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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北斗道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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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连小镇都算不上,勉强可以看成一个村落的小地方,一个一身狼藉的小姑娘怔怔地站在村口,迟疑不敢往里走。
她头发散乱,脸颊有干涸的血迹,由于之前鸟人曾经两次为她输入灵力,被掰断的手骨已然大部分愈合,但流出来的鲜血却不会倒流回去,还有触目惊心的青紫,遍布每一个裸露在外的地方。
有个打猎的村民错过了时辰,刚刚才回来,远远地看到这样一个小姑娘站在自家田地外不远处,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拉她。
小姑娘退后一步,谨慎惊惧的眼神上上下下看了村民好几秒,才略微放松了些,任由那村民粗略检查了下她的伤口,拉着她去找村头的跌打大夫。
村子里的大夫,自然不可能是多高明,兼且早就睡了,这会儿被村民叫起来,心情更加不爽,看了小姑娘几眼,就没好气道:“还治什么治,你看看她那手,当初接骨没接好,长歪了,以后也用不了,只能做个残废。”
小姑娘……也就是艾景,抿着唇听着这大夫说完,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咬着后槽牙硬生生没让它掉下来,扶着自己使不上力气的手,低声跟身边对面两人说了声谢谢,又问带她来的村民,“我与我家大人走失了,能在你那里住一晚吗,天亮我就走。”
小姑娘虽然摸爬滚打地灰扑扑的,却掩不住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楚楚可怜,满脸的倔强,让人几乎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更何况是这么丁点小事。
村民的家在适才艾景站立的位置,两人原路返回,村民本想把小姑娘背回去,但小姑娘安静地摇头拒绝了,自己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村里的泥巴路上。
艾景问村民:“这里有穿城马车经过吗?”
村民点头,“有的,辰时三刻左右(早上七点四十五分)一班、申时一刻左右(下午三点十五分)一班。”
艾景微微松了口气。
若是她之前不因为想要买马,又舍不得去大城买,因此在马镇上下了车,这会儿已经到了距离家最近的大城,也不会遭受到……
寻常小孩受到这样的折磨,第一反应都是哭着回家,但艾小景忍着痛,忍着刚才大夫说她以后要做残废时心里的恐惧,一门心思只想着继续往前走。
向前,向前。
虽然无知无觉,但隐隐已有了后路无家的认知,艾小景,从来都没有家。
村民家里那口子很热情地招待了艾小景,添柴烧火给她煮了碗米糊,艾小景一再道谢,却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掏银豆子作为答谢。
等到填饱了肚子,就着院子里大缸里的水洗了洗脸,在村民两口子给她铺的床上睡下。
屋子里没有灯,只有窗边透进来的月光,艾小景安静地躺在床上,等了一小会儿,悄悄爬起来,沿着墙,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村民抽着烟袋,躺在床上,自家媳妇靠在床头给他捏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媳妇一边捶腿一边说:“刚你看见没,那小姑娘洗完脸,水灵灵的,可真是漂亮,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小姑娘,肯定是富裕家的孩子吧。”
村民砸吧砸吧嘴,“说是出门游玩跟家里人走失了,不过我看不像,大夫说她之前的断骨没接好,手已经废了,这要是在自家里,谁会不给孩子好好接骨,分明就是被拐出来有一阵子了。”
天黑,艾景又把斗篷裹起来抱在怀里,村民只看到她一身狼狈,倒没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
媳妇捂着嘴惊呼,“‘拐’?你是说……”
“我看像,咱去市集不是见过吗,偷来的小孩,打断手脚,搁道边儿上乞怜。”
“真是可怜。”
两人唏嘘了一阵。
媳妇突然眼睛一亮,“如果是被拐出来的孩子,那她家里人还能找得到吗?”
“很难了吧。”
“咱们家东子也十岁了,过几年就得琢磨着给他娶媳妇,你说……要是这姑娘肯作东子的童养媳。”
村民皱起眉头道:“娶个残废?”
媳妇推了自家汉子肩头一把,“你傻啊,不就是骨头没接好吗,顶多力气小点,看起来难看点,能残废到哪儿去。”
村民还有些犹豫,“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啊,光吃饭,不知道家里辛苦,这几年娶媳妇的聘礼越来越贵,就隔壁张大爷前两天给他家二儿子招呼媳妇那回,你忘了,咱们还去吃了喜酒,人可花了两条银链子和一头黄牛,娶回来的媳妇还嫌他们家给少了,咱家除了这院子,哪来的余钱,到时候怎么给东子娶媳妇?!”
见自家媳妇说得实在,村民就有点动心,“那咱们明天早上问问那小姑娘的意思?”
“问什么问!”媳妇泼辣起来,叉腰道:“就算不遇到我们,她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也走不出这片地,要遇到些歹人,下场只有一个惨字,咱家有什么不好,给她吃给她住,还能由得人挑三拣四不成!”
“哎呀!”村民懊悔地拍了下大腿,“那小姑娘之前问我穿城马车,我还跟她说了。”
“不妨事,咱们且等等,等她睡熟了,你去院子里把绑大黄的那条链子拿来,咱们把她锁起来,锁上一年,等养熟了养顺了,再放出来帮我干活,等到东子再大一点,让他俩把事儿办了,生个一男半女,也就没事了。”
听到这里,艾小景默默地将脑袋从门边止楞起来,回到床边把床布抽下来一团裹了自己一路抱在手上的斗篷,背到背上,推开窗户,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
门外,媳妇和自家汉子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对将来的美好期许,谁也没发现美好将来的一部分已经悄悄溜走了。
12
漆黑的大地,只剩下月光在照耀前路,平原上的风吹得人脸皮疼,艾小景已经把斗篷重新穿上,却把宝石拆了下来,床布没有浪费地兜头兜脑地搭在身上,远远的看起来就像个村姑。
艾景没有走小路,也没有走大道,走小路容易遇到野兽,走大道……她害怕那村民发现她不见了来追她,她就顺着大道旁的草丛走,因为看不见路上的坑还摔了两跤。
就这般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实在也走不到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抬头,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爷爷站在离她不到半米远的地方,笑眯眯的看着她。
或许是这老爷爷的笑容实在太过和煦,艾景又实在太累,自暴自弃地嘟起嘴道:“你也是来害我的吗?”
老爷爷没有说话,笑眯眯地扶起艾景的胳膊,粗糙如树皮的手掌拂过艾景的手臂,一阵太阳光照到身上一样的温暖透进身体,艾景恍惚间觉得断骨处一阵麻痒,原本根本抬不起来的胳膊顿时有了力气。
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胳膊,艾景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眨着眼睛看着老爷爷,“之前也是你救了我吗?”
艾景是聪明人,很聪明,足够的聪明让她相信这世上的仙人没有多到一晚上就能碰到俩的地步。
治好了艾景的断骨,老爷爷又弯下腰去摸艾景的膝盖,这会儿的感觉不再是和煦的太阳光,而是轻柔的柳条拂过,紫黑色的淤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无,老爷爷摇摇头,“是我家大人救了你。”
艾小景大喜跳起来抓住老爷爷的袖子,“那是我三娘吗?还是大娘?二娘?是我认识的人吗?”
“不可说,不可说。”
艾小景扑闪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老爷爷,直到老爷爷满脸无奈地对她再次摇头,艾景才收起一脸失望,认认真真地对着面前的老人鞠了一躬,“不管是谁救了我,我都要谢谢你,谢谢你爷爷。”
“使不得,使不得,老奴当不得小小姐您的礼,您叫我老槐就好。”
听老槐这般语气态度,艾小景嘴一弯,终于哭了出来。
这一哭,满腹的委屈再也压不住,蹲坐在地,伤伤心心地哭了个痛快,嘴里不停念叨着三娘、三娘。
这久违宅院里的口吻,如何还猜不出这老槐嘴里的大人是谁,若是自家大娘、二娘,把自己从那鸟人手里救出来,又怎会不见自己,早就心肝宝贝一顿乱叫地招呼了,只有那狠心的三娘,才能眼看着自己受苦不闻不问。
是不是人都是贱骨头,越是不在意自己的人,就越是放不下?
艾小景一直哭得天边泛蓝,才一抽一抽地止了声音,老槐早已准备了清晨的露水,装进壶里,让艾小景喝了个饱,露水里带着丝丝甜香,艾景喝完一下子就精神了。
站起来跺跺脚,疼痛俱消,艾小景甜甜地叫道:“槐爷爷,你说我们现在该去哪儿啊。”
槐树精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大人吩咐,送小小姐去三千山。”
艾小景怔了怔。
‘三娘,仙人是不是都在三千山?’
‘三娘,你带我去三千山好不好。’
‘三娘,仙人有门派之分吗?哪个门派最厉害?’
她最爱缠着三娘,最爱跟三娘聊天,那些道听途说来的神鬼故事,也不知道跟三娘说了多少。
发了会儿呆,艾小景怔怔问:“这世上真的有三千山吗。”
“有的。”
“那三千山里果真有人和妖怪吗?”
“有的。”
“三千山还有好多门派对不对。”
老槐不厌其烦地一一回应:“是的,小小姐。”
“那三千山里最厉害的门派是北斗道门吗?”
艾景想起说相声的三爷爷说的这个名字,还有说起这名字时的威风八面。
老槐想了想,“北斗道门当然是极好的,除此之外,天玄宗、阴阳宗、无忧谷,还有……”犹豫了一下,老槐老老实实道:“还有北荒妖门,这五个门派合在一起,被称为五大宗门。”
“听起来都好厉害啊……”
艾景没心没肺地全然忘记了几个小时前的痛苦折磨,遥想着那些听到的故事和传奇,一脸向往。
“那我们去哪里?”
“大人说,小小姐应该去北斗道门。”
“那好,就去那里,去北斗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