年之内，至少完成一阶锻体，也就是筋。”

　　“三年啊……”艾景匆匆记下关键字，掰着手指头想了想，“这个要求不难啊。”

　　老槐点头应是，“接下来是两年之约，也就是入门五年，需要完成四阶锻体，也就是外炼的筋、皮、骨、血。”

　　艾景眨了眨眼睛：“三年只要求入门，五年就涨了四倍？”

　　“是这个理。”老槐点头，“虽则有人喜好厚积薄发，但外炼四阶彼此关联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资质不太差，一般都能在一阶锻体完成后陆续开启二阶、三阶、四阶锻体。”

　　“好吧……那再往后呢？也是顺水渠成吗？”

　　“到内炼五阶，是修真的第一道门槛，也俗称第一关。”老槐停顿了会儿，他有许久没跟人讲解过修真门路，理了理思路，这才继续道：“外炼四阶，不论是谁，持之以恒，总是可以做到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但转到内炼五阶时，有的人天生体弱、有的人后天受过伤损、还有的人五脏闭塞、又或浊气过重，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有可能让人完全无法继续下去。”

　　艾景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问：“这样的人多吗。”

　　“多。”

　　艾景深吸了口气。

　　老槐不以为意，继续道：“关于内炼五阶，如北斗道门这样的门派，给出的期限，是五年，也就是总共加起来十年时间，必须要在这个时间期限内，完成锻体”

　　说到这里，老槐语气略有些沉重，修真一途，崎岖重重，人族已然得天独厚，若换做妖族，能够开启神智就已经是百中无一，更妄论后面还要经历种种劫难。能够活在北荒，多少是一种幸运，北荒以外的妖族生存之难，修炼之苦，简直罄竹难书。

　　这些感叹只在眨眼之间，老槐继续之前的话道：“十年锻体，如大浪淘沙，一朝锻体成功，一身凡胎尽去，从此便与凡俗脱离界限，也正式入了宗门，这时，才算是宗门弟子，得以享受宗门资源惠顾，反过来，也能为宗门出力。”

　　艾景记下老槐的话，放下笔，问道：“那那些没通过的人呢？他们怎么办？”

　　“没有通过考核就不是宗门弟子，大部分人会选择由宗门送回紫荆关，重新选择宗派加入，又或是就此离开三千山，还有少部分人，会选择留在宗门脚下找份工做，继续坚持，但这一部分人里，最后能坚持到成功的人，很少很少，由于天资所限，在锻体上花费了太多时间的他们，等到完成锻体时，大多潜能都耗损殆尽，再也无余力往上攀登了。”

　　由于这一段话里没有关键词，艾景没有做笔记，只是认真听完后，问出下一个问题，“那锻体完成后做什么呢，继续修炼吗？”

　　老槐点头道：“修真五境，锻体后有筑基——筑基六环，环环相扣，筑基后有合道——合道三段，求索、融合、出墟，合道后有天心——斩心魔，生己道，动静由心，天心后有法身——言出法随，改天遍地。法身后……呵，法身后就只有证神一途。”

　　艾景写得手发酸才赶在老槐声音落下时记下了他说的每一个字，抬起笔，困惑地看着这些字。

　　“修真五境界，锻体、筑基、合道、天心、法身？”

　　“小小姐聪慧，就是这般。”

　　艾景眨了眨眼睛，“这都是些什么意思，我一个字都没懂。”

　　老槐笑起来，“没有关系，等到以后，慢慢就懂了。”

　　“那槐爷爷你是什么境界。”

　　“我啊，筑基完满久矣。”

　　艾景虽然听不懂老槐在说什么，但数数还是会的，闻言失望地啊了一声，“才第二境啊。”

　　她这些天跟老槐处得熟了，说话也就不再小心翼翼给老人家面子了。

　　老槐闻言苦笑。

　　修真初期的道道关卡，对于妖族来说无异于天堑。不过妖族基数太多，百倍于人，得天独厚的大妖层出不穷，更有上古神兽血脉，修炼一日千里。从有修炼一来，人妖之争就没有一日消减。人族靠着宗门之力将妖类驱赶至荒山野岭。妖类吃尽苦头，也开始团结到一处，彼此吞并形成宗派，也曾盛极一时。

　　当年八大妖王齐攻三千山，所向披靡，所过之处无不是尸横遍野，毁宗灭门。几乎将人族完全驱逐，可那时北斗道门也出了个百世不得见的奇才，代号天授真人，在最后关头，天授携北斗道门积淀百年的宗门之力，持摇光剑连斩五位妖王于剑下，逼得北荒、水漠、大蛮三位妖王仓皇而逃。

　　据说那位天授真人也于那一战耗尽心力，阻此大劫后就在北斗道门道消身陨。此事虽然外人无法得见，但摇光剑事后确实是回到了剑冢之中，之后百年未再认主，成为北斗道门镇门七剑之中唯一一柄无主神兵，直到……

　　思绪飘出，直到艾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槐爷爷，修真可以长寿吗？”

　　“自然是可以的，仙路漫漫，时光倍于凡人。”

　　“几倍？”艾景立刻接口问道。

　　老槐掐着手指数道，“锻体完成脱离凡胎，寿数可致人体极限，活过百岁仍然身体健旺者不知凡几。”

　　“锻体之后即为筑基，若能到筑基圆满，则仙途可期，寿增甲子。”

　　“合道三段，若百年不得其道则生死道消，若是能突破合道成为天心真人，寿数当增长三百年到五百年”

　　“若能晋升法身，已得长寿之窍，可千年而不朽，且直到陨落之前，都能永葆青春。”

　　“嗯……”艾景很认真地算计着，“也就是说，如果达到了第一境界，就能活到百余岁，第二境界练到最后，增加六十岁。第三境界总共增加一百岁，到了第四境界增加三百岁到五百岁，最高境界增加一千岁，这样说来，岂不是修真人大多都是两千岁的老怪物了。”

　　老槐被艾景质朴的计算方法逗笑了。

　　“修仙不易，对大部分人来说，能强身健体活到百岁开外，就算不错了。”

　　艾景想到老槐也才第二境完满，有些理解的点了点头。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艾景心满意足，这时才想起来八卦自家老仆，“那槐爷爷你多少岁了？”

　　“老奴惭愧，至今已三百六十多岁了。”

　　“……”

　　艾景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不是不太对。”

　　老槐笑了，“小小姐，老奴非人，乃塘沽山上一颗成精老槐。”

　　接触这么久，老槐知道面前这小姑娘接受能力强得惊人，直言相告，也不怕把人吓坏了。

　　果然，艾景对这个惊人的事实接受了两秒，随即道，“所以妖怪寿命比人要长是吗。”

　　“那我三娘呢，她也是妖怪吗？”

　　“这……”

　　老槐也学着艾景的面部表情，眨了眨眼睛。

　　艾景大喘了几口气，觉得有点接受不了这么惨烈的事实。

　　‘原来我之前苦苦追求的，居然是妖怪……怪不得这么好看。’

　　想到三娘，艾景又觉得有点心塞，赶紧撇开头换别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