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心》念珠姑娘

11、有美人兮

　　西楼正在烟雨朦胧中，路上少行人。琼华站在屋檐下，不敢伸手去触碰雨水。她在等，等那个画下她的人，可惜那人迟迟不来。石台上砚未收，笔尖的浓墨渐渐稀释，将一旁的白纸染成了灰色。她叹了口气，一滴水沿着屋檐滴下，她没来得及躲开，雨水打在唇上，顺着嘴角流下的水便成了红色，她的唇淡了一分。
　　凝歌醒来，捂了捂额头，昨夜又是一场虚幻的梦。听到沉闷的钟声响起，他拾起一旁的袍子穿上，出门洗漱。西重天上云雾缭绕，仙灵气足，是神佛清修的好地方。凝歌匆匆而来，进了大殿，便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低头听师父颂读的经文。殿里众弟子，大多是凡间积德行善修炼而来才成的散仙，由太一仙人领修。
　　颂读完经书，散仙们一一散去，各自修行去了。
　　“凝歌，为何迟来？”太一仙人有着一尾白须，手中不拿佛尘只拿着一串念珠，一身白袍，仙风骨道。凝歌抬头看了看太一仙人，后低下眉眼。
　　“徒儿昨日又一梦。”
　　“又是如何的梦？”
　　“梦里有一个女子，”太一闻言愣了愣，“那女子容貌不见，却熟悉至极。”
　　太一嗯了一声，“上天知你忆其人，使向人间梦中见。”拇指拨弄着念珠，珠圆玉润的珠子来回碰撞，声音却闷沉。太一欲言又止，白须跟着颤了颤。“凝歌你资质上好，位列散仙，确是可惜。”沉思了一会，太一收起了念珠。“罢了，罢了。你前往二十三重天去吧。”太一知晓，凝歌非一般散仙。因仙无梦。凝歌由九重天上的司命君送来，也定有他的因果。太一须助他解开因果，好让他早日得正道。“二十三重天的仙，能助你过这劫。”太一捋了捋胡子，也是赌了一把。走上前去将念珠放在了凝歌手里。“切记不要将续梦之事告诉别人。”凝歌低头看了看念珠，复又抬头去看太一仙人。
　　“你拿着这串念珠去，他会收下你的。”太一拍了拍他的手，重重地叹了口气，方离开。
　　许久没有人提起二十三重天，因里面住着一个仙。他曾弑杀过仙，灭过魔；曾一把冰剑抵在天帝的脖子上，重伤过太子。他是天庭的一大禁忌，无人敢提起他。他的父君是已羽化的东皇帝君，母后是灵颜魔祖。他生来便是太上神，地位尊贵。常住二十三重天，不与外人来往。少有人见过他的模样，且常人都说他没有七情六欲。
　　二十三重天不似传说中那样荒芜，绵延万里的花草，满眼望去，没有尽头。凝歌没有想到，这二十三重天，是这个模样的。他站在草地中，便有枝蔓从脚边蔓延上来。他回头看，结界外，什么都看不见。藤蔓上开出一朵蓝色的花，化出一位蓝衣的貌美女子。
　　“不知仙人来此为何？”凝歌将手中的念珠递去，女子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随我来吧。”
　　太一仙人也不曾告诉凝歌，这二十三重天，已是个虚幻之地，入眼的虚幻皆为真，真实皆为虚。凝歌站在殿外，周遭能看见的，便都是树木花草。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太上神住的地方。他抬手去碰栏杆上的藤花，花似有了生命，躲了开去。他笑了笑，听见细小的声音，他瞧了瞧，才发现是身边的树上，开起了花，白色的只有四片花瓣的花。新奇之下，他抬起手，伸手去摸。花瓣被手指一碰，便掉落了，凝歌皱了皱眉，又去碰第二朵，那花也落了。凝歌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是幻境。风吹来，树上的花瓣吹落下来，形成了花雨。凝歌转头，便看见了那样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紫袍，一头青丝散落到了地上，他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棱角分明，他的那双眼睛生得极美，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眼底满是寂静。他的唇有些白，花瓣飘去贴在了他的身上，一片正巧贴在他的唇边，唇的颜色与花瓣的颜色相差无几。他伸手拂去了唇边的花瓣，捏在手里。
　　凝歌从未想过，世上会有这么美的仙人。一举一动，都如此文雅动人。
　　“浮颜上神。”凝歌抿了抿唇，走上前去，将念珠递给他。“这是家师送予的。他说，浮颜上神看见这串念珠，就会明白的。”浮颜低头去看那念珠，不知为何嘴角勾起了。伸手接过念珠，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许久，他才将念珠收了起来，对着凝歌点了点头。
　　“我予太一这份恩情。”浮颜转身的时候，凝歌恍然间明白了。太一仙人曾帮过浮颜上神，此次，浮颜上神看在太一仙人的面子上，收下了他。
　　浮颜枕着手睡在树下，一手里拿着念珠，左右细看，很是满意的样子，将念珠扣在胸口。青丝散在地上，霞光印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印得微红，他的嘴角勾着那么一抹笑，笑过了千生万世。
　　凝歌站在远处的亭子里，不明所以。倒是很是惊奇，这二十三重天会有日月变幻。西重天里只有白日，从未有过夜，更不用说这夕阳霞光之景。
　　“快来，师父快来。”忽然有一白衣女子从另一头跑来，朝着凝歌挥手，逆着霞光，凝歌看不清她的模样，却见她跑去了浮颜上神身边。女子时时回头，向着凝歌这边呼唤，“师父。”只见浮颜上神半撑起身子来，看着那女子，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眉眼，一下又一下。女子仿佛没有看见浮颜一般，仍是朝着凝歌挥手，霞光渐弱。凝歌方看清她的模样，回眸浅笑，清秀倾城。许久，浮颜闭了闭眼，再睁眼，那女子便不见了。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她喜霞光，我便为她弄来，她喜花草，我便让她在各处养……”凝歌看到浮颜笑了笑，声音那么轻，那么悲凉。
　　后来，凝歌才知道，这位六界都不敢靠近的太上神，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女子，亲近了，且进到了他的心底里。
　　“明日去岐黄山一趟，那里的杜鹃甚是漂亮。”浮颜拂了拂袖子，转身走进了林子里。凝歌皱了皱眉，岐黄山是哪？
　　“去岐黄山做什么？”他朝着那抹即将淡去的背影问道。
　　“掘些杜鹃花回来罢。”传来的声音飘渺。