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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六十九、青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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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依言,理理衣裳屈膝而下,少年偷偷向身侧负手而立的师父瞧了一眼。
男人负着手面无表情看着身前一方青冢,青冢之上,只有孤零零两行并列的名字,左书寒毅,右书爱妻凝纤——之墓。
少年见师父盯着墓碑不说话,便也转过头去定睛瞅了好一会儿,突然“啊”了一声道:
“师父,这个寒毅是不是就是响名六道的智仙麒尊啊?他不是创建了这晏城的城主吗?原来,原来他已经死了啊……”
微微阖眸,男人淡淡道:
“你就叫二……寒伯伯吧。”
少年不由又看了师父一眼,继而讷讷应了一声,转过头来乖乖叫:
“寒伯伯。”
男人依然面无表情看了青冢好一会儿,良久才缓缓开口:
“寒毅,我带着……”
他沉默了一下:
“我带着老五来见见你,本是有事相求,但如今……”
他转首看了少年一眼,见后者正不明所以地仰首看来,面无表情阖了阖眸,继而淡淡道:
“总之若你还活着,此事想必又该耻笑我了。”
跪着的孩子听闻此言皱了皱眉,面色大为不好地看了青冢一眼,但终究一言未发动也未动。
一只大手,轻轻拍在了少年的头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男人沉声道:
“这是我家老五,将来会超越你的人。”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丝笑意,他静静看了青冢好一会儿,一个字都没有说。
又一次轻轻拍拍他的头,男人淡淡道:
“你给寒伯伯磕两个头,我们该走了。”
规规矩矩磕了两个头,少年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又定睛瞧了青冢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向已行出数步的男人追去了……
墓地在山里,顺着山路小道慢慢向山外走去,少年抬头问男人:
“师父,寒伯伯真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吗?”
回首低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男人见他走路时还是一瘸一拐的,突然转身,“唰啦”一声伸出手去径直将后者扛起来背在了身上,在少年愣住刚想说些什么时——
“传闻里的寒毅一点都不厉害……”
男人背着他转过身来慢慢走着,清晨里的山风还微微有些薄凉,有光斑几许,偷偷溜过了绿叶的缝隙,照在了徐徐而行的二人身上。
少年愣了愣,只觉得背着自己的后背是那样的宽厚而平稳,他转过头来刚想说些什么,男人却又淡淡说道:
“但他夫妻二人赴死的举动很厉害,因为他们本来可以不死的。”
不由一愣,少年张口问道:
“怎么厉害?他们是为了这晏城死的吗?还是为了这天下苍生呢?”
沉默,许久的沉默,又是淡淡而不含分毫感情的话语:
“都不是。”
转过头来,男人静静向趴在肩上充满好奇瞅向自己的小脸看了一眼,微微阖眸,因是察觉到他在背后有几分难受,竟是蹲下身来,将他放到了地上继而重新指了指身后示意他上来。
少年下意识傻傻趴上了这宽厚的后背,银发的男人在沉默之中将他背起,有清风几许,荡起了他那一头银丝,撩到了孩子的面上有些痒,树影光斑间这厚重无比的身影淡淡道:
“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寒双。”
少年趴在师父宽大的背后愣了愣,突然把下巴抵在了男人的肩膀上轻声道:
“那弟子觉着,寒双一定也挺难过的……”
微微顿下步来,男人向肩头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小脸看了一眼,少年趴在男人背后将环在男人脖颈上的手搂紧了几分闷闷道:
“但他也一定会代寒伯伯二人活的更好吧,对吗?”
男人许久没有答话,片刻之后才继而迈步前行淡淡道:
“无论如何,这是寒毅二人所希望的。”
良久,赖在他身后的小小身影闷闷“呃”了一声。
……
背着孩子一路从山里走出来,时已至正午,估计是因为身上太疼了,少年昨晚显然是没睡好的,此时暖洋洋的阳光打在身上竟有些泛盹,小小的脑袋依在他的右肩膀上睡得正熟。
轻轻叹了口气,男人正想将身后的小人儿背得更舒服些,下半刻却突然冷眉微蹙望向了万里无云的长空之中。
几乎是一个呼吸之间,却有一黑衣身影如凭空出现一般跪倒在他身前,坤地身上颇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此时径直叩倒在男人身前道:
“主子!”
男人见到他脸色赫然一变,不由道:
“什么情况?夫人呢?”
“夫人,夫人……”
坤地跪在地上微微有些颤抖,一连重复了几声却是叩首而下道:
“属下罪该万死,请主子责罚!”
苏萧焕花费了好大气力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冷冷看了坤地好一会儿,话音是深沉的,他道:
“你说。”
“夫人,夫人……”
坤地狠狠叩首而下道:
“回禀主子,属下罪该万死,夫人失踪了!”
坤地最后的五个字话音还没落下,男人的面色已经冷得找不出一丝温度来了,然而在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时——
“你说什么?!!”
“唰啦”一声从他身后跳了下来,少年径直冲到了坤地面前揪住了后者的衣领怒:
“你再说一遍!”
乾天坤地二人乃天下八大天官之二,别说被揪衣领,平日里除去六位谛君谁见了他们都得磕头行个礼,然而愤怒之下的少年哪里管那么多,见他呆住不由更怒手中攥得更紧道:
“我问你话呢?!!”
位居刑罚之司一位的苏谛君并不是没有失去理智的时候,然而他们这种人即使失去理智也就是一个瞬间的事,老天给了他们悲伤给了他们愤怒给了他们高兴的权力,区别在于,他们比常人更善于控制甚至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别去问为什么甚至公不公平,世界有时简直毫无道理可言,在其位而谋其政,人之一生,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倒也简单,出生到死亡不过画了一个圆圈,所有的东西都带不来也带不走,是以不过经历二字了了。
然而就是这样盛怒之下的三句话,少年还不知道,他在无意之中救了坤地一命——苏谛君冷静下来了。
一只手将盛怒下的少年拽到了身后,男人面无表情问:
“怎么回事?”
坤地深深叩了一首,答:
“此行之事已基本处理完,今日清晨属下和夫人打算早些回山,灵庵宫上素来不得御飞,属下与夫人一同走下山后,夫人突然想起未曾和其师姐李玉梅仙君告别,是以派遣属下回去向李仙君告辞,岂料属下再下山时,便再也不见夫人踪迹了……”
苏萧焕皱了皱眉,想了想方道:
“可发现打斗的痕迹?”
坤地摇头,答:
“不曾,但属下仔细勘察四周,发现了这张纸……”
他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双手呈给了男人,男人沉默着接过,继而摊开看去,却只见纸上书着——石头冒天长,草帽头上扣,莫嫌它奇怪,左耳有人言。
这短短二十个字,秀秀气气方方正正,却正是医圣紫晍亲笔所书。
奕天凑在师父身边看了好一阵子,见师父看着纸张神色极为复杂,到了后来更有了一丝隐隐的无奈,不由问道:
“师父,这是?”
男人不曾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看了好一会儿纸上的二十个字才叹了口气对着坤地道:
“坤地听令。”
坤地叩首而下,只听男人继而淡淡道:
“你去找乾天,找到之后无论他在何处,叫他即刻返程去找奕谛君,给本君务必拖住奕谛君。”
坤地又叩一首就此消失。
奕天傻愣愣听着师父吩咐事宜,正想抬头问些什么时。
男人突然低头看着他,问:
“还疼吗?”
少年呆了呆,不知如何作答,却听男人又道:
“要赶路,御飞受得住吗?”
少年思虑了一下,良久,轻轻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作答,男人也不再多说,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跟上”就欲纵身而起……
“师父!”
少年却不由叫了一句男人急道:
“您知道师娘去哪了?”
回头看他一眼,男人摇了摇头继而却将手中的纸递给了少年道:
“为师不知道。”
他顿了顿,一指少年手中写着二十个字的纸张淡淡道:
“但是它知道。出这字谜的人,为师曾经很熟悉,这个字谜自会带我们找到你师娘所在。”
男人言尽于此,已然转过身去淡淡道:
“走了。”
天空一道深青长条赫然冲破云层继而就此向南方疾驰而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