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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七十、云殇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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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大极境靠南边的地儿有个叫“万阻岭”的地方。
岭中群山吐翠,千山万壑一连数万里连绵不断直通天堑,其中尤其万阻峰清峰独秀,逶迤连绵而危峰兀立,天下赫赫有名的云殇阁,就坐落在这万阻峰上,故有诗云:
千山一碧阁,阁中有蹊跷,怪石多嶙峋,风云亦成殇。
作为以“儒雅”二字扬名于世间的云殇阁,阁中仙君素以六艺之才著称于天下。
尤且这一届云殇阁主奕风竹谛君,不光人长得俊郎出尘仪表堂堂,难能的是性子平易近人而谈吐风趣,年轻时还以一柄水蓝仙笛“念凝”绝响六道,其人更是学识渊博,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虽在仙法一道上较其余五人略输一筹,然于机关造作一道却已立于六道巅峰。
试想将这样一位仙君放在天下间,天下六道来求婚的人可都快将云殇阁门槛踏断了!奕谛君性子再好,也觉得祖宗的门槛可不能真的毁在了自己手上,是以从此之后,但凡外人若想登上这云殇阁,便需经过两大难关,天险的“万阻峰”与人险的“造作林”,男女不论,亲疏相同。
天险“万阻峰”自然挡不住他们这些乘奔御风的仙人,然而奕天此时目瞪口呆立在机关圣地“造作林”中,看着身前被师父打飞了的术士铜人,又看了看之前的机关阵中已经仅剩残骸的银蜂,只觉得二人一路破关斩将而来……师父抬手就毁掉的东西实在是价值不菲……
应该不需要我们赔钱吧……少年脑海中念头刚起,眼前突是一道金光射来,下半刻被身前男人倏然捏在了双指之间,蹙眉转头向他看了一眼,丢掉了手中细如发丝的金针,男人道:
“针上有毒,自己当心。”
“师父。”
少年跟在这势如破竹的身影后,无奈苦笑:
“奕谛君为了阻拦来阁中的媒人,可真是下了大血本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忌惮这些前来说媒的人们……”
男人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抬脚踹飞了一只机关狗止下了步来,他远远,远远向层峦起伏的山脉望了一眼,突然转过身来道:
“罢了。”
少年愣住。
微微阖眸,似是想起了什么,男人摇了摇头淡淡道:
“为师不去了,老五,你上去给为师带句话——过往云烟,所执之人,非吾,是你。”
……
少年就这样立在云殇阁的千机殿中,看着负手而立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笑痕的奕风竹谛君。
奕谛君听完少年所述,温润的眼神中悄悄划过一丝黯然,片刻之后才微笑温声道:
“你师父猜出那字谜了吗?”
一礼一应,少年颔首答道:
“是,师父说当是一诺字。”定下心来一想,对方既然知道这字谜之事,肯定与师娘失踪一事关联莫大,不由又道:
“敢问奕谛君,不知弟子师娘此时何在?”
“你师父为何不亲自来问我?”
微笑中的奕风竹笑得儒雅十分,少年蹙眉不答,他便又笑道:
“他怕我,可是?”
少年眉头一时蹙得更深,他抬头,看着奕风竹,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冷静!他想。
然而奕谛君显然没打算给他冷静的机会,只是继而柔柔笑道:
“欲上我这云殇阁求问,当需过我们的‘玲珑蹊跷阵’,叫那只属乌龟的家伙上来走走吧。”
少年一握拳,心中已是大为不快冷冷道:
“今日既然是弟子前来求问,斗胆,就由弟子来一领贵阵吧!”
奕谛君有了几分意外,不由转过头来仔细瞧了他一眼,下半刻却是“噗嗤”一声笑了。
奕风竹微笑着摇了摇头道:
“萧焕当年对待自己就严苛异常,是以你们这些个孩子在他手下肯定也不怎么好过,你身上带伤,如今的状态进不得‘玲珑蹊跷阵’的……”
少年被对方戳破了“受伤”一事,一时面色涨得通红,道:
“过不过得去是弟子的事情,无需您来费心了!”
微微一笑,奕谛君却突然招了招手唤人道:
“去给本君拿一支竹笛来,本君还是请远道而来的客人,听上一首笛曲吧。”
这话说完,他微笑看向少年道:
“孩子,莫叫他人说本君欺负了你,既然是带伤之身,玲珑蹊跷阵你不必闯了,然祖宗规矩不可破,就请你听本君这一首玲珑蹊跷曲吧,这曲子,在玲珑蹊跷阵中终年不断,乃玲珑蹊跷阵启阵之曲,你可千万当心了。”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缓缓点了点头。
……
竹笛声起,响四方。
起初笛音柔若娇娘,千娇百媚绰约多姿撩上心头,似有佳人,俯于耳侧,耳鬓厮磨而缠绵悱恻,少年只觉得一时间犹如千万只小虫稀稀拉拉爬上了心口,瘙痒难耐却苦于无法触碰,妄图拨云撩雨却总有薄纱掩面,让人欲罢不能,几欲开膛破肚来一缓这笛音下的折磨!
这云殇阁的玲珑蹊跷曲,本就有乱人心智惑人所感之能,更何况如今更由云殇阁主奕风竹谛君亲自坐镇,是以这笛曲威力莫说他一个娃娃,便是堂堂仙道长老只怕也无福消受。
少年人在重压之下勉强睁眼向奕风竹瞧去,他紧咬牙关,见持着竹笛的奕谛君微微睁开眼眸,笑意更深向他瞧来,那神色,大有意料之中与轻蔑之色……
轻蔑……
奕天的脑海中被这个词猛地抽了一下,便听“啪啦”一声脆响,饶是正在吹着竹笛的奕谛君也是剑眉一蹙,却是堂下那咬紧牙关满头冷汗的少年在几乎坚持不住的这一刻间生生掰断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剧痛终于阻隔了笛音侵扰心智之苦,少年一时脸色疼得煞白,但他抬起头来,冷冷,狠狠,却静静地向奕谛君瞧了过去。
奕风竹搁置在唇边的竹笛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四目相视之下,那满头冷汗的少年一个字都没有说,但他这分毫不含感情的表情却突然勾起了奕风竹心中最不愿记起的回忆,俊眉蹙得更深,笛音蓦然一转!
如漫天黄沙,迎面拍来!又如铮铮铁骑,欲踏过这江山万里,所到之处皆是厮杀与血腥,奕天只觉得似乎有人扬起鞭子,一鞭子狠狠,狠狠地抽在了自己的心头上,及至后来,剧痛又开始从心头向全身蔓延,身体一时如火烤一时如冰冻,到了后来以他的性子竟也耐不住“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下半刻捂着心口“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奕风竹正在吹笛的手僵了一下,他倏地收起竹笛,从上首间一步踏了下来,心中暗骂自己跟个孩子较的什么劲?!只是这孩子适才那表情,像!太像了……奕风竹伸出手去,将少年从地上扶了起来不由问道:
“孩子,萧焕和你,可有什么关系吗?”
捂着心口面色苍白的少年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挡开了奕风竹这一扶,他勉强着颤巍巍站起身来,看了奕风竹一眼,道:
“是我师父。”
奕风竹一愣,只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吧……在他还要说些什么时:
“敢问奕谛君……”
少年不知何时已拔出了对方腰间的竹笛递还到了奕风竹面前问:
“不知贵仙门这‘玲珑蹊跷曲’,弟子算过了吗?”
奕风竹又是一呆,他看着面前这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少年人,看着对方一分一毫都不回避的目光,悠悠一叹,他伸出手去接过了竹笛突然转过头向后殿的方向微笑道:
“紫仙医,不知您是如何觉得呢?”
应声而出的,是一抹蓝色的水衫。
贵妇表情带着半分急切,更有几分无奈之色,此时径直走上前来牵起少年的左手听脉,确定后者无碍后才伸出手去接上了少年自己掰断的手指,大有怒色地拍了拍少年额头道:
“做什么?!掰断手指很好玩吗?!师娘看你是又欠揍了!”
少年傻傻看着面前红光满面的女子,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能说的,不由又伸出右手傻傻指了指奕谛君,见后者也含着淡淡一丝微笑看来不由讷讷道:
“你没绑我师娘?”
微笑更甚,奕谛君儒雅提提袖子理了理衣裳道:
“奕某可没这本事,紫仙医只是到陋居来坐坐客聊聊家常的。”
听闻此言,少年心中怒骂了一句“去你XX的聊家常,有这样请人来聊家常的?!”,想归想,他却是一把伸出手去拽住女子道:
“师娘,我们走。”
紫晍被他拉得一怔,跟着他走出两步后却是“噗嗤”一声笑了,但也不推辞,一边跟他走着一边回过头来朝奕谛君微笑着耸了耸肩。
云殇阁的奕谛君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此时见状倒也不恼,反而微笑更甚地跟了上来,少年不由蹙眉,转过头去瞧着他道:
“你做什么跟上来?!”
轻轻笑笑,奕风竹笑的淡然,他道:
“奕某想去见见那个属乌龟的家伙。”
脸色“唰啦”一下就变了,少年冷冷道:
“奕谛君请自重!”
微笑依旧,奕风竹笑得温润却有些无奈地看向了紫晍道:
“萧焕到底从哪儿捡了这么个宝贝啊?”
紫晍“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不答反问道:
“三哥,您看这孩子如何?”
微笑依旧,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静静笑道:
“像,像极了,那些年来萧焕不也是这么个脾气,不知道的啊,只当是你夫妻二人的孩子呢!”
紫晍微笑着,她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手去拍了拍少年的头方才对着奕风竹一伸手道:
“三哥,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