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丝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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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晚上不止我一个人在受苦，我的丈夫为了敢在妻子分娩之前到家，几天前的夜里就派兵突袭绑了当地闹事的人，在寒风刺骨的冬季日夜疾行数百里，甚至因为横渡一片结冰的湿地时马蹄打滑，弃马徒步走到了我的帐子跟前。
那晚之后，好多人，包括西边部落送来的一位阏氏，都从王庭彻底消失了，几位部落首领不满韩延为了一个掳来的汉人奴隶祭出铁血手腕，还惹来好一场腥风血雨，不过很快就被韩延镇压了下去。我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只有那日奔走的一个小兵得了重赏重用。
“单于如此情深意重...”侍女捂着嘴打趣，“怪不得夫人分娩起初连连叫唤‘娘亲’，到后来却只喊单于的名字了呢！尤其是小王子生出来时吼的那一嗓子，可把单于吓得眼睛都红了呢！”
“是吗？”彼时我对韩延的心意有多深还并不明朗，只知道撕裂的痛苦袭来时，念着他的名字，心里是埋怨委屈的，但又心甘情愿。起初我以为那是为母则刚，十几年后日日枯坐等消息的我才确定，那份早就存在的甘愿，不单单因为伊维是我的孩子，还因为他是韩延——我的爱人的孩子。那时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生下伊维后不久，便是草原上的赛马大会，赢了比赛的小伙子可以得到被萨满祝福过的丝带——被神的旨意眷顾过的礼物，据说这便是草原上最珍贵的聘礼。
我和韩延坐在上首，前面每八人一组的初赛已经结束，决赛就要开始，一个中年汉子操着匈奴语激动地宣布着什么，尽管那时我已经对匈奴语颇为熟悉，但凛冽的大风实在把这个人的声音吹得破散。
“等一下！”韩延突然站起来，“我也想参加比赛，现在临时加入算不算犯规呢？”“去他妈的规则！”底下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高呼，每一个男子都愈加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我惊讶地看着韩延脱掉外袍露出黑色骑装，显得英武挺拔。他给我一个安心的眼神，翻身上马，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无数飘扬的旗帜。
“开始——”话音刚落，草原上万马奔腾，马蹄声犹如春雷响彻这辽阔的天地，我的心一点点提起来，莫名感到紧张和期待。飞扬的尘土里，密集的马群中，我居然始终没有错过韩延的一举一动，他一马当先超出第二名四五个马身，裹挟一股王者之气锋锐地破开空气，箭矢般射向远方。
但他也不是一直跑在最前面，中间一度有骑马好手追上来，与他你追我赶不分伯仲，但他很能沉得住气，驾驭马儿跳跃过一个又一个障碍，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画出转弯的圆弧，又迅速与后面的人拉开距离，惹得台下不管是未婚还是已婚的姑娘们都羞红着脸为他叫好鼓劲。
直到韩延手捧洁白的丝带回到我面前，我才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你早就准备好了要参加比赛？”我记得早上我是没有给他准备骑装的。
“是。”他低下头把丝带系在我脖子上，轻笑着说：“我怕输，所以用了点特权，到决赛才下场。”
我下意识皱眉，“先让他们把马儿跑累了，你再坐收渔翁之利？”
韩延沉沉地看着我，看不出喜怒，“又觉得我狡猾阴险？”
“不是，你不是向来不齿这些心思吗？况且你明明没必要——”我想说我完全相信以韩延的实力，其实就算不耍这点小手段这大概率会赢的，但解释的话刚开口，他就打断了我。
“别动。”他按住我想调节丝带松紧的手，当着起哄的族人，侧身轻轻把我抱在怀里，“嘘——它会给你带来好运呢。”
他下巴靠着我额头，手虚虚抚在我的小腹，徘徊不去，我恍然大悟，他唯恐我再遭受厄运，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攀上他结实的腰肢回应他，感受他激烈起伏的情绪渐渐平静。
很多年后，韩延的大女儿出嫁月氏。十六箱珍贵珠宝、十六箱纱绸皮毛和十六箱香料器具堆满了一整个帐子。她来拜别韩延，趾高气昂地从我面前炫耀似的经过。
韩延憋火又无奈地轰走了她，咳嗽两声走到我面前。我直接绕过不看他，拿着给两个孩子做的衣服就在床上缝起来，哼！连聘礼都没有下过就把我骗到手的人，我呸！我才不理他！韩延讨了个没趣也不恼，坐在桌前手肘撑住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会转个身背对他一会又用脚踢开毛毯。
半晌，他沉沉笑道：“不是早就给过你了吗？”
“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不说话，起身打开一只衣橱，里头挂满各色琳琅的丝带，都是生下伊维后他请萨满祈过福后送给我的。
我们久久地对视，直到一丝羞涩嗔恼让我微微低下头。他走上前，掰过我的脑袋，用力吻住我的唇。
现在想来，那时的日子平静悠远，又软又暖，带着夏天傍晚新鲜草地混合马奶酒的清香。
我在长安的暮春里，怀念漠北草原，一日又一日。
“乌丹和伊维已经带兵切断了二王部队的供应，而王城的粮食储备早就不知所踪，叛贼抵抗了十二天，已经投降，左右贤王也都自尽了。”
“韩延呢！”我抓住刘缜的袖子，焦急询问，“怎么会没有单于的消息？！”
他默哀着摇头，扶住我的肩膀，“别急，伊维很快会来长安，匈奴经此也是伤了元气，伊维此次该是带着示好之意前来。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我点点头，只剩下最后一丝火苗，微弱，却是我全部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丝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