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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虎口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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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新年。全家人都没有回老家。薇薇觉得有爸妈、孩子在的地方就是家,无所谓一定要回到哪里;爸妈觉得一大家子回去唯独缺了女婿,费事还要跟街坊邻里做解释,索性不回。
又是一个清冷的新年。
上海的冬天总是透着阴森,就算天空铺满阳光,冷风还是会钻进骨头缝里,刺骨刺心。
春节假期过完,新的一年开始了。薇薇很迷茫,不知道等待自己的这一个新年会是怎样的。父母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他们从来不在薇薇面前提起离婚这个话题。小宝会说的话越来越多,但他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和其他同龄的孩子玩,总是自己玩自己的。
元宵节那天,薇薇带了小宝出门点灯笼玩。上海的元宵节不似老家气氛那么浓,大街上稀疏几个行色匆匆的人。
小时候,薇薇总和安儿一起提着灯笼到最黑最恐怖的地方探险,安儿每次都会故意把薇薇吓哭,薇薇每次都边擦眼泪边说“再不和你一起玩儿了”,可是,这样的把戏一直延续到她们高三毕业。城市越来越现代化,高楼大厦越来越多,可人们的心越来越远,到小宝这一代,已经不可能再有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了。
安儿利用春节假期出去旅行了,探访新西兰。薇薇总是很羡慕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了,没有一丝顾虑和犹豫,她从小就像是上了发条的铁皮青蛙,一路向前、不会拐弯。她发来很多漂亮的照片,她说,薇薇,如果你也在,那该多好!薇薇答,我的心一直跟你在一起的。薇薇,祝你元宵节快乐,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对呀,我们该越来越好了吧?
不知道哪里突然放起了烟火,漫天的姹紫嫣红把暗夜染亮,小宝拎着他的兔子小灯笼,痴痴地看呆了。薇薇揉揉他的小脑袋,牵着他的手一起抬头看。花火缤纷耀眼,却也转瞬即逝,人生亦如此。
“小宝,走咯,我们回家啦!”说着,薇薇抱起了小宝,眼里却泛潮,她垂眼亲了亲小宝,转身回家了。
第二天正上着班,接到张妈妈的电话,跟她说公公婆婆来了,大包小包一堆东西。薇薇听了,心里一团乱麻,接下来一整天都在神游。
下了班,赶紧往家赶。
果然!
大门上的春联被扯了精光,揉成了几个纸团丢在门口。家里散乱放着几个公公婆婆带来的行李包,居然还有一桶家庭装食用油!
公婆不在家里,张妈妈正在做饭,张爸爸在卧室忙活着。
“小宝呢?小宝哪儿去了?”薇薇大叫。
张妈妈闻声出来,“被他爷爷奶奶带出去了,说是去公园散步……都这会儿了,还不回来……”
薇薇扔下包,忙追问:“今天怎么回事?”
“突然就敲门进来了,什么都不说,先把东西扔了一地,然后凶巴巴地把门口的对联、福字全给撕了。他爸爸说,这房子他们也有一半,他们也要住进来,让我们给腾屋子。那不,你爸爸正在收拾衣服呢。”
此前,张妈妈带着小宝和薇薇一起住主卧,张爸爸一个人住次卧,可是爸爸妈妈所有的换洗衣服都放在次卧的衣柜里。
“菜油都带来了……不知道打算住多久……唉……”张妈妈转身继续炒菜去了。
薇薇进了主卧,张爸爸正在整理飘窗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码齐,背影清瘦,薇薇鼻子发酸,走过去帮爸爸一起整理。
张爸爸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你妈妈说咱们得坚持下去,这个时候要是我跟你妈走了,你更得被欺负。”说罢,又笑了,“你妈一直是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
薇薇的脑子极乱,一切来得太突然,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怎么办,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机械性地叠衣服。
爸爸拍拍她的肩膀,说:“别担心,有我们呢!”
他们的晚饭都结束了,公婆才带着小宝回来,猛子没有出现。他们依然一前一后的叼着牙签,旁若无人地收拾行李。
薇薇和妈妈给小宝洗好澡早早地睡下了,爸爸睡客厅的沙发。薇薇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生活似乎还像往常,一早,薇薇依然匆匆忙忙上班,到了公司忙这忙那。她不敢让自己的脑子闲下来,因为她想不出那个无解问题的答案。
她问安儿,该怎么办?
安儿发回来几个字,扛到底,别服软。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抓狂。平日里公婆和爸妈并不怎么说话,公婆自己煮饭,自己洗衣,就像是一个屋檐下住着两户并不熟络的人家。如同无形中商量好的一样,在带孩子这件事情上,爸妈带一天、公婆带一天,天然形成了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猛子偶尔出现在家里,但到了晚上,一定会离开。
这样生活了几日,张妈开始愁容满面,谁都知道这是公婆在逼薇薇签字离婚,如果不签字,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就一直持续下去了?
薇薇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迟早一天会被逼疯。她又总有种错觉,这一次公婆来上海,是不是准备把小宝偷走?要是真带走了,藏起来了,这可怎么办?越想越觉得后脊发凉,就如小宝真被人带走、从此天各一方了一样。
“那就逃吧!”安儿这么跟她说,“而且,千万不要回老家,太熟悉,一下子就会被找到。”
那个字眼似乎是薇薇一直在期待的,“逃”字一出来,她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必须得逃,要赶快逃,逃离这个樊笼!
吃完晚饭后,她和妈妈早早进了卧室,关门密谋。那感觉不亚于地下党开会,紧张激动却又兴奋异常。周密地考虑了两天,他们决定在某个张爸张妈带着小宝的早晨全家出逃。在此之前,趁着公公婆婆带小宝出门散步,薇薇提前把所有的行李都安置在了家附近的小旅馆里。
逃离的那个早晨和以往的任何一个早晨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她甚至没有多看看这间屋子,只是用眼神跟妈妈交换了一下信息,就径直向前,再也没有回头。
等待爸妈带着小宝出门以后给她电话。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一秒钟都像是煎熬。薇薇在小旅馆里坐立不安,各种各样的怪念头纷至沓来,占据了整个脑袋。她出门时只穿了一件褐色半长羽绒服,走得仓促,忘记系围巾,现下在暗淡阴冷的小旅馆里越发觉得浑身发凉,她不得不蜷缩在床上,继续焦急等待。
比预计的时间推迟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接到了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妈妈的音量压得很低,能听见她急促地脚步声和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言。
薇薇拖着行李箱跟爸妈碰面时,妈妈怀里的小宝镇定异常,他抱着他的紫色珊瑚绒小毯子,依偎着外婆。爸爸一言不发,紧跟在妈妈身后。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薇薇叫了一辆出租车,往长途汽车站驶去——为了防止猛子家围追堵截,他们不得不选择转道杭州。
一路都沉默,空气是凝固的,小宝也不哭闹,只是紧紧地抱着小毯子,时而清醒时而酣睡。
下午一点,他们终于买到了最快一班飞走的机票,然后急匆匆在机场用餐,等待飞机起飞。
薇薇意识到,食物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似乎她才开始恢复呼吸。她抬眼看看爸妈,他们的神情逐渐缓和,爸爸埋头吃饭,还是全程无话;妈妈开始解释,为什么早上出门晚了,“差一点就没走成!今天也奇怪了,他们非要带小宝出去,明明该我们带的嘛,就这么争了一会儿。出门以后才想起来小宝的大被子没拿,怕他在路上哭,结果又回家偷偷拿,时间就耽搁了。”妈妈一个劲儿地絮叨,嘴唇翻飞,薇薇提醒了好几次让她吃饭,她都没听见,还是继续说。小宝今天吃饭没有闹,乖巧地吃了很多,吃完,兀自在机场里走来走去玩耍。
电话一直没有响。
或许,他们还没有发现。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