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废文》凉秋霁

5、心之悸动

　　萧子墨追到湖边，便见一人背对着他垂手而立。
　　萧子墨看着来人，神色不见几分变化，“不知阁下是何人？来此又所为何事？”
　　“你又是何人？为何追了我一路？”那人开口，声音浑厚低沉，却带着几分压迫。
　　萧子墨轻笑一声，缓步向他走去，“阁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哦？”那人语调微微上扬，听起来心情不错，“可我不想回答。”
　　萧子墨不以为意，“阁下随意。”
　　那人笑了笑，似乎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我来这里自有我的原因，只是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莫要再跟着我了。”
　　“相逢即是有缘，既然有缘，我又怎好一走了之？”萧子墨语气和缓，已来到这人身后。
　　“不错不错，”那人大笑，带着几分张扬，“不过我劝你还是莫要再向前了，若是我不小心伤到你，可就不好了。”他语调不见几分变化，却有冷意扑面而来。
　　“哦？”萧子墨挑了挑眉，步子却未停，“无妨，阁下不小心，我小心些就是了。”
　　那人低低笑了声，语气轻快道“那便再好不过了，”顿了一顿，接着道“不过，三皇子殿下还真是清闲，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你竟躲在此处修养起来了。”
　　萧子墨脚下一顿，微微蹙起眉。
　　一时之间，周围一片寂静，不过片刻之后，这压抑的气氛便被第三个人的气息打破。
　　那人轻笑一声，道“再会，三皇子殿下。”虽无恶意，却也没有善意，说完便离开了。
　　萧子墨没有再追过去，只是看着那人刚刚站立的地方，沉思。
　　“君墨公子？这般晚了，你怎会在此处？”苏钰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子墨敛了神色，侧首看向苏钰，“只是随便出来走走。”
　　苏钰朝方才那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走到他身边，“有人来过？”
　　萧子墨沉默了片刻，应声，“嗯。”
　　苏钰并未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看向映出弯月的湖面。
　　萧子墨看着苏钰，心想，如此，那人便是无害了。
　　月光洒下，微风拂过，湖里的弯月晃了几晃，水面上点点波光，徐徐荡开。
　　苏钰就立在岸旁，面色沉静的望着远方。
　　他依然是一袭白衣，却被月色染上了几分朦胧，手里握着的玉笛也因这月光更显莹白，他身上带着一种纯净出尘的气息，整个人随意而脱俗，犹如绽放在高山之巅的雪莲，清冷高贵，傲骨自来。
　　萧子墨静静的看着苏钰，忽然觉得，若能一直这样待在他身边看着他，也是好的。
　　苏钰抬手将长笛至于唇边，吹奏起来，修长白皙的手指灵巧地在笛上跳跃。
　　依然是早上那首曲子，换了样乐器，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萧子墨紧紧盯着身侧的人，缓缓开口，“很好听。”
　　虽然只是简单的赞美，却是他最大的认同。
　　此时苏钰已吹奏完一首曲子，闻言放下长笛微微一笑，“多谢。”
　　月光映在他的眸子里，让他的笑容显得有几分不真切，却是更加魅惑人心。
　　萧子墨心下微动，愣了一瞬，才移开视线，微微蹙眉，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苏钰公子昨夜为何救我？”
　　苏钰沉思片刻，淡淡答道“许是巧合吧。”
　　“如此，”萧子墨语气很是平静，轻垂的眼睑却泄露出他些许失落，他理了理情绪继续问，“难道，苏钰公子就不好奇我的身份？或许救了我会给你带来灾祸呢？”
　　苏钰淡笑，“我素来只救想救之人，至于后果，完全不是需要我去考虑的。”
　　萧子墨直直看着身侧的人，仿是怕他忽然消失一般。
　　苏钰有些受不了这般专注的视线，便只好开口问道“君墨公子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萧子墨愣了一下才道“这里很好。”
　　苏钰点了点头，接着道“君墨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说与我。”
　　萧子墨着看苏钰，忽然挑起嘴角，带着几分调笑道“倒是谈不上什么需要，若是每日都能见到苏钰公子，便是再好不过了。”
　　苏钰闻言愣了一下，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脸此时却带上了几分讶然，竟意外的可爱。
　　萧子墨忽然笑出声来，“我只是说笑，苏钰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萧子墨垂眸掩掉眼中的情绪，只有他自己清楚，方才的话有几分真几假，他此刻才意识到，对苏钰的在意竟强烈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惊。
　　有些事情似乎已经无法掌控，若任其发展下去，或许会将他整个人生打乱，这种直觉，让人不安。
　　苏钰看着萧子墨颇为纠结的神色，缓缓开口，“我虽惯于独处，却也不介意多一个朋友。”
　　萧子墨闻言愣了片刻，有几分惊讶的看向苏钰，“你是说，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
　　苏钰眼角微挑，“你不愿？”
　　“怎会？”萧子墨勾起唇角，只觉得这人一颦一笑都可爱极了，“能被名满天下的苏钰公子当作朋友，是我的荣幸。”
　　苏钰眉目微扬，手指轻抚着玉笛，不接话。
　　萧子墨接着道，“既是朋友，总是‘公子’‘公子’的称呼怕是不妥，我虚长你几岁，日后便唤你小钰可好？”
　　苏钰抿唇，“随你，”不待萧子墨接话，又道，“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萧子墨只轻笑一声，抬手道“小钰先请。”
　　苏钰身子微微一顿，也不回话，转身便离开。
　　萧子墨面带笑意地提步跟上。
　　无妨，既然这般在意了，便将这个人留在身边就是。
　　接下来的几日，萧子墨和苏钰的相处也当真多了起来，从早膳前的练剑，到晚膳后的饮茶，两个人总是时不时的偶遇，只是，究竟是真的太过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便不得而知了。
　　这一日，刚入夜，萧子墨便来到竹林里一座圆顶四柱的亭子。
　　这亭子顶上齐齐整整的铺着白丝茅，显得无比天然自在，前面不远处是一方不大的池塘，塘边长满了青青芦苇。
　　此处是萧子墨无意中寻到的，并惊喜地发现苏钰晚膳后常会来此处饮茶，而此时，他该是在的。
　　正如萧子墨所料，苏钰的确在此，听到来人的声音，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执起一个杯子倒了些茶摆在对面，启唇，“君墨，坐。”
　　苏钰话音刚落，萧子墨便在对面坐下，品了一口苏钰备好的茶，微微勾起嘴角，“还是小钰沏的茶最有味道。”
　　苏钰轻笑一声，“这些原是师父教与我的。”说完便沉默下来。
　　萧子墨微微一愣，沉思片刻，还是开口道“若是可以的话，与我说说你师父的事吧。”他并不常听苏钰提起这个师父，却每次必是不愿多说，仿是一道心结，让人难受。
　　苏钰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逝者已逝，没什么好说的。”
　　萧子墨蹙了蹙眉，虽然苏钰依然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可他知道，苏钰在难过，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萧子墨握住苏钰的手想要给他安慰，却发现入手的温度，一片冰凉。
　　苏钰颇为惊讶的抬头，看到萧子墨脸上安抚的笑容，便也扯出了个淡淡的笑意，过了一会儿才道“着实没什么好说的，师父待我很好，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不过她辞世时我却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顿了顿，又道“你初入竹林那天，正是师父的祭日。”
　　“无妨，以后有我陪着你。”萧子墨将苏钰的手握紧了些，也不知是想给谁安心。
　　苏钰闻言愣了愣，却没有再说话，只抬头望着清冷的月色。
　　他知道，虽然说是朋友，但这个人与甘子谦不同，若与他深交，便再不能置身事外，更或许会将自己的生活全数改变，他虽平日对什么都不在意，却也并非不会迷茫。
　　萧子墨看着苏钰，想要得到他一个答复。
　　长久的沉默之后，苏钰才再次开口，“我虽隐于竹苑，却也知晓，这些年天下动荡，很多人想找到我，若不是因为竹苑外的迷雾，我大概也无法有如今这般安宁，”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师父不希望我离开竹苑，并定下三条规矩，却又要我练好武功，如今想来，她许是怕有一日，竹苑保不住我，我至少还可以自保，毕竟身处乱世，我又怎可能独善其身？”
　　萧子墨听到这里，再次紧了紧交握的手，认真道“小钰，我来保护你，无论何时，都会保护你。”
　　苏钰闻言一愣，借着倒茶的动作收回自己的手，抿了口茶，再次沉默下来。
　　萧子墨愣愣看着忽然空了的手掌，不安，却又不知所措，在与苏钰的相处中，从来都不是只有他主动便足够的。
　　萧子墨沉默片刻，正色道“乱世总有终结的一天，天下一统也并非遥不可及。”
　　苏钰微带讶异的看向他，既而轻轻一笑，“不想君墨还有如此志向，既然如此，我便拭目以待。”
　　萧子墨也笑了起来，既而道“那我们就此约定，你留在我身边，看着我完成大业，如何？”
　　苏钰看着他坚毅的面容，不由轻轻点头，“好。”
　　“一言为定。”萧子墨向苏钰伸出右手。
　　苏钰将自己的右手递过去与之交握，“一言为定。”
　　萧子墨观了观天色，松开苏钰的手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虽然不舍，可今日说了那么多，想他也累了。
　　苏钰看了看越来越深的夜色，点头，他起身将茶杯收进盏托，道“走吧。”
　　萧子墨起身接他手中的盏托，“我来拿。”
　　苏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却也默许了他这番动作。
　　两人并肩离开，一同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行至房前，苏钰脚步微顿，看向萧子墨，“你要进去？”
　　萧子墨扬了扬手中的盏托，“当然。”
　　苏钰也不再说什么，推开房门，将蜡烛点上。
　　萧子墨进了房间，将盏托放在桌上，抬头见苏钰正在朝卧房方向走，想了想，便道“我看你书房有不少奇书，想进去看看，你且休息，不必在意我。”
　　苏钰脚步顿了顿，回过头，见他面上一片期冀，便道“你喜欢便看吧。”
　　萧子墨点了点头，走进书房，随意抽出一本书，便坐在案前翻看起来。
　　苏钰走到卧房，看了看另一边正安静看书的萧子墨，沉思片刻，便放下帘幕拉好床帐退了外衫，躺在榻上准备睡了。
　　萧子墨看了看放下的帘幕，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其实看书只是借口，他不过想多待一会儿，今日的苏钰，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半个时辰后，萧子墨将书放下，起身朝卧房走去。
　　“小钰。”萧子墨隔着帘幕轻唤。
　　未听有人答话，萧子墨便掀开帘幕，走了进去。
　　揭开床帐，榻上的人呼吸绵长，已是睡着了。
　　萧子墨轻步走到榻边坐下，低头看向榻上安睡的人，微微一笑，伸手轻轻地为他掩了掩被褥，安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此刻的苏钰就像不小心掉落人间的仙人，肌肤雪白莹透，睫毛如翼，薄唇紧闭，面容沉静，仿若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及不上他。
　　萧子墨受了蛊惑般的缓缓低头覆上他的薄唇，浅啄，待反应过来，惊的连忙起身，神色复杂的看向榻上的人，见他依然睡着，便似松了一口气，却又提着一口气。
　　萧子墨看着榻上毫无所觉的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又站了一会儿，沉默地离开苏钰的房间，却是注定一夜无眠。
　　翌日，萧子墨再见苏钰时，脸色不怎么好。
　　苏钰看了看他，有些疑惑的开口，“昨晚没睡好？”
　　萧子墨看着苏钰，目光渐渐移向他那两片血色很淡却莹润晶透的薄唇，脸色越来越不自然。
　　他昨晚辗转反侧，苏钰的影子总挥之不去，他唇上微凉却绵软的触感让人无比留恋，如今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况且……
　　沉默了半天，萧子墨神色一正，开口，“我在此处停留已久，身上的伤也大抵好了，是时候告辞了。”
　　苏钰闻言愣了一愣，既而微微一笑，“也是，走吧，我送你出去。”说完便转身带路。
　　萧子墨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嘴唇轻启，却终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约有一刻钟，路过几处庭院，穿过几座亭台，终于看到了朗月居的大门，苏钰却突然停了下来。
　　萧子墨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怎么了？”
　　苏钰沉默片刻，缓缓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只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萧子墨愣了愣，直直地看着他，良久，才道“那便后会有期了。”
　　“嗯，”苏钰微微点头，“日后，多加小心。”
　　萧子墨看了他半晌，终是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他抱住。
　　苏钰身子一僵，面上现出几分惊讶。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萧子墨突然地动作让他很不习惯，“君墨……”
　　萧子墨神色暗了暗，将他放开，却认真道“小钰，与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会回来的，等我。”
　　苏钰没有答话，只微微颔首。
　　萧子墨神色又暗了暗，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
　　苏钰看着萧子墨的背影，沉思片刻，终是释然一笑，转身。
　　既然选择相信他，便不该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