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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前尘事 ...

  •   小奴阿景见自家公子从林府回来却换了身衣衫,妆容也拭了去,只是发丝湿得很,不免脸上又现了不快之色,“怎去了一回林府,公子回来就是这般模样了?”
      “哪般模样了?这话说的便像是我换了一个人。”晏青清笑他话说不明白。
      阿景听他声音黯哑,又稍稍夹杂了几丝细碎的咳嗽声,忙把他拉进屋里,把门窗都关得严实了。
      到他跟前,一脸的不满,“上回百白去林府,回来后指头上就裹了纱布,如今公子又去那处着了风寒,阿景心里思忖着这些富家子弟只把咱的生死不论生死,哪处体贴着?公子以后还是别去那林府了。”
      晏青清到房中去将林子玉的衣服换下了,着了自己平常的衣衫,出来帮阿景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茶,“你这话可不得说出去,难免被别人听到抓了话柄去。”
      “阿景也知道,”小奴阿景皱了皱眉头,“只是同样是少爷,沈少爷就着实体贴人,那林家少爷仗着几分气势就欺人太甚,实在引人讨厌。”
      晏青清觉着有些困乏,“林小少爷意不在曲儿,你言下的不体贴也是情理之中的。”
      阿景见他整个人恹恹得紧,忙收住了话头,伺候他洗漱睡下了,又帮他把床头的香炉里换了安神的新字,这才轻着脚步出去了。
      林府深处长城繁华处,寒来暑往,朝去暮来,门前行人络绎不绝,走到此处必要叹上一番林府雕梁画栋,果真是贵人之府。
      这日午后,一顶小轿荡着帘幕停在林府门前,门口处的小厮见着,不敢怠慢忙奔下来扶那轿中的人。
      那小厮只见轿上下来的是个清雅的公子,穿着寻常的衣衫,不富却自有清贵之气。
      晏青清将手里叠好的衣衫交给那小厮,只说是林家小少爷前日借给他的,洗净了之后自己便是来还的,又托他向林小少爷道个谢。
      小厮忙不叠接过林小少爷的衣裳,不料手一抖一个没拿稳就要落地去,那小厮也是个身手敏捷的忙抓了住,却更不料银白的衣裳里掉出了一只里衣的袖子,洁白洁白的,煞是引人注目。
      那路过的百姓都看了去,只道是此二人竟然连里衣都互换了去!
      晏青清送还衣服就回楼里去了。
      秋日午后的阳光晴冷,因受了些风寒晏青清便也没有开窗,好在这几日也没有要自己登台唱的戏,只后天还有一折答应苏百白的《长生殿》,晏青清想着到那日总该病好了。
      阿景推门探了个头进来,晏青清听到开门声便看去,见他这番模样不禁轻笑出声:“青天白日做那偷窥的事干什么?”
      阿景沉着脸进来,“公子方才去哪了,阿景怎么如何都找不到?”
      晏青清知他因自己染了风寒而万事敏感,不免安慰道:“我只是去林府还了衣裳,不曾在外久伫。”
      “那林府的小少爷可为难公子了?”阿景不免语气担心道。
      “只交给了门口的小厮托他转交,不曾见那少爷。”
      阿景闻言,松了一口气。
      晏青清觉得有些冷了,便去取了件外衫披上,前院楼里的戏子还在唱戏,都是小生的音,音腔里绕着得意和轻狂,透过窗纸,落到屋里。
      晏青清不知何故,忽唱起那梅花酒里的最后一句——
      “……绿纱窗,不思量……”
      戏音沙哑,甚至那尾音都唱不完整,阿景泡茶的手一顿。
      “阿景,去帮我把架上的那折《长生殿》取来。”晏青清放轻了声音,吩咐道。
      阿景应了一声“哎”就帮他取了来,担忧道:“若实在不行就和霜姑商量着和哪班戏子换一天。”
      晏青清翻着戏折,看得认真,“自然的,我有分寸。”
      阿景摆弄着茶具,有细细的水声,那戏折里寄居檐下的唐明皇仓惶间正听得远处风雨里的铃声,晏青清合着两处的水声,一时便觉风雨就在身边,如那杨玉环高山道观剔尽红尘,凄冷不已,比高处不胜寒更要寒的,便是高处只那一人,与温软的红尘隔世。
      阿景几番茶水弄下来,去看晏青清,却见后者竟已睡熟,只是眼角处有颗清泪悬而未落,阿景看在眼里,格外心疼。
      又过了两日,林子璃恰好闲在府中,此日又在研究那棋艺,逢人便要拉过来落上一盘,府里小厮又没个有文化的,自当盘盘皆输,林子璃遣着人就去找林子玉,林子玉听闻小厮说那大少爷正在下棋,桌上摆满了《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捭阖策》等等数本策略书。
      忽然觉得风雨楼也不失为一处好去处。
      到风雨楼却见那大脸的沈临已在二楼的雅间端坐好了,林小少爷知他看见了自己还当没看见,心里不地很是愉悦。
      台下陆陆续续坐满了人,都正等着戏幕一开听那吴侬软语的昆曲。
      台下交头接耳细声谈着笑,却不知道是谁大着嗓子问了一句,“今天演的哪出?”
      又不知是那个缺心眼的,大着嗓子回他:“听说是苏百白和那被林小少爷看上的晏青清演的一出《长生殿》。”
      楼上正在喝茶的林子玉手一顿,皱起了眉,“这话什么意思?”
      众人只听那人说起近日传言正盛的林小少爷是断袖,看上了晏青清一事,心里也格外好奇,争着三两聚在一起细碎着声音说那事。
      小厮心下一揣测,不确定道:“大概是前些日子少爷花了三百两请晏公子的事传了出去,那些市井小民妄自猜测的。”
      林小少爷也不在意,那台下的戏幕一揭,众人也被纷纷引了注意去,一时风雨楼里都静了下来。
      却见出来扮那杨玉环的戏子不是晏青清,台下的看客又纷纷交头接耳,一片骚动。
      沈临也不免站起了身,前些日子那小奴阿景特来告知自己今日晏青清要和苏百白扮戏,嘱咐自己来看的,可戏幕一揭,那扮杨贵妃的却不是晏青清。沈临知道晏青清只工花旦青衣的戏,此番怕是不在这出戏里。
      一些冲着晏青清来的看客不满,纷纷站了起来,霜姑见情势不好忙到台上解释,只说是那晏青清前些天惹了风寒,声音沙哑不已实在登不得戏台。
      一众看客也是通情的,听她这么一说也都坐下来,知道那做戏子的也不易,这辈子就靠那口嗓子吃饭了。
      林府的小厮听霜姑说的明白,不免担心道:“前些天那晏公子好像正在少爷府上,那日也下了雨,可别是在……”
      “我知道!”林小少爷烦躁打断他,总觉这几日连府里的小厮都话多起来了。
      又听了一会儿,林小少爷干脆站起来走了出去,小厮不敢大意,跟着他出去,没走几步就遇上了楼里的霜姑。
      霜姑向林子玉请了个安,林子玉却叫住了她。
      “晏青清在哪里?”
      霜姑道:“此刻还卧病在床,本来是该有好转的,前天又出去了一回,谁想病势又转沉了。”
      林子玉想到前天送来的衣服,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一看便懂了,赶紧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塞给霜姑。
      霜姑忙递了回去,“这可使不得,只是,青清此刻正休息着,实在不方便打扰。”
      林子玉有些不耐烦,又叫小厮多递了几锭银子过去,“他那日在我府上染的风寒,于情于理本少爷都该去看看,就片刻的事也不耽误他。”
      霜姑心里掂量了一番,收下了银子,把林小少爷引到楼后的院中,指着那二楼,就道晏青清就在那右转直走到底的房中。
      林子玉谢了她,举步便上了二楼,右转直走到底,确有一间房。只是那房门口还有一小奴,正玩着衣袖上的线脚,见林小少爷一来,立马站直了腰,往右一站,正好挡在门中央。

      五月袷衣 2015/6/19 11:04:01
      林小少爷见他挡着门不让自己进去,又示意了身后的小厮一眼,小厮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小奴。
      “干嘛!”阿景横眉一竖,就把他递来的银子扔到地上。
      林子玉打量了他一眼,皱起眉,“让开。”
      阿景看不惯林子玉很久了,想及那天自家公子就是为了给这个纨绔子弟送衣裳才病势转沉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阿景也是个忍不住话的,开口就道:“仗你是少爷就了不起么!又是割人手指又是让人惹尽风寒,这番又要去欺负我家公子些什么?”
      朦胧间,晏青清就听得门外吵得很,揉了揉发沉的额头,朝门口处唤了一声“阿景”。
      奈何阿景正说得起劲,没听到屋内晏青清唤他。
      林小少爷听他说了半天,身后的小厮都快听不下去时才开口打断他,“你说完了没有,一点礼教都没有?”
      阿景挺着胸膛,直着脖子就道:“向来是穷人家的孩子,自然不懂礼教!可也不知哪些个懂礼教的……”
      阿景还没说完,身后的门便开了,晏青清披了一件外衫,脸色有些白,一副淡淡的病容,“阿景?和谁说着话?”
      阿景忙止住了话,回过身来帮他拉紧衣衫,噘着嘴低声道:“又是那个林小少爷,阿景帮你打发开去。”
      林小少爷听他说“打发”二字,自小到大何人对林子玉说过“打发”二字!深吸了一口气,一脸阴沉。
      “林小少爷?”晏青清探着身子往门外看了一眼,果见是林子玉。
      晏青清轻笑了一声,“阿景不懂事,林少爷进来便是。”说着就拉开了门。
      阿景见晏青清把那始作俑者引进屋里,不免低声道:“公子……”
      晏青清朝他安心一笑,掩上了门,阿景在门外犹自不放心。
      晏青清倒了一杯茶给林子玉,“林少爷今日来可是有事?”
      林子玉见他衣衫单薄,又是病容,不免道:“你不如去床榻上躺着,别再受风了。”
      晏青清轻笑出声,“那如何使得,多不懂礼教。”
      林子玉一时语塞,知他又拿着话暗讽自己。
      喝了一口茶以饰尴尬,“方才说急了,本少爷不是那个意思。”
      晏青清看了他一眼,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暖手,“阿景就是有把人说急的本事,林少爷也别放心上。”
      林子玉觉着晏青清体贴,方才的郁沉也去了七分,“你的风寒可好些了?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来?”
      “好大半了,楼中有药,再服几副就好了。”
      林小少爷闻言,“哦”了一声,两人一时无话。
      听晏青清又压低嗓子咳了几声,林子玉又让他回床榻上去,晏青清这回倒没再拒绝。
      林子玉也不羁惯了,搬了个椅子就坐在他床边,正欲开口,不料门外又传来那小奴的声音。
      “公子,那少爷若欺负你,你就叫阿景,可不要闷着声音不说啊!”
      林小少爷的眉头皱上三分。
      晏青清笑着回他一声“无事”,又微带歉意地看了一眼林子玉。
      林小少爷收拾了一番心里的情绪,道:“一直都不知道晏青清你的岁数如何?”
      “如果没记错,应该只差林少爷一年。”晏青清回道。
      “哦。”林子玉漫不经心地又问道:“本就是长安人?”
      晏青清也不知他要作甚,只管回道:“祖籍在青州。”
      林子玉听他又咳了几声,也不问了。
      心上思索着该要走了,又朝那晏青清看了看,似乎想瞧出些端倪来。
      晏青清和他眼神一触,林子玉就收回了视线,站起身来就要走了,晏青清和他道了一声探望的谢意。
      林子玉走了两步又犹豫了下,回身到晏青清床沿,帮他捻了捻被角。晏青清一笑,林子玉来不及去看,心里有些急躁,转身就出了门。
      刚出了门便见沈临走来,原来也是来看晏青清的。
      林子玉淡淡道:“他已经睡下了,你还…”
      话还没说完,那小奴就拉过沈临给他开了门,边道:“公子就在里面,方才还说着话呢,沈公子此刻进去正好。”
      林小少爷瞪着那小奴,阿景把沈临送进去后只管玩着自己袖口的线脚。
      如戏文里说的那般,林小少爷拂袖而去,满身杀气,就差抡一杆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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