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裳》凉夏の忆

2、琅芜纸醉命堪忧

　　莫回首，回首无故人，故人不知身何处，何处红豆结满枝？满枝娇嫩空寂寥。
　　幽州距离京城千里远，似婳的消息却不出一日便会传满京城。
　　大祁孝贞帝二十六年七月十五，似婳入居琅芜苑。琅芜苑乃一家雅诗酒舍，似婳以文会友，何人能作出佳作或是能搏美人一笑便与之共饮，纷繁间，无数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亦或拼尽全力献作，亦或献出珍馐奇宝。
　　左不过繁花似锦，右难逃乾坤转瞬。上苍琼玉满枝桠，下简青雀食无觅。
　　临沂王府的书房每日都会有与幽州而来的密探所呈上的书信。而今日，整个王府都寒如冰室，在那位传闻中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临沂王阅完幽州昨日之况。
　　“东风，主子今儿个是怎么了？”问话的是跟在顾北羲身边十几年的顾齐。顾齐自有记忆以来便跟在顾北羲身边，虽然年已弱冠，面容阴柔却似十五六岁的小僮，一度还被外间认为这赫赫有名的临沂王颇好男风呢，若非当年的“佳偶天成”之说，还……此时暂且不提，顾齐昨夜被派去汾州执行任务，现在才回来，故不知发生何事。
　　“幽州。”而回话的被唤作“东风”的男子是顾北羲不离半步的护卫，武艺之高，无人可知，不过，顾北羲多次遇袭，毫发未伤，包括在战场上。东风是婆罗贺氏现任族长贺荏座下首席大弟子，至于为何会跟着顾北羲，也就只有他们俩知道，连顾齐也不知。
　　“是白姑娘，她怎么了？”顾齐对似婳十分尊敬，不仅因为她是主子心仪的女子，更因为她和一般世家千金不同，从不端小姐家子，对下人也和颜悦色的。不过，东风就不同了，从前他就不喜似婳，也没什么原因，单纯的认为，这个女子，不简单。
　　“密探来报，中毒已深，恐，来日无多。”就算不喜，东风还是据实以告。
　　“中毒？”顾齐不甚奇怪，“怎么可能？她周围也有咱们的人，怎么可能中毒已深才被知道？”
　　“此毒沾上，只一日便深入骨髓，再难拔除。三日内先忘挚爱，再忘亲友，最后失去所有记忆，心力交瘁而亡。”
　　“你说的，莫不是……”顾齐还欲再问，书房内就传出了主子顾北羲的声音。
　　“进来。”
　　此时顾北羲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但顾齐、东风二人知道，主子心中定不平静。
　　顾齐、东风进房后，东风关门时正欲上栓却被顾北羲喝住，“不用。”
　　虽是不解，东风还是依言而为。
　　“主子，白姑娘中的可是晋阳王氏独门剧毒—忘情？”顾齐对晋阳王氏并不了解，因为这一族出了两位皇后，却无人入仕，并且行踪隐秘，外人不足道也。如今族长正是两位皇后嫡长兄。
　　“王后，还是不肯放过白氏仅存的她。”顾北羲叹道。
　　“主子，白姑娘，当如何？”顾齐小心翼翼的问，眼瞧着主子的神色果然更暗了一分。
　　“是啊，她当如何？”顾北羲望着桌上新作的美人图，眉目如画，笑颜如花，赫然是白家覆灭之前无忧无虑的似婳，顾北羲不自觉的抚上画中人的眉眼，也不顾墨迹未干，眼中深情着实让门外的人感到刺眼。“从前她恨我，至少心里还能念着我，如今，她已然不记得我，甚至连她的近身婢女胧翠也不记得了，我去不了幽州，不说父王不会让我去，这里，”顾北羲顿了一下，将眼光看向门口，“到处是监视我的人，是吗？公主。”
　　门外之人被戳穿，也不好一直待在门外，顾双双略理云鬓推门而入。
　　顾齐、东风二人见礼：“卑职参见公主。”心里却想着，暗处的暗位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拦住她？
　　顾双双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书桌前面，与顾北羲隔桌相望。
　　“王爷，双双只是路过，听闻——”正说着，顾双双眼神瞟向桌上的画，语气中不觉带了些愤恨与不屑，“有人中了忘情之毒？”
　　“不知公主有何见教？”顾北羲提笔又在画上添了几朵春花，更显得人比花娇。
　　顾双双见到自己被忽视，正欲发作，又想起母后的嘱托，只得按捺心中怒火，扮演好一个“贤惠”的妻子。“忘情，可解。”
　　顾北羲闻言笔锋停在纸上，并未落下，而墨却先笔落下，晕染了一个黑点，将整幅画的意境生生给毁了，真是可惜。
　　“公主可是说笑？”
　　“世人皆知，忘情发作即无药可解，相信幽州的状况，公主您比王爷还清楚吧。”
　　“你——”
　　“顾齐！”顾北羲在顾双双发作之前先行训斥了顾齐，“还不快向公主谢罪！”
　　顾双双知道自己不能和顾齐计较，还得维持表面的端庄大方，“无妨。”
　　“不知公主有何法可解忘情？”顾北羲认真地看着顾双双，而顾双双心中却是一痛，他的认真深情从来都只给一个人。顾双双只呆愣了片刻就恢复公主的仪态，从袖中取出一枚银制丹盒，“还凤丹，可知？”
　　顾北羲了然一笑，坐入身后太师椅，且命东风看茶。“还凤丹，断魂一日可生死人，肉白骨，晋阳王氏只传嫡子，二十年仅出一颗，没想到，公主也会有。”
　　顾双双听出了顾北羲是在嘲讽自己的母后庶出，可，母后如今已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她并不生气。
　　“王爷知道还凤丹有多难得，便该知道能就那个女人的，只有我。”顾双双一双凤目直直的看向顾北羲，而顾北羲脸上笑意不减，她看不出什么。
　　“如此，公主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顾北羲黝黑的眸子里似有漩涡一般，顾双双差点就忘了自己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以物易物，汾州兵符。”顾双双手中把玩着装有似婳救命丹药的丹盒，似是无意的看向顾北羲，可惜，顾北羲依旧笑意不减。
　　“王后真是胃口不小啊。”顾北羲
　　顾双双见顾北羲拆穿了是母后的命令略有慌乱，她虽然不知母后要这东西有何用，但母后答应了自己会帮自己夺回顾北羲的心，自己定要玉成此事，很快便镇定下来。
　　“如何，王爷换是不换？”其实顾双双私心里是不想让顾北羲换的，就让那个贱人就这么死了不是更好？
　　顾北羲不言语，取下了面前画作的画轴，将右边盖子打开，里面赫然就是兵符。
　　顾双双怎么也想不到，顾北羲竟然把如此重要的兵符就放在那个女人的画像里，他当真要为了那个贱女人交换这么重要的虎符？丢失兵符乃是杀头大罪，汾州更是兵家必争之地，其十万大军更是精锐部队，可以一当十，顾北羲就这么拿来换救那个女人的解药。
　　顾双双接过虎符，只得交出解药。虽然成功拿到虎符，但她一点也不开心，总有一天，她会亲手杀了那个女人以解她心头之恨！
　　“这虎符，是真的？”顾双双还是一丝丝期望，他还是更重江山。
　　“是真是假，你母后自能辨出。”顾北羲打开丹盒，只一眼他便知道那是还凤丹，毕竟，只有飞凤草作出的丹药闪着金色光芒，而飞凤草是晋阳王氏独有的，且是还凤丹的独有药引。“夜已深了，公主再不进宫复命，宫门可就关了。”
　　顾双双再一次深深的看了顾北羲一眼，终于拂袖恨恨而去。
　　听见顾双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顾北羲的笑容才消失在脸上。“东风，告诉门外暗处的兄弟，辛苦了，一切恢复，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东风旋即出门吩咐下去。
　　“主子，您是故意让桓宁公主进来的？”顾齐现在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刚刚不让东风把门拴上，原来主子早就知道桓宁公主会来啊。
　　“不然你以为她是如何越过暗卫在书房外偷听的？”东风此时已吩咐完外面的人进屋来了。
　　“东风，明天将我新买的百花图赠与罗孚将军，就说本王贺他幼子‘新生’之喜。顾齐，将还凤丹送往幽州，亲自看她服下。”顾北羲行至窗边，打开窗户，负手而立，“你们出去吧。”
　　“是。”
　　“是。”
　　二人得令之后便出去了。
　　顾北羲看着天上皎月如钩，心却不平静了。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