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后》Rem

4、第三章

　　彗星到了傍晚时分终于醒了，虽然其他几个人一直在旁边努力逗他笑，可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发呆。众人见状也没再强求，只留小白和善皓在彗星身边撒撒娇，陪着他。

　　夜里，善皓见小白已经睡熟，便凑到彗星身旁，卧在他身旁，头顶着他心窝。

　　“怎么了？”彗星感觉到善皓的表现不同往日，于是轻轻捋了捋他的头发。

　　“彗星，我有点害怕。”善皓依偎在彗星怀里，小声地说。“我们终有一天会分开吗？”

　　“嗯。”彗星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又说。“终有一天，你们都会成为一界天神，像我一样渡化其他人。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的道……”

　　“那你不要替我安排我的道好吗？！”善皓突然打断了彗星的话，而他说的话也让彗星不由吃惊地看着他。

　　是的，他们五个人的道，现在都是他在一步一步安排的。可是善皓是什么觉悟到这一点的呢？他希望他们都能脱离妖魔道，进入仙道，那也许不是最逍遥自在的一条路，却是他能想到的最保众人周全的道。

　　“哥，我不稀罕成仙的。如果说我修行，我化成人形，我愿意去装傻走你安排好的路……那都是因为，那是哥帮我选择的，我想跟上哥的步伐。如果成仙，那也是因为想更长久地待在哥的身旁，哪怕是看着哥的背影也好。”善皓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悲伤。“可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哥安排好的路，是为了想甩开我们！你究竟想去做什么？！你为我，为大家安排那么多做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可我的道就是跟着你啊！就算让我做回花狸鼠也无所谓！”

　　“善皓！”彗星无奈地制止了善皓的质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有我自己的道，我的道里面……可能从来没有过你们。”

　　夜，一下子又静了下来，除了断断续续地喘息声。

　　清晨，一行人继续向东行进，而善皓和彗星之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善皓仍然无休止地和阿文斗嘴，偶尔向彗星求求救。而彗星也依然保持着他特有的微笑，温暖地环顾着其他五个人，不时纠正一下小白行走时吐纳修行的关键。

　　“他们俩怪怪的。”民雨虽然说也算在走着，但几乎是把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了阿金身上。他努努嘴，示意阿金往善皓那边看。“昨晚上睡觉竟然还设了界结！”

　　“你别多事。”阿金仍然一副诚恳老实地模样，任由狸猫挂着。

　　“我多事？”民雨夸张地提高了声调，音量却没变。“你不觉得自从上次那个定期召见彗星的老糊涂神仙来过之后，彗星的心情就很怪吗？我承认他原本就给人距离感，可在咱们面前没有啊！现在倒好，连咱们也被摈除在他心门之外喽！”

　　“民雨，我相信彗星不和咱们说一定有他的理由。”阿金坚定地望着彗星的背影。“你的觉悟向来低，弄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嘿！你现在有幽默感了是不？！”民雨听阿金这话没怒反乐了，一蹿变回了原形骑到了阿金的脖子上。“傻浣熊！”

　　正说笑着，随着一声巨响，整个森林似乎都震动了一下，六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停下了脚步。后面五个人习惯性地先看向了走在最前面的彗星。

　　“难道地震了？！”阿文不解地摸摸头。“还就震一下？”话音还未停，只听森林里又传出了一声巨响，然后地面也又震动了一下。

　　民雨早就在第二声响时变回了人形站在阿金旁边，善皓和小白则是第一时间站到了彗星两侧。

　　彗星面色不改，只是眼睛稍稍一转，白色的衣袖随风飘起，人已经向森林深处飞去。“你们小心一点跟上来。”婉转的声音明明是从远处传来的却又似是在耳边。

　　其他五人丝毫没耽搁，立刻也纵身跟了上去，只有小白是干脆变回原形，省劲儿。

　　“啊~~~”一声怒吼从森林深处传了出来。“雪毒子竟然被人收了？！我要疯了！哪个不要命的，别让我遇到，否则……”

　　“傻大个儿！否则怎样啊？！”民雨仍然改不了他那爱气人的毛病，一看森林中的震荡原来是因为眼前一个近三尺高的巨人，不禁玩心又起。

　　那三尺高的巨人听到声音向四周看了又看，直到站在旁边的手下拽了拽他，给他指了指方向才看清民雨等人。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到我东护法的地盘来撒野？！”巨人的一声吼还真的挺震耳欲聋的，弄得民雨连忙揉揉耳朵。

　　“吼什么吼？！”民雨不服地也提高了声音。“我们就是你要遇到的人！”

　　“什么？”那巨人一时没明白。

　　“护法大人，他的意思是，他们就是收了北护法的人啊！”旁边那个手下刚说完就被巨人抡圆了扔了出去。

　　“跟彗星的招数挺像的。”阿文盯着那道弧线，没敢大声，小声嘟哝了一句。

　　“什么？！就是你们几个？！”巨人这回的声音更大了。

　　“彗星，这次这个家伙道行不高啊！就交给我和善皓吧！”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阿金突然自动请缨。

　　申彗星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说的不假，而且又想给善皓锻炼的机会，于是稍一颔首，柔声说：“还是要小心。”

　　对付这种狂有蛮力道行却不高的妖怪，灵巧是一个关键，按说他们几个人当中深受最灵巧的是民雨，但阿金和善皓却有一点其他几人不如的——那就是力气大！别看阿金的真身是只浣熊，不是狗熊，可他使起劲儿来，举起五六只狗熊也不成问题！善皓虽然是只花狸鼠，又是几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但不知道是在修行的过程中喝多了阿金酿的花蜜还是怎的，总之那力气和阿金是不相上下！

　　转念间，阿金的乌金剑已在手，善皓觉得对付这个大家伙流星镖也于事无补，干脆连召都不召了，直接绕着巨人转。那巨人看到善皓围着自己转，越看越生气，不停地连跺脚带往下捶，可是都被善皓机灵地躲了过去。

　　其他几个人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面作战的二人，随时准备好援助他们。但显然这个东护法和北护法不是站在一个水平线上的人，没一会儿就被善皓绕的晕坐在地上。

　　“你……你这算什么？！有本事……你和我打！”巨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叫嚣。

　　“我笨才会直接和你打呢！这样也能收了你，我何苦硬打呢？”善皓难得心情也不错，顺着他斗斗嘴。

　　“啊~~~~”这个东护法听善皓这样说心里更是气愤，长吼了一声就朝善皓扑了过去。

　　善皓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巨人扑过来的瞬间，他没躲开，反而伸出双臂拽住巨人的一只手，双脚一蹬，顺势将巨人甩了出去。阿金就趁这个时候从高空举着乌金剑，一剑刺进了巨人的丹田，用的力度恰到好处，正好封住了他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

　　就像被法术定住了一样，巨人庞大的身躯一下子静止在最后挣扎的动作上，瞪大了愤怒的双眼瞅着彗星他们。

　　“嘿嘿！这回嚣张不了了吧？！”民雨笑着走到巨人身旁用手指杵了杵他。

　　“彗星，我们怎么处理这个大家伙？”阿金看了看还插在巨人丹田的乌金剑问道。

　　彗星不语，轻轻一挥手，那巨人的声音便立刻传了出来。

　　“放开我！你们这群妖人！他奶奶的！快放了我！不然我吃了你们！”

　　“我们是妖人？！你要吃了我们怎么反叫我们妖人？！”民雨冷嘲热讽道。

　　“你是暗域魔王的东护法，伤天害理的事做得不少，但那都是因为你心中无善恶之分，才会助纣为虐。此刻就算收了你，你也不会服气，反倒会心生怨念。本座送你去托塔李天王那里学习佛法，如若你有天想通了，留在他那里也是个好去处。”彗星说话的时候不徐不疾，虽然不像和其他五个人说话时那么温柔，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说完，从袖间取出一个法器抛至巨人上方，没多会儿巨人便被法器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下，随即消失了，而乌金剑也回到了阿金手中。

　　“彗星，不是我说你，虽然说你以劝善为本，降服这些妖魔而不灭他们魂魄是好事，可你这样三天两头地给各路神仙送徒弟，他们乐意吗？”阿文走到彗星身旁带着宠腻地注视着他。“而且这样做，要费你多少心神啊！”他心疼地握住了彗星的手。这几天他没腻着彗星而是任由善皓、小白陪着他，现在摸到他的手总觉得他消瘦了。

　　彗星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了阿文的手，淡淡一笑。“那些个神仙都没来找我抱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没事，本来我就是应天劫下凡的，做这些事都是有定数的，算不得什么。”

　　小白看大家又陷入一片沉静，赶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彗星，故意撒着娇。“彗星啊，这回该我说怎么走了吧？我们该去南边了吧！对不对啊？”

　　“嗯，对！”彗星稍稍回头，笑看着小白鹰。“你这家伙也会这套了，看来以后应该要你少和民雨玩了。还有啊，阿文，你以为刚才你说过什么我没听到吗？”

　　“我没……”阿文张口结舌地在原地瞎比划。

　　“这赖我什么事啊？！我冤枉啊彗星大人！”民雨紧忙大叫着撇清，却被一旁的阿金夹在臂膀里给笑着拽走了。

　　曾经彗星只是在一年中的某个时刻，看着凡尘，想着往事，然后心揪着痛。他们穿插行走于闹市，看着某个似曾相识的画面，怔怔地发呆。可是现在彗星似乎越来越容易被梦魇缠扰，隔三差五地就要从噩梦中惊醒。阿文他们轮流为他守夜，可依旧于事无补，饶是神仙也憔悴了不少。

　　在寻找南护法的路上，阿文总是偷偷观察着彗星。他宁可彗星像之前一样挖苦他，踹开他，也不想看到他如今将心事都藏起来。从垂耳兔变成人形，阿文自后面紧紧搂住又从噩梦中惊醒的彗星，轻轻拭去他额头的冷汗，然后将下巴没施力地放在彗星肩膀。

　　“彗星，放松些吧。这里还有我们，你最近是不是太紧张了，所以比原来更容易做噩梦？”阿文心疼地问。“不是在担心暗域魔王的事吧？”

　　彗星默默地摇摇头，任自己继续呆在阿文的怀抱里。

　　“脸色怎么这么白？你这个样子不对劲儿啊？到底发声什么事了？”阿文明显感觉到彗星的气息比平时都要弱一些。

　　彗星不想回答的时候，谁也问不出什么的，阿文知道却还是不死心，但结果仍然是一无所知。彗星后来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这已经是彗星示软的极限了，他从不愿意让他们知道他的痛、他的无助、他的害怕……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找到南护法并没费什么力气，但是与大家想象有差异的是，这个南护法长的相当俊美，只是眉目间总透着一些邪气。看到他们六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也只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而已。

　　“终于到我了？”南护法说着微微一笑，那笑容竟与彗星有些相似，除了彗星以外，众人看的都有点恍神。甚至……呆住了。

　　“小白……你要对我下手吗？我是你的彗星哥啊！”
　　“彗星哥……”小白伸出手想去拉住彗星，眼神却很迷茫。
　　“小白，你说过，为了我，死都可以的，是吗？”
　　“是！只要为了哥好，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放弃！”小白立刻坚定地回答。
　　“可是怎么办？我下不了手……下不了手，天庭就会……”
　　“我自己来！哥，我不要让你为难，我不要！”

　　“民雨，你说，你是不是爱我？是不是想我属于你一个人？”
　　“彗星，你……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早就知道不是吗？”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民雨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我知道，你也爱我……但就像救世主对众生一样，对我、对小白、对阿文……对谁都一样。”
　　“不是的，但是我不忍心伤害他们，你明白吗？如果没有他们，一切都会不同的……”
　　“如果没有他们……如果没有他们……”

　　“善皓，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存在，只会阻了我的道！我助你修行，你还不明白是为什么？你不存在于我的未来！”
　　“彗星……”善皓受伤地看着彗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些话。“我不明白！如果不要我，那为什么不让我继续作我的花狸鼠？！那样我永远也不敢去奢望！永远也不敢！”
　　“因为助你修行会成就我的道，这是我的使命。”
　　“你的使命？所以，和你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的修行……是吗？”善皓在片刻间从失望变成了绝望。
　　“是，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吗？”
　　“满意了……你的道，没有我……没有你，我还要什么道……”

　　“阿金，我以为你和他们不同的。”
　　“什么意思？”阿金呆呆地看着彗星。
　　“你跟着我，真的只是想降妖除魔吗？阿金，我是彗星啊，我比谁都看得透你的心，在你的心底……其实藏着贪念，对不对？”
　　“彗星我……”阿金着急地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能怎么解释。
　　“你知道吗？你们的想法会令我不净！我是彗乙星君啊！怎么能如此？！”
　　“对不起……彗星，对不起……我……我不会了……”

　　“阿文……”
　　“你闭嘴。”阿文带着些许蔑视的神情看着眼前的彗星。“你这些幻想骗得了他们，可骗不了我。就算是彗星一个细微的皱眉，我都会看得出那是不是真的，就凭你，还想蒙我？！”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阿文的心其实多少也被迷惑住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漠然地看着伙伴们有的要自尽，有的要伤害别人，然后他突然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在他心里不停地说：不要被迷惑……都是幻想……不要被迷惑……

　　笑话，彗星的声音用念力传来，那必然是有人设了界结！这时候他垂耳兔再不开窍，那就白在天上当了那么多年仙兔了！

　　“用幻想对付我们？民雨！用你的三昧真火烧死他！”阿文大吼一声，回过头却发现民雨依然呆呆地愣在原地没动。“你怎么回事儿啊？！”说着，阿文手掌陡然变大，犹如一个熊掌‘呼’的一下子向南护法扇了过去。

　　本以为南护法会反击回来，谁知他已将所有法力集中在界结和幻术上了，这一下硬是没躲开，‘嗖’的飞撞到树干上，口吐了一大口鲜血跌落在地上。

　　阿文立刻跑了过去，看那个南护法一动不动的，于是伸手一探鼻息，竟然已经没气了！额头上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他知道，彗星最恨人手下不留情了……

　　然而没有听到彗星的斥责声，甚至整个森林都静静的。他小心翼翼地转身看看彗星，发现他正注视着众人；再转头看看众人，发现众人正以奇怪地姿势呆在原地。小白、善皓和阿金都以不同的姿势似乎准备自尽，只有民雨的势头似乎是要去杀善皓……

　　阿文伸出手，刚想去叫民雨，谁知民雨却突然一声哀嚎，变回狸猫冲进了森林深处。

　　“民雨！”阿金这时候才好像是恍过神来，霎那间变回了浣熊追了出去。

　　“他们？”阿文有点脑筋不够使似的指了指跑走的两个。“还有他们……”又指了指眼前的两个，却发现彗星的眼神是那么悲伤。“彗星？”他试探地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善皓、小白，”彗星没理会阿文径直走到那两个孩子跟前，蹲下身子，握着他们的手。“吓坏了吗？”他的声音柔得像是一阵风从耳边吹过。“没事了，都没事了。是哥不好。”

　　“哥，刚才听到的……都是真的吗？”小白似乎鼓足了勇气才抬起眼睛问出了这句话，而善皓也像是触电般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彗星，等着他的答案。

　　“不是。那只是你们心里心魔，是你们最怕听到的话。”彗星微笑着将两人拥入怀中。“在哥的心里面，你们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可是，我的力量并不够强大，不足以保护你们完全不受伤害。所以你们也要成长，用对的方法成长，知道了吗？”

　　善皓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从彗星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我明白了，有时候，心，只需要信任。我以前太执着于我的理解和认知了。”

　　“你们说的好深奥，善皓，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很笨的。”小白假装愤愤不平地说。“不过呢，彗星，这儿有阿文陪着我们，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去看看民雨和阿金吧。”

　　彗星心中现下担心的也确实是跑入森林中的二人，于是没再多话，只是瞅了阿文一眼。阿文认命似的点点头，意思是让他放心去。彗星站起身，身影立刻没入林中。

　　森林中一只浣熊紧紧地追逐着狸猫。

　　“民雨！你不要跑了！你回来啊！”阿金乏力地在后面追着，其实他也并未从刚才的打击中缓过来，有时候正视自己的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什么事你避开他们，难道也要避开我吗？”

　　“你不懂！不懂！你不要追了！让我一个人走吧！”民雨头也不回，继续逃命似的奔跑着。“我待不下去了！我在这儿待不下去，你明不明白？！”

　　直到一道白影突然挡住了民雨的去路，二人才相继停住了脚步。不用看，凭气息民雨也知道追上来的彗星。可他没说话，只是忿然地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彗星。”阿金只开口叫了一下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金，你先回去刚才那里吧。”彗星想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我想民雨陪陪我。”

　　“嗯。”阿金明白地应了一声，然后又似乎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民雨。不过他知道，有彗星在，他不会让民雨出事的。

　　“你追上来干嘛？”听阿金的脚步已远，民雨先开了口，却没变成人形，尾巴高傲地翘着。“我不想再跟着你了。你的修行，你的道，你的仁义理论，我都听够了。”见彗星一直没说话，民雨也并不敢看向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的道行足够用了！我自己在森林里想干嘛就干嘛，多逍遥自在啊！我干嘛非要跟着你活受罪啊？！我们非亲非故的！我跟着你当初也不过就是为了阿金而已啊！我要走……你别追我……”

　　“民雨，你在害怕吗？”忽略掉民雨的怒吼，彗星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你……”民雨终于转过身看着彗星，半晌才没办法地变回人形向彗星走了过来。“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够了。别再试探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是你算得出来的……什么不是。再这么走下去，你告诉我，有什么意义？没有！你去成你的仙！得你的道！我不要！我就是一只狸猫……”民雨说着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你相信吗？我要的不多，真的不多。随心所欲地过日子……偶尔去民宅里偷点儿好吃的……累了在树上打个瞌睡……以前还有阿金陪我闹闹……”

　　民雨乞求似的看着彗星。“我没大志向，我不喜欢降妖除魔，我就是这样……懒懒的。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推着我往前走？能不能放任我随波逐流？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再牵着你的心？”意外的，彗星打断了民雨的话，说出了民雨一直绕来绕去却不敢说的话。“民雨，你在害怕吗？”彗星又问了一遍。“怕你的心魔，怕你有一天真的会伤害他们？”

　　彗星突然将民雨搂入怀中，手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傻瓜。你不会的。就算真的伤害了他们，也一定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他们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怪你的。民雨，你还没看出其实你的心有多善良吗？以前你帮着阿金的时候总是用阿金做借口，然后跟着我又用我做借口。其实想帮助别人的，一直是你自己啊！为什么别的不和我学，只学会了不对自己的心坦诚呢？我……今天其实最觉得失败的人，应该是我。我一直觉得自己在用对的方法教你们，可阿文说的对，我总是太自以为是了。”

　　“不是的！”民雨立刻自然反应地否定了彗星的话，然后才觉得有点绷不住劲儿了。“唉！我总是说不过你。”

　　“民雨，你是我的开心果，你知道吗？”彗星松开了怀中的民雨，难得地说出这样的话。“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你都会去逗我笑。可是刚才我好怕，我不知道能不能留住你，不知道你难过的时候我能不能也逗你笑。你刚才反复说你累了。是我让你累了吗？民雨，我说的对不起，你会接受吗？”

　　民雨呆呆地注视着彗星，仿佛从未见过眼前的人。“彗星，你不是什么神仙……绝对是妖孽！你……你还是收了我吧！”

　　彗星听了终于灿然一笑，又搂住了突然间变得呆傻的民雨。

　　当彗星拉着民雨从林中走出来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忘了前一刻在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阿文更是撇撇嘴，深表愤恨。

　　“民雨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小白第一个跑上前使劲地抱住民雨。“你不会的对不对？”

　　民雨抬手就给了小白肚子一拳，当然一点没用力。“你这臭小子，心里其实就盼着我走呢是不是？”

　　“我没有啊！”小白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急着解释。“我……我怎么会……”

　　“那死狸猫逗你玩的！”阿金笑呵呵地搂住小白。

　　善皓是个心重的孩子，虽然刚才说过想通了，但是此刻表情还是有些紧。

　　彗星看着他们，心里其实没底，他从不像他表现的那样镇定。他知道几个人对他的依赖和感情，但是说他是懦弱也好，是自欺欺人也罢，他就是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他们只是没搞清楚内心的想法，还以为那是爱……

　　晚上休息的时候，他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找他单独谈谈，只是一抬眼，没想到来的会是小白。他一直把小白当作是孩子，一个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孩子，却忘了这个孩子也曾是黑魔最得力的杀手之一。

　　“有心事？”彗星本来靠着一棵树干坐着，见小白走过来就伸出手把他拉下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躺下。

　　“彗星，你其实比不上黑魔厉害的。”小白的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不像平时那样单纯。“可是我却觉得你比他厉害很多。因为，你总是把别人放在首位，你总是怕别人受伤害，你总是好像看得很透的样子……”

　　“小白，你到底想说什么？”彗星一直轻轻地抚弄着小白的头发，说出来的话也绵绵的。

　　“我知道，我杀过很多人……”小白的声音里带着平时没有的淡淡的忧伤。“可是你很厉害，帮我把那些记忆，都抹去了。那些……都是我不想要的记忆。可是彗星哥，如果没有了记忆就不会想起那个人，就不会痛，那为什么你不抹去自己对她的所有记忆呢？”

　　彗星刚想要回答，只听小白又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宁可会痛，也想要记住她！牢牢地记住她！所以我也是。哥，答应我好吗，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抹去我脑海中任何有你存在的记忆。答应我好吗？”小白说完一个挺身坐了起来，黑暗中眼睛烁烁发亮地凝视着彗星。

　　彗星也这样凝视着小白。是什么时候，这个像孩子一样的人也开始懂得情了呢？人和鬼才知道什么是情，妖和仙是不懂得啊！可是……

　　“傻瓜，谁说要抹去你的记忆了？”彗星尴尬地笑笑。

　　“你的眼神。”谁知小白却很弃而不舍。“下午的时候，你看着我们。我那时好怕，我觉得你好像要抹去我们的记忆。我知道今天那个南护法的幻术很厉害，让我们都看到了一些一直不肯面对的恐惧……但是彗星，真的没事的，我们睡一觉就没事了！不要抹去我的记忆，我要永远记得和你度过的每一个时刻……”

　　“哪怕是不好的？”彗星心里突然有种像要溢出来什么似的感觉。

　　“哪怕是不好的。”小白点点头，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